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睡。
苏宁是被窗外的鸟鸣啾啾吵醒。
她眨了眨眼睛,推开身上的被子起身。
昨日风虽大,今天天气却是格外明丽,艳阳高挂,不知名的小鸟在窗前和树梢上来回蹦跶。
苏宁立在窗前一会儿,待脑中清明不了少,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冒失的没有灭烛,差点导致走水的事情。
还有……
她走向床边。
床上,除却青灰的棉被和枕头之外空无一物。
苏宁怔了怔。
昨日晚上玉织翔给自己披了一件衣服,她当时约莫是受了寒,有发热的征兆,脑子混沌不清地接了,好似还直接裹着上了床……
是谁给自己盖的被子,还拿走了衣服……
纵然自己是个傻子,也不会猜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玉织翔。
苏宁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呆,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堂堂的九界佛皇,却也心细至此。
“苏姑娘。”
身前传来一声,苏宁这才回过神,定睛看过去,却是药如来。
身为鹿苑中数一数二的大夫,那一日苏宁初到时被石头伤了脚,便是从这位手里拿的药。鹿苑之中,她识得的人不多,除却玉织翔,只有药如来在前院行走之时有数面之缘,勉强算是认识。
“药大师。”
她道。
“大师不敢当,姑娘叫我药如来便可,”药如来道:“姑娘今日眉眼带笑,好似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开心之事么?”
“……心情很好?”
苏宁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果然是带了一点弧度,连她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在笑。
苏宁放下手,收起嘴角的笑容,眼睛闪了闪,随即抬起头看向药如来。
“药大夫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药如来见她仍旧生疏,便也不再纠结称呼的事情,只抬了抬手,露出手中拿的被长袖盖住的纸包来,“前几日闲来无事,调了几份安息香,姑娘离家在此,想来不太习惯,此香可做助眠之用。”
“……”
当初玉织翔带她回鹿苑只说是她路过是不小心破坏了佛业双身的结界,怕她遭到双身报复,才带她回鹿苑躲避一二,并未将她是异世之人的事情说出去,是以这样的说法倒是也说的过去。
“多谢。”
苏宁微微一愣,随后接过纸包。
“姑娘打开看看罢。”
药如来道。
苏宁点了点头,依言打开,只见数根细细的香枝被裹在纸包中,她拿起来嗅了嗅,香气十分清雅,叫人舒适。
而在这味道之中,还仿佛有一种隐隐的,极淡的,熟悉的香味。
她的心中微微一动,嘴角一抿。
“……很好闻,多谢你。”
苏宁放下香枝,道。
“何必道谢,”药如来摇了摇头,顿了顿,语气中倏忽带上了一份隐藏的试探:“姑娘是鹿苑贵客,又为此惹上佛业双身,不过是小小心意罢了。”
“……”
苏宁垂下眼睛,将纸包重新包好:“不过是巧合罢了,我亦希望佛业双身早日被你们消灭,我好早日回家。”
药如来咳了一声。
“鹿苑之中皆是佛门之人,确实是委屈姑娘了。”
苏宁折着纸包的手一顿。
她抬眼看向药如来。
药如来亦回望她,眼中,是带着些微复杂的警惕。
半晌,苏宁笑了一声。
“你说的对,我若是回家了,还请大师们勿要说出我曾在鹿苑之事,虽然是是事急从权,但究竟于女子名节有污,也会叫我父母担忧我婚姻之事。”
“……”
“定不会说出,还请姑娘放心。”
自己的心思被看的一清二楚,药如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羞愧:“多谢姑娘了。”
“谢我做什么,”苏宁将香枝包好,放到一边,语气淡淡:“是我该谢你们,愿意护我免遭毒手。”
“……”
药如来的口张了张,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叹了一声,行了一礼之后离去。
药如来离去之后,苏宁站在窗口,听了一会儿窗前云间木的沙沙响声,而后才将视线转向手边上的黄色纸包。
半晌,她哼了一声。
“鸡蛋。”
系统一出来便发现了这位祖宗显然心情不太好,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她手上的小包:“怎么了?这是什么?”
“香料,”细白如玉的手指勾着细绳,将纸包提起来,苏宁看着手上的东西:“助眠用的。”
“助眠用的?那不是挺好?”
