两人座位近,声音又低,与他们隔了差不多整张会议桌的刘松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依旧飞快地戳着手机屏幕,执拗地想和盛景的人要一个说法。
过了半晌,刘松泄气地把手机狠狠向前一甩,恨声骂道:“这姓夏的孙子怕惹事,嘴巴严得像裤腰带……咳,像涂了强力胶,不仅不说那家公司的名字,还一直问我打算怎么办。”
“问问问,问个锤子!滑不溜秋的,简直是只章鱼精!”
一贯稳重的人发起脾气来总会比别人多一种反差,谢敛看着他敦厚老实的脸,直接被逗笑了。笑完了,他又有点愁:“就算真的不是那几家大公司,但也得先了解下情况,盛景要是咬死了不说,咱们也没办法提出补救方案。”
刘松慢吞吞地提议:“集团里应该有人认识盛景的人吧?倒是可以让人去探听一下……只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势必会闹大了。”
偏过头,刘松担忧地看了程烟一眼。
谢敛瞬间反应过来,忧愁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说不定,现在有人已经听到风声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先了解情况、拿出补救方案,这样在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也能有说辞。我在群里发条消息,先问问有没有……”
“谢总,”程烟出声打断他,“不用找人了,我认识盛景的林总。”
“谁?”谢敛一脸茫然,“林总是谁?”
刘松凑过来,扯了扯上司的衣角,阻止他继续丢人现眼,“林逢春林总,是分管盛景中国区业务的老总。”
介绍完,刘松转过头,向程烟竖起了大拇指。
谢敛默默闭上了嘴。
程烟低头从旧手机里调出林逢春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键入新手机。斜落的光线下,逆光的阴影令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笼了层黑色的雾气,让人看不分明,“也就还剩这点儿人脉了。”
她语气类似自嘲,谢敛却恍然听出了丝遗憾。但她说的太快,快到谢敛还来不及分辨,拨出去的电话就率先被接通了。
“哪位?”低沉的男声被扩音器外放出来,衬得整间会议室静悄悄。
程烟偏头避开落进眼里的阳光,双手交抵,在安静中含笑开口:“林总,是我,程烟。”
啪嗒,电话断了。
谢敛和刘松目瞪口呆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还没组织好安慰的话,就眼睁睁看到刚挂断的电话又打了回来,心情都有点一言难尽的复杂。
程烟倒是见怪不怪,甚至还从林逢春的做法里触摸到了三年前的熟悉感。她低着头,接通了电话。
“三年了,原来我们程总还记得我这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啊。”林逢春语调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听起来宛如一个苦苦质问渣男的糟糠妻,“我可真是惶恐荣幸又感动呢!”
刘松眼皮一跳,自觉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脸疑问地看向谢敛,还伸出两根食指亲密地对碰了一下。
谢敛被他比划得嘴角抽搐,摊开手作了一个不知情的无奈手势。
刘松瞪大的眼里写满了质问:聚餐那天你不是讲得头头是道吗?
胡编乱造的报应终于姗姗而来,噎得谢敛说不出话。他轻咳一声,只当不懂刘松在说什么,佯装镇定地移开了眼。
林逢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停下抱怨,重新披上风度翩翩的外衣,“有别人?”
程烟气虚地嗯了一声。
“哦……你找我有事?”林逢春问。
“确实有点事,和盛景有关,想请你帮忙。”程烟也佯装之前的事情都是错觉,将手机往刘松面前推了推,“刘松,你来给林总讲讲具体情况。”
“哎,”刘松应了一声,“林总好,我是顾氏集团年会项目会务组的小刘,事情是这样的,我本来和贵公司的夏经理口头约定好了年会场地,但现在另外一家公司抢先签了合同。现在我们想了解一下那家公司的情况,好研究下怎么补救,但夏经理一直不肯松口……”
林逢春了然:“知道了,我安排人查完后发到你们程总以前的邮箱。”
刘松眼睛都亮了,一边双手抱拳向程烟鞠躬,一边还不忘感谢:“谢谢林总!实在太感谢您了!”
