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是被雪泥吵醒的。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金鸟,觉得它与梦里的凤辞十分相似,只是凤辞的爪和喙是灰白的,雪泥的是雪白的。
雪泥正站在他枕边啾啾地叫唤。云乘想起今日是授课第一日,看窗外时间已经不早了,对着雪泥说了声谢谢,便赶紧起床。
男式道袍要比各式各样的小裙子好穿多了,云乘很快将自己收拾妥当,刚打开门,正好看见李陌端着盆温水要推门。
“已经起来了么。”李陌也穿着式样相同的紫白道袍,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奇怪他穿的为何不是道裙,却没问,只是道:“来洗脸罢,待会我们一同去上课。”
云乘擦了脸漱了口,又乖乖吃了李陌带来的点心。
二人这才出门,准备前往上课的缘舟阁。
到了传送阵,李陌掷出符篆,随着光芒闪过,两人已顺利传送到了山腰上。
李陌见云乘看自己,挑挑眉道:“我猜师父早上要睡懒觉,昨晚便跟他要了传送符篆。”
绵华掌门只负责他们修道方面的引导,更多的基础课程需要在山腰的缘舟阁学习。
缘舟阁内是呈闲派的弟子学堂,开设了修行理论、灵药、符篆、炼器、阵法、引灵、灵兽等课程,分别由各峰掌座和长老亲自授课。
他们要去的,是为准弟子和筑基及以下弟子开设的班级。
木桐给云乘介绍时还提过一句,绵阳也曾是御剑课的先生,只是不知何故,百多年前缘舟阁取消了这门课。
两人交过印信领了书本,就到了初级弟子班报道。
呈闲派弟子有外门、内门、亲传之分,在师承与职责分配上有不少差别,可在缘舟阁内,一视同仁。
云乘进门时屋子里已经有不少弟子了,他们大多身穿灰白道服,偶有穿蓝白的,都是幼时入门还未入道的,比李陌大不了几岁。众人看见两人进来,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似是顾及他们身上的紫白服色,没有上前搭话。
云乘个子小,李陌带他寻了靠近讲台的座位安置好,自己则坐到他身旁。
第一堂课是符篆课,讲课的是生灵峰掌座绵箐。绵箐掌座一身黑白道裙,青丝如墨,肌肤胜雪,神色间不怒自威,整堂课下来连笑都没有笑过一次,十分严厉。
云乘大气都不敢喘,认真地记着笔记,一个时辰下来,已熟练掌握了引火符的画法。
教授灵药的却是他们之前见过的苍翠峰长老绵虚。绵虚进屋看见云乘和李陌,难免想起前一日和绵阳的冲突,气呼呼地瞪了李陌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们,絮絮叨叨地讲起灵植的分类和用途。
“……疗伤类草药所含灵气与其他草药有细微差别,木灵之气更为紧密,以神识稍加探入便能察觉……”
绵虚照本宣科,屋子里哈欠连天,云乘努力理解他说的话,然后记笔记。
“你们是新来的?”说话的是云乘后座的小姑娘,看起来同他一般大,一双大眼灵气十足。
这会上的是引灵课,须发皆白的竹笙道长一进门就让大家继续尝试沟通天地,自个儿趴在讲台上睡的直打呼噜。
“我叫柳梢月,这个是何海。”小姑娘指了指补觉的同座,何海年纪大一些,和李陌差不了太多,“我们是上个月被秦英师兄带上山的,你们是怎么上山的呀?”
“你好,我叫云乘,他叫李陌。”云乘露出友好的笑容,“我们是昨日跟师尊绵阳真人一同上山的。”
“真好啊……”柳梢月艳羡不已地看着他的紫白道袍,“我们还等到下个月的拜师大典,才能知道拜入哪个道长门下呢。”
“秦英师兄带你们上山,不收你们为徒吗?”云乘有些疑惑,秦英他是知道的,正是之前代掌执剑峰的师兄。木桐姐姐也介绍过,他是秦字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同辈的已有人开始收徒,他还不曾,无数弟子都盼着能拜入他的门下。
“我也不是很懂啦。”柳梢月挠挠头,“我们村子遭了悍匪,秦英师兄路过的时候拔刀相助,说我跟何海有道根,就带我们上山了。我听先来的师兄师姐们说,正式拜师要等试炼之后进了拜师大典,再由师父挑选的,只有掌座长老们收亲传徒弟才会破例。绵阳真人收你们做亲传,你们一定很厉害!”
