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很郁闷。
谁不知道他们是江湖上称的“金银四剑童”?
谁不知道,他们家的公子,就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公子?
谁不知道无情公子出马,办的都是大案子?
谁不知道无情公子既冷且酷,对付坏人杀手无情?
就算仰慕自家公子的侠女侠少一大把,可也没见过公子哪回给过点好脸色看。
这大清早出门,还没走出多远,公子却偏偏叫停,然后叫了他和银剑去附近的茶寮看看后面跟着的那人到底是怎么样了。
当时他们很吃惊。——他们并不知道后面跟着有人。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公子居然还告诉他们说,“能跟这么久也不容易,说明她有耐心,试试她的身手,如果能帮上手,就让她跟着罢。”
他和银剑并不知道公子说的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但真的到茶寮一看,他们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
应该就是他!
大约是年纪相仿,金剑和银剑只看那人一眼,就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人……这人……
乍眼看去,“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出采的地方。
普通的打扮,普通的长相——清秀有余,精致不足。
只是“他”的表情太过平静,明明只是在那坐着,却已有一股冰冷的气息蔓延开来。
金剑和银剑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和自家公子有点像。
但再仔细一看,他们又同时对这人起了深深的戒备。
——没错,他是和自家公子有些像。
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自家公子的气息里除了冷傲,还有温情。
自家公子对付坏人时虽然足够狠辣,但对自己人,却是温和而亲切的。
可这人,这人……这人的眼出奇的黑,盯在一处时,却又似没有什么焦距,里面除了平静,只剩死寂。
他没有特意散发什么绝世独立,冰冷自傲。却已经足够肃杀,足够冷清。
这样的人,却又偏偏做出用黄金付帐这样的蠢事?
而且就连那锭黄金,似乎也是偷的?
——一个矛盾又危险的人。
不能让他跟在公子身边。
金剑和银剑立即下了结论。然后银剑回去报信,而金剑,则进茶寮去处理善后。
本来,依金剑的猜想是,这种气质风华的人物,怎么着,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听了自己的话后,就算再怎么想跟着自家公子,也会因为自尊而不再跟了。
而公子,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人品不端的人和自己计较。
他很有信心。
可是,似乎又算错了什么……
金剑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不紧不慢,从茶寮出来就紧紧跟在身后的身影……叹了口气。
温润很生气。
因为他打赌赢来的金子被偷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虽然找到了那个小偷,却似乎没有办法通过正常的渠道把它拿回来。
而让他更更生气的是,除了那个小偷之外,似乎还有另一个鼻孔朝天的小孩不把他温润公子当回事!
最让他生气的是,那小偷跟那个鼻孔朝天的小孩走了,而他自己,却被茶寮老板紧紧揪住——然后,他看到了两双发黑的手掌。
——茶寮老板,和他自己的。
“醉如玉”——如玉公子的标志毒药之一。
温润苦笑。
名为“醉如玉”,非醉不能解。
中毒之处需用酒浸上三天,其毒自解。
这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只是相当大手笔。
——非名酒不能解。
品质差点的、兑过水的……对这毒完全无效。必须是那陈封二十年以上的“琼浆玉液”,才能做解毒之用。
温润叹了口气,看着苦兮兮扭曲着脸看着他的茶寮老板。
“如果不想死,就带着你全部家产,跟我走一趟吧。”
——看来那黄金暂时拿不回来了。
只是那小偷,还有那刚刚拿过金子的小童……
温润恶狠狠地想——管他去死!
无情的轿子离茶寮不远。
千明跟着金剑,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顶有着无数传奇,据说无法近身的轿子。
三个小童分站轿子两侧,看到金剑身后的千明,表情都有些异样。
金银和银剑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金剑来到轿子前,恭手行礼,“公子。”
那表情,那动作,无限恭敬。
千明瞧着有些好笑。
书中情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单单是对这无情捕头的印象——最冷静、最清雅、最帅气……倒是记得很清楚。
真正见到时,也果然如此——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这架式摆得够足,自然是最有范儿。
千明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可人家是名捕,自己是跟班。也就是说,人家是老板,自己是打工的。
千明翘了翘嘴角,也学着金剑的样子上前行礼,“无情公子好……”
话未说完,只觉得一缕微光从眼前闪过。
无声无息,却有雷霆之势;闪烁之间,微妙无比。
千明手往腰上一拍,一直挂在跨间的那把缅刀脱跳而出。
那丝微光与刀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兵器金属声,听得众人心中一惊。
千明转身,扬刀。
衣衫翻飞之间,表情沉静如水。
那微光疾射斜滑而出,刺入道旁树枝之上,竟是一枚半寸长的银针!
千明转头,看向那顶无数秘密,无数传奇,暗算在先,现在却仍然宁静的轿子,心里有些诧异,有些愤怒,语气自然就不友好了起来:“无情捕头违约在先,出手在后,是要与千明为敌来着?”
