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千明静静伏在屋脊之上,看着前面跳跃奔挪的背影。
十二只手欧玉蝶。
千明眼睛眉头渐皱。
距离百花会结束后,已将近一月。
这一月这间,发生了很多事。
那晚绮罗涨红着脸下了高台,掌声吆喝足以掀翻飞凤轩的屋顶。
不得不说,那一晚,几乎所有的人都为绮罗……的表演而倾倒。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届百花会的花王,一定就是这个飞凤轩的绮罗姑娘了。
仅仅是几乎。
因为接下来倾月亭的玉筝姑娘上了台,以一首筝曲《昭君怨》技惊四座。
曲中幽幽悲伤之意,隐隐怨念之情,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触动。
曲到最后,那本就美貌过人的玉筝姑娘甚至流下了眼泪,犹若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
美貌,才情,让人怜惜。
她的出场,无疑满足了男人心中高品质美女的所有条件。
她的眼泪,刺中了在场男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而最后出场的诗诗姑娘,固然也是美貌和才情皆有,但因为她本身就是上届花王,所以她的发挥,倒不怎么让人在意了。(除了涨红着脸看她表演的唐小棠外)
所以,百花会最后的赢家,是倾月亭的玉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知道这个结论的时候,傅千明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绮罗的房间里喝茶。。
关于百花会的诅咒,她虽然是有一点点好奇,但却没有刻意要去调查的意思。
——诸葛小花说的话,还一直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做捕快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其实大可不必。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人。
只是不做捕快,她又做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脱离了唯一知道点底细的四大名捕,她,又能做什么?
她连自己的事都没有考虑清楚,自然也没有把“百花会”的劳什子“诅咒”放在心上。
那晚千明在绮罗房间等了很久。
她以为绮罗没有得到花王一定会对她大发脾气,所以她一直在等。
结果那晚绮罗没有回房。
所以千明就走了。
等到第三天。千明才听说,这届的花王玉筝姑娘,就在百花会结束后不久,失踪了。
——也许谈不上失踪,毕竟才过去一天。
而百花会的“诅咒”,也通过徊梦阁的沁香姑娘和她侍女的口,传得人尽皆知。
这传言一出,各青楼赶紧派人接走了自家的姑娘,除了诗诗在唐家十二少“强力护航”下还逗留京都外,其余来参加百花会的所有姑娘,包括侍女,全都急匆匆启程。众人就更是确信了这诅咒。
千明实在是有些好奇,所以再度去找绮罗。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碰到他。
——也许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愿去想。
绮罗真的红了。
虽然没有得到花王的名誉,但她出色的表演,仍是得到了众人的追捧。
特别是温家的如玉公子。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飞凤轩的绮罗姑娘也有了强大的后台,从来优雅不为女色所迷的温家如玉公子,为她倾倒。
而绮罗本身,虽然明知道温如玉对她并不是外界所传闻的“倾心”,但也仗着这传言中的“靠山”,对那个耸人听闻的百花会诅咒不怎么在意了。
千明来找她时,她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
她正要搬离这个小房间,住到飞凤轩最大最豪华的房间里去。
作为飞凤轩目前的“红牌”,她自然有这个资格。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走,只是因为她的大靠山现在和她一起,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傅千明。
所以傅千明从窗口跳进去见到温如玉的时候,有些意外,却并不吃惊。
“……我以为你并不想看到我。”看着傅千明微微有些皱眉,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的厌恶,温如玉低头轻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神里全是阴郁,笑得却更是如沐春风,“特别是上次不欢而散之后。”
“我的确是不想见到你的。”傅千明答到,眼神却看向了绮罗,“你要搬走了?”
绮罗半低着头,等了半晌也不见温如玉对她示意什么,这才抬头看着傅千明答到,“是。”
傅千明看着绮罗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眉头收得更紧。又看了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温如玉,打消了询问‘诅咒’的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虽然你没有得到花王,但剩下的银子还是要给的。”
温如玉眉毛轻轻一跳。
绮罗心里却是一叹。
她并没有吃惊。这少女是什么样的人,从这几次的接触中,她早已经充分了解了。
她和她的关系,从一开始,都是非常公式化的交易。
除此之外,没有私交。
所以哪怕这个少女明明知道她其实很害怕温如玉,却也并不为她出头。
——当然,其实绮罗也并不希望傅千明为她出头。
虽然这如玉公子喜怒无常,翻脸作戏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绮罗也觉得,呆在如玉公子身边,比天天要担心那个未知的“诅咒”要好得多。
……更何况,这如玉公子除了个性问题外,也真的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倘。
只是……绮罗有些隐隐的不安。
温如玉对她的兴趣,一开始,是因为《懒云窝》,到后来,则是因为百花会上她的表演。
而这一切,其实全都是源自面前这个叫傅千明的少女。
——那如玉公子其实真正有兴趣的,是她?
那温如玉对自己的“保护”,其实是不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和这个傅千明有私交?
如果他发现其实她们之间没有交情……
绮罗努力摆脱那些让自己惶恐的念头,拿出了银子放到傅千明手中。
“……你真的,就那样缺钱?”半晌没有说话的温如玉,终于开了口。
声调冷硬如石,眼神锐利如冰。
傅千明没有答话。
她甚至没有再看温如玉一眼。
每次看到那张脸,都会让她有些莫名的情绪。
愤怒,且悲哀。
“如果真是那样缺钱,为何不试着解开这百花会的‘诅咒’?”温如玉似乎想到了什么,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音调又变得平缓低沉,“那样美好的女子无缘无故失了踪,傅姑娘难道不想尽点捕快的义务?”