“不用客气,”林逢春哼笑了一声,“记得让你们程总请我吃饭就行……进顾氏了却不联系我,呵!”
电话在对方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中挂断。
程烟头皮一紧,抬眼就对上了两双求知欲满满的眼睛。
好在都是知情知礼的成年人,又有工作的危机压着,两人倒是没真八卦地询问。刘松甚至还将一旁投影用的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催着程烟登陆邮箱。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程烟倒是没出现什么忘记密码的情况,很顺利就进入了邮箱。
看清屏幕上显示的界面后,无论是谢敛还是刘松,都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未读邮件,1162。
程烟也一怔,下意识点开了未读邮件的界面。
前几十封邮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邮箱中,发件人全都是同一个——GHS。主题虽然长短参差、各有不同,却都脱离不开几个字眼——“算账”、“别让我找到你”、“你给我等着”。
最新的一封,恰好是五天前。
同样也是程烟回国的那天。
程烟恍着神,一时间没想起来关闭邮箱。
刘松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小程总被威胁了?哎……哎……疼。”
他被掐得一疼,扭头恰好接收到了谢敛的眼色,福灵心至地突然反应过来。
GHS。
顾寒声。
这不是他们顾总吗?
不过顾总不是和小程总是一对吗,怎么会发这些威胁的狠话?
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特殊情趣?
刘松疑惑地抬手搔了搔后脑勺,搔掉了几根头发。看到指缝间头发惨烈阵亡的尸体,他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唯恨中年早秃。
两个人,一个对着邮件默默发呆,一个对着头发暗自神伤。
谢敛左右看看,觉得哪边都融入不进去,只得默默环臂坐下,当一个隐形的透明人。
林逢春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把那家公司的名称发了过来,甚至还附赠了具体的订房和用餐数量。
新邮件清脆的提示音拉回三人神游的理智,刘松探头略略扫了眼邮件的内容,神情惊讶而疑惑:“房间数,零?用餐人数,二十三,两围?……我的妈,这是什么魔鬼公司,一年一次的年会还这么小气?”
谢敛点了点屏幕,勾起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看这里,人家要了600份茶歇,怎么会小气?”
刘松循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仍是有些吃惊:“一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公司,能有这么多人?也不对啊,那用餐人数怎么那么少?”
他十分费解,程烟和谢敛却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说先前还只是怀疑,眼下他们就能确定,这件事确实是内贼和鼎云联手捣的鬼。一般来说,一家公司年会的茶歇和晚宴用餐人数应该是持平的,出现五百多的差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茶歇标准一般都是五六十块钱一人,而晚宴的标准要翻个五六倍。要是蓄意捣乱的话,茶歇确实成本更低,也更容易入手。
程烟和谢敛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对方也想到一处去了,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情况比我预期的要好,住房、会场、用餐基本不受影响,茶歇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交付酒店的定金,签订预定合同,避免二次出现问题。”
刘松捡回手机:“那我现在就联系夏经理……”
“等等。”程烟打断他,“我一会儿把林总的号码给你,你和林总联系,请他安排别人和你对接。”
刘松立刻察觉到她这样安排的深意:“您是觉得,夏经理有问题?”
“不然呢?”程烟挑了挑眉,眉眼间罕见地露出了点锋芒,“这家公司预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咱们而言根本算不上冲击,那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让咱们自乱阵脚?”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往年和盛景的合作,找的对接人是不是都是他?”
刘松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您是怀疑、怀疑以前的合作也有问题?”他结结巴巴地问出口,转过僵硬的脖子,一脸扭曲的表情看向谢敛。
谢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但还没等他阻止,刘松已经先一步张开了嘴。
“可是,这几届年会都是谢总负责的,怎么会有、会有问题呢?”
程烟被这消息砸得一蒙,半天才反应过来:“之前年会项目的负责人,不是姓肖吗?就一心想辞职,还给项目组捣乱的那个?”
谢敛:“……”
日哦,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在自己人手上翻了船。
老顾啊,不是我不帮你,我尽力了。
你自求多福吧!阿弥托福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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