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轿子旁的金银四剑童都大吃一惊。
只是既然公子出了手,就代表着这人果然是大奸大恶之徒。
——金银四剑童非常有原则,立场也非常一致。
——自家公子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所以他们没有半分犹豫,全都拔出自己的武器。
四把寒光流溢的剑。
一时间,陕西道前杀气弥漫。
千明的表情更为阴沉。
然后,轿子的垂帘慢慢掀开,露出了无情清瘦凌峻的身影和那俊逸苍白的脸。
“你和上次打扮不一样。”无情开口道,没有拆穿千明的身份,语气并不特别冷漠,但也并不十分友好,“我有点相信你所说的,你身手不错。”
“所以?”千明微皱着眉看他。
那坐在轿中苍白的人,神色冷峻而萧杀,眉宇间似乎隐隐有悲愤与忧虑之情,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忧郁。
可那看起来忧郁的人此时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所以我试探了一下。”
如云破日出,春阳融化冰雪。
那笑容十分纯净,刹那间便驱散了他本身那忧郁冰冷的气质,化着丝丝暖意与亲切,让人心生神往。
千明不说话,表情平和了下来,仍是有点无法适应无情的转变。
“不打招呼就放暗器,不是君子所为。”她说,眼神并不锐利,语气却咄咄逼人。
“我是捕快,不是君子。”无情收敛了笑容,语气淡如轻风,“你来历不明,却又执意跟来……我总要确认,你是不是会扯我后腿。”
“所以就暗器招呼?”千明再度皱眉,那银针的流光似乎依旧在眼前闪烁,“如我躲不过去呢?”
“如果连这都躲不过去,跟来,也是一样。”无情的语调仍是淡淡的,“……我并不介意。”
“很好。”千明声音大了起来,“幸好我身手不错,幸好我没有夸大其词,对吧?”
“是的,”无情仿佛没有听出她的愤怒,“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这,的确很好。”
“可是公子!他,他偷了人家的金子!”见自家公子有“松动”的迹向,似乎那来历不明的人真有可能正大光明跟着……金剑开始急了。
这样下去,那自己开始在茶寮说的那番话,不是就露馅了?
自己替公子乱拿主意,自家公子会不会生气?
金剑一急,也不顾银剑在旁的暗示,大声叫起来,“他是小偷,他人品有问题!”
千明挑眉。
无情表情未变,看了金剑一眼。
表情淡漠,眼神锐利如剑,看得金剑顿时心慌地低下了头。
“公子……”
看来公子真的知道了!
金剑很是羞愧。
他是“四剑童”的老大,公子也最欣赏他的沉稳懂事。今天居然为了一点私心,不但违背了自家公子的心意,还乱拿主意……自家公子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金剑心里乱七八糟想着,正准备接受无情的训斥,却听得无情低沉而震惊的声音,“你中毒了?!”
“哈?”金剑一惊,然后顺着无情的目光朝自己的手上看去。
——握剑的手,已经整个都变成了黑色。
“怎么会这样!”金剑大惊,手一抖,剑随手而落。
他看着无情,表情茫然,“我怎么会中毒呢……我什么都没碰过!”
“别慌,”无情出手点了金剑手上几个穴道,眉毛微皱,“如玉公子的‘碎如玉’,倒是不难解的。”
“……只是这一路,你怕无法跟我去了。”
金剑心情复杂,本来哆嗦着嘴唇,不知所措。只想着自己中毒了,自己快死了。可听无情这么一说,反而清醒了一些,表情有点扭曲,然后咬着嘴唇大声说,“公子不要赶金剑走!”
“金剑不走!”
“金剑死都要服侍公子!”
说着跪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晃荡,“全是金剑不好!金剑不该乱替公子拿主意!”
“金剑再也不敢了!请公子不要赶金剑走!”
无情皱眉。
其它三剑童也不知所措,只好垂立一旁,默不着声。
金钱扁着嘴苦着脸,连自己已经中毒的事都忘了,只觉得分外委屈,正准备用手擦擦已控制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拉住。
纤瘦,却有力。
金剑一惊,正准备把这手甩开,却突然觉得一股烈火般灸热的气息顺着那手冲入自己手上的穴道,整个人顿时向后倒去,滚了几圈,摔出几步远。
“你以为这样做,你家公子会好过?”摔他的人背着光,金剑只觉一股寒气又扑面击来,整个人再度向后坐去,略带紧张地看着这个被他再度加强定性为“危险人物”的“少年”。
“如果你真的关心你家公子,就不该在这拖拖拉拉,要死要活耽搁时间。”千明看着这个貌似忠厚,心思单纯的孩子,心里有些不耐烦:果然只是个孩子!
金剑本来心意已决,就算是死,也要陪自家公子共赴陕西诛杀魔姑,却听到这样带着点不屑与鄙视的声音,而且是这人说出来的,心里又气又急,不由得狠狠剜了“他”两眼。
“你瞪我也没有用,你这样就算真的上了路,面对敌人时,你家公子还要分心照顾你,你算帮上忙了吗?”千明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你如真的想帮你家公子,就算要死,也应该死远点吧。”
陕西道上,一顶轿子由四个小童抬着,不疾不缓而行。
只是最后的那个小童年纪似乎大了些,应该称作“少年”,腰间别一把大大的缅刀,神情冰冷而孤傲。
“金银剑都说你偷了别人的金子?”无情的声音从轿中传来,语带肃杀,“他们说你人品有问题。”
千明想了想,然后还是老实答道,“好像是的。”
“……金剑中毒,和你有没有关系?”
千明仔细摸了摸怀中,确定那金子还在,就理直气壮答道,“没有。”
“我不相信你。”无情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千明摔个跟头。
“那你还让我跟着?”千明皱眉,装着没看见其它三个正转头来看她的剑童。
“因为你人品有问题。”无情的话非常直白,“要你陪金剑回去解毒,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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