系统也知道她有时候有夜惊的毛病。
苏宁瞥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我稀罕么?”
“……”
“我当初什么香水精油蜡烛没有?我稀罕还得点着用的古董么?”
她在娱乐圈最顶峰的时候,那些大牌哪个不是求着她做广告,做代言?更别说收个东西还要被警告一通,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完全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点的系统:“……”
“那……那你不用就是了。”
它没懂为什么苏宁会突然在这种事上计较起来,不过想想,好像她之前也没大度过几回。傲笑红尘,剑子仙迹,夜重生,螣邪郎……哪一个叫她不顺心的不是在她手上吃的亏?
“……”
听到这句话,苏宁眼睛游移了一下。
是啊,东西不用就好,她做什么为这种事情生气?
而后,她像是惊醒一般,想要把东西塞在柜子里。
拿到半路,纤细的手腕又在柜前停住。
“你怎么又拿回来了?”
系统奇怪道。
“……”
“我想了想,送给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不用?”苏宁沉默了一瞬,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道,“送上门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
好好好,你是宿主,你说的对。
系统已经没脾气了。
感受到系统的无奈,苏宁的眼睛几不可见地一弯。
窗前愈加明亮,花朵摇曳,好似在迎着升起的阳光。
风自窗外吹来,带走了太阳初升而起的星点燥意。
而女子的眼睛看向窗前,映着阳光,仿佛如水波一般,跃着细碎的光。
苦境。
昆仑山。
传说中的仙人之山,山上,云雾渺渺。
一座明台静立于山间,在云雾遮盖之下若隐若现,便叫人忍不住怀疑,难道当真有如仙人在其中寻仙问道?
红衣的女童拉着傲笑红尘的手,越过最后一截石梯,双眼睁大,对着眼前所见发出无声的惊叹。
“笑禅,你来了。”
云中身影一现,却是一个身着束袖道袍的老者,虽是白须白发,然而面色红润富有光泽,可见是一位修为高深之人。
“好友。”
皇甫笑禅颔首,露出一点笑意。
“这便是你托我照顾之人?”号昆仑看向一边的傲笑红尘,见他剑眉星目,眉宇一派正气,忍不住笑了笑:“看来是一位英雄侠士。”
“多谢前辈夸赞,”傲笑红尘怔了怔,行了一礼,而后道:“只是傲笑红尘并无武力,侠士二字,不敢妄称。”
他说的自然,反倒叫号昆仑一愣。
眼前之人行动之间分明透着剑者的锐利,手上的薄茧,腰间的长剑,亦都在证实着这一点。
“这……”
忽然,他的眉目一凝,搭上傲笑红尘的手腕。
腕下脉象断续,分明是被人断了经脉,但是断续之处,却又有生机暗起,一点一点地修复着受创经脉和丹田。
这样奇异的脉象,号昆仑曾见过一次。
但也不过就那么仅仅一次罢了。
他的目光看向皇甫笑禅:“笑禅,你……”
皇甫笑禅点了点头:“与我当初相同,是百纳丸的作用。”
“……”
百纳丸,这世上,本该只为一人所有。
号昆仑的眼神便奇怪起来:“你……你找到她了?”
“……”
皇甫笑禅沉默片刻,摇头。
“那……”
号昆仑还待再问,皇甫笑禅却是不愿再说:“此事,便劳烦好友了。”凌霄花还有三月便是成熟之期,他只怕没有这三月时间了。
最近江湖传闻,那个人怕是已经开始动手。
想到此处,皇甫笑禅的眼中神色一冷。
这幕后的真凶,他必定要追查到底。
又是一天过去。
苏宁在桌前梳了梳头发,这房间本是僧房,自然没有梳妆台之类的地方,但是却颇为妥帖地放了面铜镜。
铜镜不甚清晰,却仍能映出女子精致的眉眼,浅淡的唇色,和云一样散开的乌发,有如从画中走出的美人,清晰地呈现在人前。
只是镜中人却对着美景毫不动容,甚至有些厌倦地将梳子掷在了桌子上。
“鸡蛋,花一个功德点查一查佛业双身在哪里。”
“……”
“你记不记得你还欠着天道的功德点?”系统问。
“欠一堆也是欠,一个也是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苏宁眉毛抬都没抬:“查吧,你不是说这个任务结束了,我还有剩么?”
