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绵阳真人转头就回执剑峰了。

    他边走边叹气。先是大徒弟危在旦夕要闭关十年,接着又发现自己养了这么些天的小徒弟根本不是乖巧的女娃娃,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气怎么都不顺。

    自打丢了剑,他还没这么郁闷过。

    执剑峰一如往昔,草木悠然,安宁静谧。

    以前每次他回来的时候,两个徒弟总站在竹屋前恭恭敬敬地等他,现在茅舍依旧,徒弟却少了一个,连云乘都闷在房里不出来了。

    绵阳在云乘屋前转悠了几圈,想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一跺脚,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换做以往,他或许还会敲敲门,但现在,呵呵,小徒弟又不是女娃娃,怕什么。

    不过……这人……谁啊?

    绵阳错愕。

    屋里是个成年男子,没有束发,青丝随意披散着,眉眼好看极了,便是只站在那里看着块玉环,都和画中走出来似的,玉相天成,一派的温润雅致。

    男子见绵阳站在门口,收了玉环,走了过来,步履沉稳,神色淡漠。

    “师父。”男子行了个师徒礼。

    绵阳张大嘴,这是……这是云乘?

    气息倒是没错,外人也进不来执剑峰的阵法,只是,刚刚还是小不点的徒弟,怎么陡然就这么大了?难道修了寂灭道还会快速长高不成?

    绵阳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徒弟,久久说不出话。

    “师父,云乘可以出山寻塑灵石了么?”

    绵阳懂了。皆因他在玉虚殿前说云乘还小,不让他独自出山,他才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转瞬长大。

    云乘微微低头,认真地看着师父。

    入了寂灭道后,了悟生灭,让自己的身体衰老十几年不过是一念之间,他太期盼救李陌了,是以想也不想就对自己施了道法,也没有理会失败的后果。

    万幸,成功了。

    绵阳心下微叹,知道若不应下还不知有什么结果,只好道:“待拜师大典结束,你学了御剑和本派法门,再挑几件法宝带着,便去吧。”

    云乘躬身再拜,面上还是一分笑都没有,整个人沉默了许多。

    绵阳实在看不下去,将云乘推到桌前坐下,又自纳戒里扯了根上品法器黑木簪子,给他仔仔细细束好发髻。口中也不闲着,絮絮叨叨地训他。

    “这等术法怎能轻易在自己身上施展,万一道体有损师父都救不回你,知道错了吗?”

    “知了。”

    “头发也不好好束,今日师父给你弄好,下次自己学着束,既然不是小孩子了,也别白瞎了这好皮相。”

    “是。”以往都是李陌为他束发的。

    “明日拜师大典,让师兄他们看了你这模样还不知道要怎么训我,你怎么尽跟李陌学,不让师父省心点。”

    “云乘知错。”

    “出山以前要好好学术法,出门在外也别被人家欺负了去,师父活了快五百年,就你们两个徒弟,你……你要好好的。”

    “好。”

    “那个小金鸟呢?待会就接回来吧,出去之前记得带上,你要是走丢了,至少还知道跟着它回来。多带几个传讯玉符,有事得跟师父说。”

    “是。”

    “……真的不和师父一起下山吗?”绵阳问,神色间止不住的担忧。

    云乘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师父,摇了摇头,恭敬道:“时间不多,分开找快一些。”

    “罢了罢了。”绵阳摆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明日拜师大典莫忘了。”

    云乘恭送,发现绵阳的背影岣嵝了许多。

    他心里明白,自己让师父忧心了,可无论如何,这塑灵石他必须去找。

    哪怕明知找不到,也不得不找。

    再没有其他事情,是他可以做的了……

    ·······

    次日拜师大典,云乘去的不早不迟,正赶在开始前一刻。

    参加试炼近两百人,走完通道的也不过十几个。此时一排新弟子站在玉虚殿前,身后是师兄师姐,身前是各派长老,神色无一不紧张。

    只柳梢月还不时悄悄张望,似在寻他。

    云乘露面,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长老们在上,也没人敢大声嚷嚷,只窃窃私语,拿着眼光粘着他,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云乘也不言语,静静站到了宁书砚身旁。

