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吾唐突了。”
玉织翔放开怀中的人。
他虽然因为之前的迷惑而衣襟微散,却一点也不显得忙乱,更没有叫人觉得轻浮。
女子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玉白的手指被红云裹挟着离去,红色的丝绸从白色的袈裟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你是谁?”
口中问着话,女子却并未看着人,只径直伸出手指梳理着自己微乱的鬓发,因为抬手,那华贵无比的袖子便落了下去,挂在臂弯,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
明明是有些无礼的动作话语,由这女子做来,却只叫人觉得寻常——生在九天之上的花朵,合该如此骄矜,合该被人娇宠。
“玉织翔。”
白衣僧人回道。
“玉织翔。”
女子慢慢念出这个名字,细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划过,有如蝴蝶穿花而过。
她的声音婉转,此时轻声慢语,便生生多出一份柔媚来,显得动人无比。
眼前是满目荒凉,砂石满布,巨大的崖壁横亘两端,仅有的几颗树木也只剩光秃秃的枝条,不知是死还是活。
两道好似被笔细细勾勒过的黛眉轻轻一拢。
“这是哪里?”
她问道。
“不知姑娘想去哪里?”
玉织翔垂下眉目,问道。
为了同爱祸女戎的交手不波及他人,他定下约定时正选了这处所在,按理说如此荒凉的地方,应当是人迹罕至才对。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女子。
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姑娘?”
女子梳理着头发的动作一停,秋水一样的眼波终于落在眼前人的的身上:“小和尚,你倒是很有胆量,敢这样称呼本宫。”
这回有些怔愣的变成了玉织翔。
小和尚?
他自幼怀有慧根,入大佛寺便是佛子,而后佛法有成,观世间因果,忝居佛皇之位,更是无人如此称呼于他。
眼前的女子身上衣着饰物皆是贵重,不似凡俗之家出来的女儿。而她却自称“本宫”……饶是玉织翔再不通人世情理,也清楚这不是普通人能用的称呼——何况他并非不通世俗。
但……
无论是怎么看,面前的人都不似身怀武力的模样。
许是等回答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女子皱眉道:“和尚,无论这是哪里,我劝你还是尽快将本宫送回魏宫。待本宫平安回宫,你在的寺庙便是国寺。”
魏宫……
玉织翔静默了一瞬。
名满天下、遍读藏书的九界佛皇,头一次有些语塞。
这个地方……
他委实没有听闻过。
“这位姑……施主,不知魏宫在何处?”
玉织翔道。
“……”
女子也怔了一下,这个和尚看起来温文有礼,身上衣饰也不穷酸,一副从大寺庙里出来的模样,怎的连魏宫也不晓得?
也罢。
“那魏国国都云阳,你总该知道了?”
魏国。
云阳。
魏宫。
遍观苦集二境历史,从未出现过这个国家,更遑论身为国都的云阳。
“敢问施主所言魏国,是在四境之中哪一境?”
哪一境?
眼前这个和尚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什么四境?”
多次被追问,女子也开始有些心烦起来,当下拧了一双黛眉,冷笑了一声:“你难道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不成?连魏国也不知道?”
眼前人的神情似乎不似作假。
玉织翔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怎么的,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在心中升起。
正在他思索之时,一个身影自崖上落下。
“佛皇。”
这声音虽平淡,却带着高昂正气。
女子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袈裟,手持拂尘,两鬓一缕白发的僧人走来。
这到底是哪一家寺庙里的和尚,怎的这两人都还留着头发?
女子心下好奇,面上便也露出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神情来。
而且……这和尚头上顶的……丸子……
她还是头一次见。
“一页书好友。”
佛皇亦缓了面容。
“女戎退的太快,吾未曾追及。”
一页书道。
“无妨,”玉织翔道,“目的未成,她还会再来。”
爱祸女戎的目的是要毁掉他的修为,眼下未曾功成,她必定会再寻时机。
一页书颔首。
他自然亦是知道其中关窍,才会并未全力追击。
随后,那双眼睛忽的看向了一边的人。
目光灼灼。
这目光实在太犀利,好似要把人深藏的所有的挖出来。
女子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虚。
一页书……
怎的用这种眼光看着她?