那也得你能完成任务啊!
系统腹诽了一句,到底还是没坳过苏宁,不甘不愿地查了位置:“……距离此地……咦?”
系统发出惊奇一声。
苏宁道:“离得很近?”
“……”
这女人怕不是成精了?
系统应了一声,道:“就在你们当初遇到的那个崖边不远。”
苏宁点了点头,一点没觉得意外。
“你猜到了还要我查?”
“验证一下罢了,”苏宁有一搭没一搭地绞着一截发尾,懒洋洋的道:“这都好些天了,佛业双身的伤势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按照这两个人的脾气,吃了亏绝没有不找回来的道理。”
“啊?”
系统仍旧有些茫然:“那他们呆在那里,就不怕鹿苑搜到……?这两个魔,是不要命了?”
“谁说他们不要命?”苏宁轻哼一声,“爱祸女戎可不傻。佛皇受伤,伤势未愈,纵然是梵天也未必能以一敌二,完好而退。”顿了顿,她接着道:“他们敢回来,必定是有了依仗。”
“依仗?什么依仗?”
系统问。
“也不难猜,”苏宁眯着眼睛:“要么是从别的地方拉了外援,要么是找了什么东西能暂时牵制佛皇梵天中的其中一人……不是什么特殊武器就是阵法。”
“……”
“那……那你不去和佛皇说……”
“……可以啊。”
苏宁停了一停,而后托着腮道:“但我觉得没必要。
“……???”
系统觉得苏宁这个宿主简直可以每天刷新它的认知。
“……”
关闭和系统的联系之后,苏宁在塌上倚着,半晌,眼睛移向桌上的纸包。
“……”
鹿苑的后殿中。
药如来对着紧闭的殿门,想了半晌,还是伸出了手。
那包香枝自然不是药如来的手笔,他善药理,于调香一道却涉猎不多。
在前几日他便隐隐察觉到了佛皇的不对劲,指导今日,佛皇将香料交予他,他才悚然一惊,发现了这不对劲之处终究是源于哪里。
莫说那女子来历不明,即便是出处分明又能如何?佛者动情……甚至是为天下僧首的佛皇……
到时候会遭到何等反对和严厉惩罚,药如来简直不敢去想。
手按上门扉的那一刻,他却又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却忽然打开。
一朵金色的花瓣悄然飘落在药如来身前,化为一道金色丝线,直向殿内。
药如来怔了怔,提步入门。
殿内。
巨大的佛像直达殿顶,像前立着一人。
白衣的僧人白发金冠,眉心朱砂一点,手拈佛印,立于佛像之前,慈悲高洁,倒比雕像更像是佛。
而现在,佛陀睁开了眼睛。
“久站殿外,是有何事?”
药如来道:“我已将东西交予了苏姑娘。”
玉织翔的眼睫颤了颤:“那便好。”
而后便没了言语。
“……”
药如来张了张口,踌躇了片刻,道:“苏姑娘说,十分想回家,希望魔头早除。”
玉织翔的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动。
“……吾知晓。”
“佛皇……”
“有何疑问?”
“鹿苑僧众并未派出,几位明王也在内待命,”药如来顿了顿:“……佛皇心中对于双身在何处,似乎胸有成竹。”
玉织翔颔首。
“确实。”
“那为何……”药如来皱了皱眉,而后又觉得不妥,停住了话语。
玉织翔沉默了一瞬:“……吾伤势尚未完全痊愈,尚需一段时日,不会很久。”
“有了这话,我便放心了,” 药如来点了点头,道:“药如来先退下了。”
语毕,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大殿。
玉织翔便也缓缓阖上双眸。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
半晌。
一丝鲜红自玉织翔口中溢出。
“你破了戒……”
“是谎言……”
“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魔魅的话语,在耳边浮现。
前院中,屋子里。
细白的手指将点燃的香枝放进香炉中。
有细细的云烟从陶泥香炉中逸出来,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浅香。
苏宁看着散出的雾气在空中一点一点破碎,眼睫微动。
为什么不告诉玉织翔?
因为,她猜,他知道。
佛业双身有了牵制其中一人的办法,图谋为何便不言而喻。
他们想要各个击破。
所以,他们才更需要一个契机。或者是,一个诱饵。
比如——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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