    宁书砚还同他小声打了个招呼:“这位道友,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云乘不知如何作答,是以沉默。

    宁书砚只当他不喜与人结交,笑笑便罢。

    拜师大典随即开始,依旧是绵悲主持。

    绵悲长老先是讲了呈闲派三千八百二十年的历史,从乌木道祖讲到现任各派掌座、长老,介绍了五峰和缘舟阁等地方,又说明了弟子入门后的规矩,这才宣布道:“收徒开始。”

    呈闲派规定,门中弟子达到恍然境即可收徒,但只有掌门、各峰掌座、长老们的入室弟子才为亲传弟子,每位长老最多收下两人;长老的记名弟子和其他恍然境以上修士的入室弟子为内门弟子,由各峰修为高的师兄教导;余下的,则统一挂在生灵峰名下,为外门弟子,没有师父照看,也没有道号赐予,只有修至入道才可进内门。

    如今各峰绵字辈长老中,除了绵阳,都已收了亲传,余下的也不打算再收徒了,依照旧历,此次收徒从执剑峰开始。

    绵阳咳了两声,走上前来,目光扫过一排忐忑地弟子,这才高声道:“云乘,你可愿拜入我呈闲派执剑峰门下,领我亲传玉牌,为我派第六代弟子?”

    云乘往前一步,行弟子礼,“云乘拜见师父。”

    四下皆惊。

    这个气质出尘的青年是云乘?

    他们不是没见过云乘,唬人的吧,云乘不是个讨喜的小娃娃吗!

    连着一众长老在内,都无法理解云乘怎么一夕长成了这个模样。

    宁书砚和柳梢月尤其错愕。

    绵阳瞬息收到了至少五条传音,眼角抽了抽,不知如何解释,索性不解释了,将玉牌交给云乘,眼观鼻鼻观心道:“此后,汝为我门下亲传二弟子,你尚有一师兄,名李陌,待他出关再行拜过。”

    云乘心底微暖,收了玉牌,静等师父赐道号。

    “吾赐你道号秦云,盼你日后修道,如青云直上,直登仙路。”

    云乘俯身再拜。

    绵阳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心下琢磨着,既是已与师兄商议好收了李陌了,不如也将道号一同赐下。

    又道:“赐李陌道号秦受,盼他能够度过此劫,化为助益,受用无穷。”

    云乘呆了呆,依稀想起,李陌前几日还曾担心过会被起这样的道号,当下不知心里是喜是悲。

    受云乘的影响,拜师大典进行的很快。

    他同修两条志高大道,堪称整个修仙历史上最天才卓绝的弟子,早已是呈闲派长老们的心头肉了,如今一夕长大,各派长老恨不得立刻结束大典,赶紧去看看这棵好苗子是不是长歪了。

    然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事,又岂能因为一个人草草了结,是以各位长老言简意赅,收徒,给玉牌,赐道号,一气呵成;若有不明内情的动作慢了,还会被绵悲传音催促。

    秦贤原本看好宁书砚,却发现与楚汉生更为投契,第二个收徒,收了楚汉生为入室弟子,赐道号忆生;

    宁书砚则因剑道相合,拜入了秦英门下,得道号忆时;

    竹笙长老竟也是秦字辈的,同时收了何海、柳梢月,赐下道号忆海、忆月。

    其余弟子或入生灵峰或入苍翠峰,仅仅几个道根比较差的没有师父看中,却也打算拼一拼,拜入了外门。

    郎先生却不在其中,他似乎并没有来到拜师大典。

    拜师大典结束,柳梢月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云乘,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可她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云乘就不见了。

    不独她在找,长老们也在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头想揪着绵阳问问清楚,绵阳也跑了。