云乘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只好眨了眨眼睛。
“那是自然。”李陌插话,眉宇间微微自豪:“我家云乘一念之间便引道入体,那位秦英可比不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讥笑,是个身着灰白道袍的弟子:“井底之蛙,也敢和秦英师兄比。”
李陌挑眉,薄唇一掀,高声道:“是我失言了,乘儿是天上的云霓,哪能以泥里的落英来比较。你一个跨不进入道门槛的小卒子,也只能望洋兴叹罢了。”
“你!”那弟子拍桌而起,四周也是一片哗然。
“吵什么?”喧哗声惊醒了竹笙道长,他气鼓鼓地环视课室,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的弟子都能感受到他满满的起床气:“都能沟通真灵了?不知所谓,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径直走到那站立的弟子跟前,道:“你站起来了,莫非你感知到了真灵?”
那弟子惶恐得很,心思一转,指着云乘道:“长老,是云乘,他方才似有所悟。”
“哦?”竹笙道长一步便跨过众人到了云乘跟前:“你这小娃娃还是第一天来吧,竟这般厉害,来来来,让老夫看看,真灵何在?”
四下俱寂,大多数人都嘴角挂着讥讽,等着看云乘的笑话。
柳梢月一脸焦急,李陌也有心反击,可还没等他说话,云乘已经站了起来。
“我试一下吧,也不一定成功的。”云乘眨了眨眼睛,说道。
竹笙道长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笑容可掬:“无妨,无妨。”
云乘轻轻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书本上说,万物有灵,每一件器物只要有了足够的时间,都有机会诞生出真灵,引灵课教授的便是如何感知这些真灵,让它们得以与自己沟通,进而诞生出灵识。
云乘也没有太大把握,他静静地感受着灵气的变幻,黑暗中,周遭的器物都化作若影若现的各色光团,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他虽然看了课本,却是第一次尝试。现在,他需要找到那些灵气光团中最活跃的一团,让它感知到自己,与自己交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息,或许是一个时辰,云乘终于感觉到左前方有一团青色的光晕,微微震荡,对自己散发出亲昵之意。
他在脑海中默默发问:“真灵?”
那团青色光团似是欣喜不已,立刻上下浮动,像是点头。
该如何展现给老师看呢?
云乘想了想,默念道:“你愿意为我跳支舞,让大家看看吗?”
几乎是他意念刚动,那青色光团便手舞足蹈起来,时而转圈,时而躺倒,竟是真的开始跳舞了。
光团的舞姿朦胧优雅,在黑暗里格外赏心悦目。
“停下!”一声气急败坏的呼喝传入云乘耳中。
他睁开眼,正看见竹笙道长涨的紫红的脸和似是舞蹈骤停的四肢。
周围的人皆是一副惊呆的面孔。
云乘疑惑地看了看李陌,李陌正憋着笑呢。
“够了,下课!”竹笙道长一挥袍袖,瞪了云乘一眼,转瞬便消失了。
“云乘你好厉害!”柳梢月一把抓着云乘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们都看见了,方才竹笙道长的衣服无风自动,牵着他跳了好久的舞!”
