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的孩子,我的……”
女人的声音凄厉,有如是夜中被玫瑰刺到的莺。
又或者是心怀怨恨的厉鬼。
“妈妈,妈妈在这里……”
她躲在后面,慢慢的露出一个笑来。
但她的手在颤抖。
“……”
“阿宁,我的小阿宁。”
女人一双明亮的眼睛从蓬乱的头发中露出来,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抱住了面前小小的女孩。
“妈妈的阿宁……别怕……”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呜咽。
“……别怕。”
“你的妈妈,小的时候,和你一样漂亮。”
大大的槐树下,脸上有了皱纹头上布满白发的中年女人摸着她的头,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她才上小学,懂事的不得了,我每天给她三元零花钱,她从来不乱花,攒着给我和老头子买礼物……从小她就记得我们俩的生日,就知道和我说妈妈辛苦……”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滴落下来。
“我从来没觉得辛苦,她是我的女儿,从小学习就不用我操心,年年拿三好学生,中考那一年,她得了中考状元,学校的老师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说你这个孩子又懂事又爱学习,长得又好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真好啊。”
她坐在小矮凳上,想着当初被所有人夸赞的天之骄女,帮着中年女人按腿的动作顿了顿。
多好啊……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你……”
断断续续地,女人看着这个稚嫩的女孩,想到就是眼前的人毁了她最最优秀和骄傲的女儿,心中的不甘和怨恨随之翻滚起来。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小宁。”
中年女人喊她的名字。
树荫下,女人的脸被斑驳光影打的模糊不清,握住她的手力道大的似乎要把她的手腕折断,苏宁只记得当时她眼中的复杂,仿佛恨不得她立下誓言的神情:“你要好好照顾你母亲。”
“一定,要好好对她。”
“……”
“好。”
她重重点头。
那是她的妈妈。
她会努力好好学习,拿奖学金,以后去最好的大学读书,去最好的单位。
那样,就不会有人再去笑她了。
“宁苏,那个渣滓啊——”
“说是渣滓都是夸她了,分明是娱乐圈之耻。”
“哎呦,这样的人,不知道怎么混进圈子里的。”
“还能怎么混进来的,不就是靠着那张脸?一天到晚摆出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谁知道私底下什么样子?你看那些报道上说的,私生活混乱的很呢——”
“嘻嘻,我听说啊,她啊,是她妈未婚先孕生下来的,说不定啊,她也会走上这条路呢……”
“是吗……”
听的人啧啧了一声,精致的脸上一脸不知羞耻的神情。
……
“……”
听到最后一句,她握了握手指,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杯红酒。
“别激动!”
身边的人抓住她的手,近乎恳求:“阿宁,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你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发脾气?
她还要忍多久?
她垂下眼睛看着拉住她的手:“放手。”
“你现在不能这样了!”
“媒体现在是怎么说的你?!”劝的人苦口婆心:“等到风头过去了,依照你的才华不会没有出头的日子的,詹姆斯导演很看好你你知道的,再有三个月他的新影片就会开始选角筹备……”
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你不能毁了你自己,当初说好要拿满六年影后的……还差一年,还差一年……”
“……”
六年。
苏宁有些恍惚。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十七岁她踏进娱乐圈里,有幸遇见了陈姐。
“我会是最好的那个人,”她那时候对陈姐这样说,“娱乐圈的记录是六十年前的M国的绮丽儿,连续拿了五年影后。”
“——我会比她拿的更多。”
这是她的誓言。
但现在,她要食言了。
“对不起。”
她道,而后用力抽回了手,端着酒杯向之前说话的女人走去。
“……”
冰凉的红酒液,被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女人身上。
精致的妆容变得狼狈。
女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你疯了?!”
在这种风口浪尖干出这种事,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
“我是疯了,”苏宁慢慢地笑出来,她看着眼前的女人,举起空掉的红酒杯:“……所以别来挑战我的耐性。”
红酒杯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碎成无数碎片的酒杯。
“再有下一次,就不是一杯红酒这么简单了。”
她轻轻勾出一个笑来。
“毕竟,我可是一个疯子。”
是啊。
她是一个疯子。
她杀了……
是她杀了……
是她……
鹿苑。
闭门许久的大殿,终于打开了门。
守在外面的药如来,看到出门的玉织翔,终于松了一口气:“您出来了,有进展吗?”
他问的自然是他体内的暗伤。
玉织翔摇了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药如来皱了眉。
佛业双身迟早会趁机而来,体内暗伤不除,必定会有影响。
“无妨。”
玉织翔道。
药如来虽是看出了他的伤势,但却不知根源,佛心有隙,才是问题所在。
“您……”
药如来还要再说什么,玉织翔微微阖上眼睛。
“我静一静。”
“……”
“好。”
药如来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月光自屋檐前洒下,云间木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片枝顶的叶落下来,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
云间木的树叶。
云间木生长的时间以十年百年记,传闻中千年云间木可以上达云间,直入青天。
他那日是这样说。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闻。
传说中万年前曾有佛者名八叶伽罗,一日佛者在树下打坐,忽见一少女路过,云间木的叶落在少女头发上,少女摘下头上树叶对着佛者嫣然一笑,自此佛者再不能忘。
佛师察觉到八叶伽罗的佛心已动,于是问他:“你之爱比之这云间木何如?”