“我不是捕快。”对于温如玉态度的转变,千明显得有些麻木。虽然本身对这事还有些好奇,但一听温如玉说出来,千明突然就不感兴趣了。
“……不是捕快,真是个好答案。”温如玉笑了笑,“慕容姑娘倒是一如既往自我得很。”
“那又怎么样?”傅千明实在搞不清楚温如玉的心思,也没有听清温如玉的称呼,回答得有些心浮气躁。
“也不怎么样。只是我家那些长辈有些失望,温润那小子有些倒霉罢了。”
傅千明突然有些警惕。
温如玉态度的突然变化,还有莫明扯起的话题……
她看向房门。
刚才有三个人一直伫立门外,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飞凤轩来人众多,她的心神又被温如玉所搅,所以没有太过在意。而现在……
仿佛是迎着她的目光,温如玉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大力掀开。
“表叔说得真不错,我真是倒霉透了。”
温家出名的“风流公子”温润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外面还站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唐小棠和倚在唐小棠怀里偷偷打量房内情况的诗诗。
“故人见面,想必是有些话要聊的。”温如玉施施然站了起来,看了看同样被这情形搞得有些紧张的绮罗,“绮罗姑娘,可否请在下去喝杯飞凤轩的酒呢?”
笑容温和,语音轻柔。转瞬之间,他又变成了一个翩翩浊世公子。
他这么一说,立即让绮罗受宠若惊,顿时就把其它的事抛在了脑后,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时,他甚至还含笑和唐小棠及诗诗打了个招呼。
“……我从来不知道,温家温润公子,原来这般无礼……”
千明对温如玉的突然离开有些吃惊,再看到温润那怒气冲冲的表情,心里更是烦燥。
这温家的公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反复无常。
“比起我那如玉表叔,我自然是相当无礼的。”温润看着温如玉的表现,再看见诗诗对温如玉微笑点头,冷冷笑道。
“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该来。”千明叹了口气,将绮罗给的银子揣入怀中,转身欲走,却被温润一个闪身挡住了窗口。
“……你,果然就是慕容家的那位小姐?”温润表情有些扭曲,说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迸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如何?”傅千明对温润的怒气有些不解,眉头又开始皱,“反正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确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温润怒极反笑,随手一抄,将温如玉放在桌上的黄金甩进了傅千明的怀里,“只是若让人家知道和我温润少爷订过亲的姑娘最后要靠给青楼的姑娘卖曲来度日,那温家人的脸就要丢尽了。”
“我如何度日,和温家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丢温家的脸?”
“温润少爷,请你讲讲道理。”
傅千明语气谈不上严肃,她只是有些奇怪。
对于温润,她谈不上讨厌,当然,更没有好感。
几年之前,她就认为,她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后来再碰见了,她也并不避忌。
温润认不认得出她,她也不怎么在意,所以对于她的身份,她一直并不觉得是秘密。
只是她这样轻轻松松两句话,却气得温润差点翻了白眼。
“我不讲道理?以前你不经我同意非要和我订亲,后来又不打招呼要退婚,再后来甚至装作不认识我,明明是个女子却跟在男人身后混迹江湖!”
“我不讲道理?是啊,以前你就从没和我讲过道理,我又和你讲什么道理!”
傅千明皱着眉直直地看着温润。
想了半天,她才知道温润口中的男人是指的无情。
可是,好像真的,不关他的事吧?
这温家的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明不能理解温润的怒气,也不清楚温如玉对自己的敌意。
一开始,就是温润就看不起慕容千明,而温如玉,敌视傅千明。
而千明自己,并不打算去了解详情。
温润和自己,已经没有了关系;而温如玉……她也没有打算去和他拉好关系——哪怕他,长着让她怀念的脸。
所以对于现在这个像活火山似的温润公子,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甚至连喷口水的力气也不想用了,叹了口气,干脆地就走了——从门。
门口的唐小棠对她欲言又止,诗诗投来了探究的眼神,千明统统都当做没有看到,心里有些懊悔。
——这趟,果然是不该来的。
“……你不是只是想弄清真相么?”小棠看着千明无视飞凤轩楼下众人的眼光走出去,转头来看站在房间里余怒未消的温润,有些失笑,“怎么会一听到慕容姑娘的事,就忍不住了?”
“……我就是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女贼的感觉这么熟悉……”温润脸色仍是不好看,“现在也确实弄清楚了。”
“那你为什么……”唐小棠还要再说,却被身旁的诗诗拉了拉。
房里烛火通明,唐小棠却清楚地看到,一直站在窗边以“风流”闻名的温润少爷脸色忽明忽暗。
他心里轻轻一叹,剩下的话自然地吞回了肚子里。
这晚无星无月。
温润直直站在窗边,脸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唐小棠也不好说话,只是直觉地感到现在的温润,有些不对劲。所以让诗诗先退了出去。
“棠少……”
等确定诗诗离开了后,唐小棠才听到温润的声音,仍是咬牙切齿,表情却带着苦笑,“她果然还是拿走了那锭黄金。”
“所以,她一定会去查?”唐小棠微微皱眉。
“……她拿了绮罗的钱,所以绮罗红了。”
“……所以她可能会查到玉筝的往事,查到欧玉蝶?”
“……是她的话,我觉得一定会查到的。”
“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有信心?”
“……我只是觉得,能被我家那些老头子看上的女人,当然是应该有点本事的。”
“……”
看着温润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唐小棠悠悠叹了口气,懒得去提醒他,他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弄清楚他那个“表叔”和沧州慕容小姐身边的那个书僮,是什么关系。
在这一晚,唐门小棠少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多年以“风流”闻名的好友,似乎在对女人这方面,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当然,是有特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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