“那舞姿真美啊,”柳梢月回味无限,又有些遗憾:“要是跳舞的是绵箐长老就好了,竹笙道长没有她好看呀……”
何海也终于睡醒了,扬着张其貌不扬的脸,迷迷糊糊道:“我好像看见竹笙道长的衣服跳舞了?他那个衣服,穿了几百年了,早该换了。”说着,又睡了过去。
云乘哑然,猜测自己或许大概可能是闯祸了……
·······
“你可以引灵了?”玉虚峰上,绵华掌门长身玉立,微微颔首,“不错,不愧是苍生道。”
云乘和李陌已经上了一天的课,他们依照吩咐,黄昏之时来到玉虚峰领受掌门教导。
呈闲派的玉虚山共有五峰,分别是玉虚峰、执剑峰、戒律峰、苍翠峰和生灵峰。玉虚峰是掌门居所,执剑峰与戒律峰较为特殊,人烟稀少,内门弟子多半聚集在苍翠峰和生灵峰峰顶,其余弟子则住在山腰上。
三人此刻正处在玉虚峰的竹林里,青竹茂密,有溪水流淌而过,清香阵阵,灵气馥郁。
“我呈闲派开派三千八百二十载,创派祖师乌木道祖于玉虚峰得遇神君指点,一夕入道。此处蕴含神君道意,你在此修行苍生道,可事半功倍。”绵华朗声道。
云乘点头,当即盘膝,摆出倾听的姿态。
白日里修行理论课上已有长老说过,修士修行,修得便是对自己道的感悟和对灵气的运用,还有身体的力量。但是长老却没有说,各个道派如何增加体悟。
以往都是同修此道的师父传授的,可他修的苍生道,普天之下,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
绵华轻轻挥了挥袍袖,晚霞中的五彩光芒便好似被牵引了一般,分出一缕,自天际倾泻而下,在云乘跟前久久盘桓。
“你修的是苍生道,须知,草木是苍生,云霞亦是苍生,天上地下,一切皆是天元神所化,既已入道,便要先学会如何与苍生沟通。”
绵华话音刚落,一本书册便出现在云乘膝盖上。
这书册外页十分古朴老旧,封面写着“万灵感知笔记”,字迹已被岁月侵蚀的褪了颜色。云乘细细看了两眼,才发现下面留着“乌木”的落款。
绵华的声音中隐约有叹息:“乌木道祖当年入的是剑道,他曾想随神君改修苍生道,为此耗费了多年光阴,留下这本《万灵感知笔记》,窥见苍生道一角,却无法引道入心。希望对你有所助益罢。”
云乘翻开书页,内页也有些残旧,想来这许多年,不止乌木道祖一人想过修行苍生道。
扉页上绘着草木和兽类的图案,底下几行字笔走龙蛇:万物有灵,不独人兽草木,既以苍生为道,当先明了何为苍生。道之一途,或生或灭,救赎苍生为苍生道,泯灭苍生亦为苍生道。
云乘心中惊骇不已,不由出声问道:“这笔记中说,泯灭苍生也是苍生道?”
绵华负手而立,沉吟片刻,道:“生或灭,本就两位一体。诸如魔族为祸天下,你焉知泯灭魔族不是拯救苍生?”
云乘心里隐约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可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笔记很薄,不过几十页,前半部分记述的都是乌木道祖对于苍生道的理解和修行猜测。云乘翻到最后,底页上的字倒是很少,只有一行:乌艾申均绵秦忆宛念之思部余。
这字色泽暗红,蕴含一丝道之真意,竟似用血写成的。
“乌艾申均绵秦忆宛念之思部余……”云乘低声念了一遍,忽然想到,乌木道祖自然是乌字辈,师尊是绵字辈的,那传说中无与争锋的秦英师兄是秦字辈的,这行字是呈闲派的道号传承?
就是念起来感觉怪怪的。
他抬头看绵华,竟难得看见庄重的掌门师伯眼角直抽,面上也不大自然。
绵华挥手,似是想要将那行字抹了去,谁知他术法到处,笔记上的字隐隐透出金光,丝毫未褪不说,竟有股道意破纸而出。
无上威严的声音轰然响起:“不肖子孙,岂敢毁我道誓?!”
声响震天,久久不息。
“咦?”李陌凑过来看了眼,道:“吾爱神君,绵情亿万年,至死不渝?”
李陌似乎也很无语,啧啧了两声:“好大的手笔,居然拿一个门派的传承去跟神君表明心意。不过乌木道祖,是真的喜欢用谐音啊……”
云乘了然:难怪念起来怪怪的,又是谐音啊。
他再看去,绵华真人的脸已经呈现出铁青之色了。
“拜师大典还有一个月,试炼之前,你便好好悟道吧。”绵华挥手招呼李陌:“李陌随我来,我们去静室看看你的体质如何解决。”
云乘李陌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心底发毛。
待绵华带李陌离去,竹林就只剩下了云乘一人。
他也不知道为何想要修行,只是隐约觉得,或许修行到了一定境界,自己就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罢。
梦里的情形总在脑海中反复,那些金色的小鸟、微笑的仙子,无一不让他觉得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同他的苍生道一样,他尚且不明了什么是苍生道,便入了道,好似道就在那里一般。
“既以苍生为道,当先明了何为苍生……”云乘看着笔记陷入沉思。
乌木道祖所述生灭之理他还有些疑虑,但是这句话他还是很认同的。
云乘看着眼前还未消散的霞光,霞光纠缠旋转,他伸手,霞光便缠上他的小臂,光彩变幻,十分美丽。
他看得心中喜悦,冥冥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万物有灵呀……”
云乘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灵气。
一如引灵课上一般,四周的灵气汇聚成无数大小光团。有些活泼,有些沉静。他手臂上的霞光,在感知中是一团五彩的灵气,缭绕之中,透漏出阵阵亲昵。
云乘尝试着与四周的生灵交流,有些光团便迫不及待地游移到他跟前,有些,则踌躇原地,不知是无法移动,还是有些羞涩。
这些光团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片片青绿色,云乘知道,那是竹林的碧竹。
难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由灵气组成的?