    绵华掌门倒是很淡定,丢下一句“各有缘法”便飘然离席,徒剩各峰长老面面相觑。

    绵悲黑着脸,但别人的亲传弟子,掌门都没说什么,他也总不能越了界去,又是一甩袖子,气恼地散了大典。

    却说绵阳,云乘一从眼里消失他就觉得不妙,一路紧赶慢赶地飞到执剑峰,果然见云乘桌上留着封信,连人带鸟,早都不见了。

    绵阳也只得叹息一声,盼着他还有点孝心,快些回来。

    ·······

    山中不知岁月,光阴如水流逝,转眼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新入门弟子最好奇的,不是那个见人就揍的秦贤师伯,也不是剑道无双的秦英师伯,而是那两个在上一次拜师大典上被收为亲传的师叔。

    他们从柳梢月处听说,道号秦受的李陌师叔在山中闭关,十年才得出。随着日子越近,柳梢月叮嘱大家不要唤李陌师叔的道号,只道他听见了,恐会揍人。

    “他肯定会打人的,比秦贤师伯打的还狠。”柳梢月说的时候,眼中恍惚带着笑,又好像在怀念什么。

    李陌师叔在闭关,那云乘小师叔呢?

    一众弟子修行十年,也才筑基境界,刚刚看到入道的门槛。是以,都对那位传说中八岁就入道的小师叔十分好奇。更有女弟子十年前匆匆一瞥,将那出尘身影刻进脑海,十年不曾忘怀。

    可与小师叔有过接触的宁书砚等人都不愿提他的过往,连最好说话的柳梢月师妹也讳莫如深。

    十年里,没有人再见过云乘,除了楚汉生。

    秦贤已经领了玉虚峰长老之职了,楚汉生随他住在玉虚峰,每年中秋,他都会看见玉虚峰竹林静室外盘坐着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踏着晨曦来,踩着月华走,只有一只金色的小鸟绕着他飞来飞去。

    楚汉生知道那是云乘,但是他从未上去搭话。

    十年来,他听师父师祖说,云乘走遍了四海,甚至几次进入险地,受伤无数,只是为了找那块可能救李陌的塑灵石。

    不仅云乘,绵阳长老也在辛苦寻找,已经两三年没有回山了。

    可是,塑灵石像是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试炼通道又要开了,十年之期也快到了,塑灵石没有找到,李陌也一直没有醒来。

    十年入道,说的容易,他们入山十年,便是最有道根的宁书砚也只是筑基巅峰,不过触摸到那层门槛而已,又遑论李陌?

    李陌被封禁前,不过是洗髓境罢了。

    谁都明白,那师徒二人苦等十年,最终等来的,只会是一场镜花水月。

    只是没有人愿意说破罢了。仿佛一说出口就成了定局,再难挽回。

    楚汉生能说什么呢,他向来是个不善言辞的,而且,他约摸知道,不管什么话,云乘都听不进去的。

    云乘早就变了,再不是十年前那个白白嫩嫩毫无忧愁的模样。他安静了许多,镇定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

    是的,冷漠。楚汉生觉得,这世间,除了李陌,除了塑灵石,他好像什么也不关心了。

    这天又是八月十五,楚汉生依照往日的习惯,来到竹林悟道,没忍住往静室多走了几步,果然又看到了云乘。

    那只小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那,看着怪孤单的。

    楚汉生摇摇头,正要离开,竟见云乘动了。

    云乘也没做什么,就是站了起来,看着静室,嘴角微微翘了翘。

    云乘竟然笑了。

    虽然他只是嘴角动了动,眨眼就看不见了,但是,他真的笑了。

    楚汉生猛抽了口气,他已经十年没看过云乘有什么表情了。

    难道……

    楚汉生定定地看着静室的石门,他即将入道,勉强能感受到,石门后有一股道意缓缓凝聚。

    李陌要入道了?

    楚汉生又惊又喜,飞快地转身下山。

    他要去找宁书砚,要去找何海找柳梢月,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牵挂李陌的不只是云乘,他们也希望李陌能够早日脱离危机,能够和他们一起,在缘舟阁里嬉笑怒骂。

    楚汉生一路狂奔,甚至在脚上贴了疾风符,忙乱中连传送符咒都打错了好几道。

    十年了,李陌终于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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