倒不是爱慕,也不是欣赏……倒像是……
像是……见到了一个……一个……
一个追寻的答案似的。
苏宁心中波澜四起,面上却还要维持着“魏国公主”的骄矜来。
不然怎么也解释不了四面荒山野岭的突然跑出来一个貌美小娘子……又不是聊斋。也唯有这样,才能进一步与佛皇接触。
自己选的剧本,哭着都要演完。
“这位姑娘。”
“……”
也罢,姑娘就姑娘罢。
自己千金之躯,何须与这些人计较。
女子抬眼看了一眼一页书,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松开了一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面前的人继续说。
“姑娘当真不知苦境?”
一页书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苦境?”女子怪异地看着他,而后不急不缓地道:“中原七国,我大魏灭其三,除却我魏国,剩下的唯有启、原、周三国,番邦之处,也不过是只有大食和渊城成了气候,你们说的苦境是这两处的附属小国?”
“……”
苦境身为一境,又怎会是附属小国。
玉织翔的眼神微动,“敢问,依施主所知,如今是何年代?”
女子的眼神愈加奇怪了。
“自然是荣平十七年。”
她出生的那一年,她的父皇为了她改了年号,如今,她恰好十七岁。
正该是荣平十七年。
荣平十七年。
玉织翔心中一沉。
四境之中,从未有过这样纪年的方法。
以及,从未听闻的国家,从未有过的地点。
这些,都指向一个解释。
眼前的女子,不属于四境之中。
甚至,不属于此世。
而同样在苦境。
却是在千年后的“未来”。
养生馆中,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模样。
有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抱着哭啼不止的孩童,有青年的男子扶着咳嗽的老人,还有清秀的女子微微挺着肚子,满怀爱意地与一旁的男子说笑。
药柜前,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诊完了脉,正在报着药方。
“芍药一两,当归、半夏、甘草、桂心、人参、茯苓各二两,配一升蜜煎服。治你的心痛。”
“多谢……”妇人的感谢之语只说了一半,忽然被一声响打断。
“哎呀,又是怎样啦?”
惠比寿也被吓得一惊,眯着眼睛顺着看过去。
断成了两截的门板中,踏进来一个身影。
这好像是……
“……”
螣邪郎漫不经心地将手上的鞭子甩了一甩:“你们谁是养生馆的老板?”
“……”
一边的妇人默默地让了让,而后和人群一同飞快的离开了。
“呃,我就是,不知道阁下找我是……?”
惠比寿暗暗警惕。
眼前的人看着好似是异度魔界的,恐怕来者不善。好在今日,老婆已经同孩子去了笑蓬莱,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回来。
螣邪郎点了点头。
而后,手上忽的劲气一发,打在惠比寿身上,随即邪鞭骤然一卷,将眼前晕厥的医者提在手中,化光而去。
“本宫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月光映下来,如轻幔洒下,这轻幔落在尖厉的砂石上,也落在红衣女子身上华贵雍容的层层衣裙上。
而此刻,女子的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
“什么苦境……”
她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若是你们再要如此胡言,休怪本宫对尔等不客气!”
女子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有如上好的骨瓷。满头的乌发被点着朱砂宝石的金钗松松挽着,有一缕落在了颊边。
她这样一动,颊边的发便也微微动起来,好似有生命一般,拂过那好似花瓣一样的唇瓣儿。
“施主何必这样自欺,”玉织翔垂眸道:“既是来到此处,应是施主的缘分。”
“……”
半晌。
“……缘分?”
女子哼笑了一声,咬了咬牙。
“……你也配?”
她乃魏国公主。
同她有缘分的,只有魏宫。
山风吹来,玉石配饰随着微微作响。
“不知姑娘,可曾听闻真如这个名字。”
一边,良久未曾说话的人,开了口。
苏宁抬头看向一页书。
面前的人眼含悲悯,却又眉目果决,法相庄严。身为三台柱之一,一页书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喊做爸爸的存在。
真如……
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禅意。
只是没有什么印象。
难道又是一个穿越者“前辈”?
“不可能!!!”
耳边。
忽然传出系统的声音。
不同于以往,竟然有几分尖利。
苏宁正要摇头的动作一顿。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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