可灵气又如何能组成世间万物呢?草木无言,人兽却有血有肉,即便都是灵气,水木灵气滋养万物,雷火灵气却焚烧万物,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不同?
云乘陷入沉思,久久得不到答案。
云乘这一想,便想了足足七日。
待他终于醒来,眼中已有所明悟。
“灵气与灵气之间,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不同的……”云乘喃喃道,一挥手,即将消散的霞光便回到了天上。
修士入道之后便可辟谷,灵气滋养的肉体已不再需要五谷杂粮提供能量。但云乘向来喜欢李陌做的吃食,此时腹中空空,难免有些不习惯。
竹林幽深,秋风轻动,道袍拂叶而过。
云乘出了竹林,果然看见李陌手里拿着荷叶鸡在传送阵旁边等他。
“饿了吧,刚烤好的。”李陌笑眯眯的说。
鸡肉尚且温热,入口鲜辣柔嫩。云乘没有问李陌怎么知道自己何时醒来,他已经看到了路边堆砌的无数残渣。
李陌对自己,真的很好啊……
两个人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云乘吃肉,李陌看着他吃,时不时帮他擦拭脸上沾到的酱汁。
“悟道还顺利吗?”回到执剑峰后,李陌问。
云乘点头,心底却微微讶异,这一路上李陌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有些奇怪。
“掌门帮你看过了吗?你适合修行什么道?”
李陌没有回答,只是笑。
以往李陌笑的时候,总是痞痞的,但眼睛弯的像小月牙,里头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云乘一直很喜欢。这一次,他却脸上在笑,眼底失落,看得云乘莫名难过。
“师父说晚一些要见你,你先休息一会吧。”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云乘没来由地心底一慌,总觉得这样放任他离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乘拉住李陌的袖子,硬生生地拽住了他。
“告诉我,怎么回事。”
李陌拽了拽手,竟没拽开,只得叹息了一声,牵着云乘走到桌前坐好。
“你知道为什么修道很难吗?”李陌问。
云乘点头。
修道,首先要有道根,方能感悟入道。天下苍生亿万,拥有道根的人,百不存一。而大道三千,五行之道、自然之道、生灵之道、兵器之道皆为上道,直通仙路,余下的道,即便悟到尽头,也不过止步入道之境,再突破已是万难。
云乘想了想,道:“即便你真的没有道根,师父也说过,可以为你洗精伐髓,洗出道根,掌门不是答应了么。”
李陌似是忽然释然了,笑道:“可是我是天生煞体,万道皆斥啊……”
云乘记得,绵阳说过,李陌煞气缠身,不适合修道,却没想,他竟然是天生煞体这么严重。
煞气与大道天然排斥,纵是洗精伐髓,也洗不了天生的煞体。
李陌又说:“即便我留在这里,成功洗髓,修到筑基,也要卡在引道的门槛上,左右不过增加几十年寿元,终将老死,却要看着一个个同门入道、成仙,又有什么意思呢?”