于是八叶伽罗回答。
“同这云间之木,千年不朽,上达云间。”
但他不是八叶伽罗。
佛业双身还在,更何况于情于理,她也不该涉入这样危险的事情中。
“……”
玉织翔垂眸看着手中的叶片,忽的放开手。
叶片抖了抖,随风而去。
半晌。
他犹豫了一下,提步向着前院而去。
前院的一个房间中,烛火摇摇晃晃。
窗户没关,原本挂好的帐幔被吹得四散,衬的昏暗的房间中,隐约有几分可怖。
床上,穿着素白寝衣的女子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像是被什么魇住了,想醒来却无法醒来。
“陈姐……”
“别……”
昏暗的空间中。
她一步一步走进去。
沉睡的女人在病床上,长久的昏迷,即使有精心的护理,也避免不了肌肉的萎缩,显得苍白无比。
苏宁看到自己站了很久。
然后,慢慢地向着床边的氧气表伸出手。
不要……
不要!!
她错了!
她错了!!!
“……!!!”
苏宁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颤抖着睁开眼睛。
“如果你去死就好了——”
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是啊,她怎么不死呢。
她死了一次。
死了两次。
还有……
还有第三次。
苏宁苍白着脸,忍不住抱住了膝盖。
好冷啊。
怎么会这么冷呢?
夜风愈大了,帐幔飞舞的愈加肆无忌惮,有如妖魔飞舞。
啪嗒一声。
肆无忌惮的帐幔终于沾上了桌上将尽的烛火。
原本奄奄一息的烛火沾上帐幔,瞬间便沾染上了它的嚣张气焰,很快便从底部肆虐起来。
等到苏宁回过神,帐幔已经烧了一半,后面摆的摆件架也沾上了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充满了一往无回的架势。
“……!!!!”
怎么办!
这还是鹿苑呢!
苏宁脑子里一懵,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屋子里发生了火灾,这下可好,该怎么和玉织翔解释?
……
说自己赔不起来得及吗?
几乎等到火舌要窜到内间了,苏宁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跑。
但是在之前睡得姿势太僵硬,她才下榻,就觉得脚一阵阵发软,头重脚轻的发晕。
“……”
这下怕不是要被烧死?
苏宁被烟呛地咳了一声,有点自嘲地想,苦境死法千千万,死于室内火灾逃生未遂的……
她估计还是头一个。
就在她动了动脚,想要往门口挪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从门口冲进来。
“……”
苏宁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起,不过一个眨眼,便出现在了屋外。
随后,她看着玉织翔一掌过去,还未来得及窜上来的火势便被压了下去,消失地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利落无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等着火散去,玉织翔松了一口气,看向苏宁:“苏姑娘,你还好罢?”
“……”
“我还好。”苏宁应了一声,眼睛不自主的往下移了移,看着握着自己腰的手。
她还穿着白色的寝衣,玉织翔的手心温度直直地透过薄薄的衣衫透过来,实在很难叫她不去在意。
“……”
玉织翔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倏忽受惊似的松开手,道:“一时情急,冒犯了苏姑娘,还请见谅。”
“无妨。”
不过是被搂了个腰,苏宁还没洁身自好到迂腐的程度,何况这事情毛病在她。
“是我一时失误,打翻了蜡烛……”她少见的觉得有点丢脸:“损伤了鹿苑的房间……抱歉。”
玉织翔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道了一句无妨,而后顿了顿,仍是问了一句:“姑娘看上去似是身体不适。”
“……”
身体不适吗?
苏宁有些茫然的想了想,“大约是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无事。”
他方才握着她腰的时候……
想到这里,白衣僧人手轻轻颤了颤。
她身上的温度,分明冰凉的很。
夜风冰凉,苏宁却没觉得冷,只觉得脑中还有些混沌。
……大概是还没醒透。
正在呆怔的时候,带着温度的东西罩了上来。
冰凉的躯体碰到尚带着温度的袈裟,终于恢复了一些感知,苏宁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的拉住袈裟的边,而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人。
“此屋已有烟火,苏姑娘还是移步他间吧。”
苏宁混混沌沌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也没力气客气了,径直朝着他指着的房间去。
幸好玉织翔来得早,那个房间火还没烧上来……
倒在床上的时候,苏宁有些混乱地想。
淡淡的檀香自衣服上传来,使得原本就带着混沌的思绪,愈发不明了。
困意涌了上来。
在沉进黑暗前,苏宁的脑中忽的闪过一个疑问。
火没烧上来……
就连前院的守僧都没发现……玉织翔是怎么知道的那么快的?
而与此同时。
阴森的大殿中,一阵一阵的光芒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天蚩极业看着此间的阵法,哈哈笑起来:“只待阵法一成,便是一页书,也叫他有心无力!”
一边,爱祸女戎微微阖着眼睛,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来:“虽然拘罗大阵并无攻击之力,但若是论起困人,确是一等一的好阵。”
“接下来呢?”
天蚩极业问道。
“接下来……”女戎起身,尖利的假指落在塌边的扶手上:“只需静待诱饵便可。”
即便是一页书会同玉织翔同时来到,有了这阵法,又有何可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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