云乘说不出话来,他拽着李陌的衣角,小小的手指节发白。
雪泥不知何时醒了,绕着屋子飞了一圈,叫的欢喜,见没有人理它,兀自停在桌上,直愣愣地看着两人。
在云乘的记忆里,李陌是他在世间认识的第一个人,他收留自己,陪自己上山,维护自己,保护自己,对自己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好,他无法想象,如果以后修道之路上,没有李陌……
云乘抬头,眼中坚定:“你要是下山,我同你一起。”
又笑:“我们回离州城吗?还是去别的地方?我还不会赚钱,但是我看街上好多人开店铺,我们的金子够开店铺了吧?我可以给你当伙计,当打手也成,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不对,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你了,我以后一定吃很多,好好锻炼身体,长得高高壮壮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风从窗户吹进来,轻飘飘的,吹乱了云乘额前碎发,吹起了李陌衣角。
李陌莞尔,少年坚毅的神色一寸寸柔软起来。
他的手缓缓抚上云乘的面颊,轻轻地问道:“修行不好吗,可以长生不老,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们是好朋友啊,”云乘答得坦然,“你一个人,会寂寞的,我也会。”
李陌连心底也柔软了。
他从那座城里逃出来,目睹了无数的背叛与离弃,一路走到离州,结实了不少伙伴,却从来不能真正地再接纳别人。因为他知道,真的到了离开的关头,那些小乞儿,没有人会陪他一起走。
他们有自己的牵挂,有自己更为关心的人和事物,况且人性总是这样,你好的时候当然千呼百应,一旦落魄或是前路坎坷,谁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和生活呢?
只有云乘,他说要往南,云乘就陪他往南;他说要离开,哪怕云乘明知自己是千古难遇的修道奇才,在这里有着最光明的前程,也愿意放下一切,陪他离开。
“笨蛋。”李陌到底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虽经历过太多的人情世故,却也忍不住眼圈发红。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看不清材质的玉环,郑重其事地挂到了云乘脖子上。
“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以后就交给你了。”李陌说。
云乘拿起那块玉环来看,玉环通体黝黑,在夕阳的映照下,隐隐能看见其上无数龙形浮雕,那些小龙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能飞起来。
“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陌恢复了以往笑眯眯的模样,道:“我在呈闲派实力可不强,现在修不了仙,拜师大典上绵阳老头还会不会收下我都不知道,当然让你保管才稳妥些。”
云乘想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你不走啦?”
“你能给我当小伙计,我为什么不能陪你修仙?”李陌掐了掐云乘的脸颊,手感柔软,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大不了就先老老实实洗髓筑基,道有那么多条,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一条适合我。”
“好。”云乘看他高兴了,自己也高兴:“你找到你的道之前,我努力修炼,好好保护你。”
李陌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更好了。
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云乘的手,难得地有些吞吞吐吐:“等你长大了,我们就……”
云乘张大眼睛看他,一眨不眨,目光澄澈,李陌心一虚,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来日方长吧……他安慰自己。
停在桌上的雪泥陡然发出一声鸣啼,有些像讥笑。它扑腾着翅膀,飞到云乘肩膀上,同云乘一起盯着李陌,只是目光锐利,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就什么?”云乘问。
“没什么,”李陌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看同门师姐们都穿的道裙,飘然若仙,好看的很,你怎么总穿道袍呢,是不喜欢吗?”
“唔……”云乘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找到机会同李陌解释他的性别,脸上微微发红,正要借此说清楚,雪泥突地从他肩膀上蹿了出去。
雪泥直冲李陌,雪白的鸟喙飞快地啄向他牵着云乘的手,两人本就挨得极近,李陌躲闪不及,让雪泥偷袭了个正着,虎口当下挂了彩,血流不止。
云乘见状,慌忙抓起李陌的手,赶紧调动灵气缓解他的伤势。
“雪泥!”他回头斥责,却见雪泥正立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梳理自己的金羽毛。
“不许欺负李陌,”云乘对着它说,“不然……不然就把你绑了给李陌做烤小鸟吃!”
雪泥僵住,呆呆地看着云乘,圆圆的眼睛好像在控诉:你变了,你捡到我的时候还是很喜欢我的。
“跟李陌道歉。”云乘道,“我知道你是灵兽,听得懂我的话。”
雪泥委屈地叫了两声,云乘不为所动。
又耷拉着脑袋飞到云乘旁边去蹭他的手,云乘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啾啾……”雪泥这才飞到李陌身前,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
李陌瞥见,雪泥虽是摆出了一副道歉的模样,却依旧目光锐利地与他直视,半点没有示弱。
他心中冷笑,面上可怜兮兮地感叹道:“雪泥是灵鸟,肯定有些桀骜不驯,就算道歉了,以后真要再咬我,我一个没有修行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云乘想了想,的确是这样,于是在雪泥震惊的目光中下了决定:“我把雪泥送去生灵峰养几天吧,木桐姐姐说,那里有专门豢养灵兽的地方。”
雪泥凄厉地叫了一声,以示抗议,被无视。
李陌似笑非笑地看了雪泥一眼:呵,心机鸟,让你自找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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