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敢
卢河的冬天一向宽以待人,并不叫人觉得寒冷。苏宁当初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和暖冬日,才决定在这地方落了户。
苏宁一早醒来披了衣裳,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在窗旁歪一会,醒醒精神,才走了没几步,手指便率先感觉到了一阵凉。
她推开一截窗户,只见庭院梅树虬枝点红,上头铺着玉碎晶莹,更有细雪穿入,寒意带着淡淡花香而来,天光朦胧之下,乍看有如满城飞花。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日开。”
寒意醒人,美景亦醒人,苏宁登时便有了精神,难得吟了一句,伸出手来。那细碎林花便穿梅随风落在手上,不过几息就化作点点水光。
“庭霰有折声,林花袭人暖。”话音刚落,背后却有人和了一声,随即一双手将窗户关了起来。
这声音苏宁闭着都知道是谁,她转过身咕哝一句:“过来五年才见一次雪,好容易有机会显示一下文艺气息,你还要过来扰我的兴致。”
“我若是不扰你的兴,明日就该你扰我了。”
素还真关上窗,又从架子上拿了一件外套过来给她裹上,替她将里头散乱的头发拂出来理好:“前几天还有人和我抱怨说今年的卢河冷的反常,怎么风寒刚好,转头就忘了自己说的话?”
“……”
苏宁被噎的无话可说,只能拿起杯子灌了一口热茶。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不错,前段日子素还真出去采早些年种在云雾溪涧里头的云见草要离开两天,她一时得意忘形,寻了往日里交好的几个夫人打牌喝酒吃火锅……在外间东倒西歪地醉了半天之后……终于患了风寒。
这事情论起来是她理亏,所以等素还真回来之后,不管他信不信,她先把锅扔在了卢河的天气上,好在老天爷也很是给脸面,真就降了温。
“年纪大了记不住事情还不是正常,”同素还真打马虎眼打的多了,苏宁也开始深谙胡搅蛮缠的精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想同哪个小姑娘好?”
素还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仔细的瞧了瞧她,带着一丝笑意应了一句。
“是有一些。”
“……”
苏宁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没能上过来。
她放下茶杯,恨不得在面前人笑意盈盈的脸上咬上一口:“素还真!”
“怎么?”
被叫的人正从一边的妆台上拿了木梳,正要给她打理头发,苏宁将他手里头的头发一抽:“不要你来。”
“生气了?”
素还真看着气哼哼的苏宁,低笑了一声。
“你说呢?”苏宁拿着梳子梳了两下,不小心扯到打结的地方,痛的“嘶”了一声,又气的扭头拿着梳子戳着素还真的胸膛,凶巴巴地道:“好歹夫妻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叫我开心一下?平时里的一股子能说会道的酸气都去哪了?”
两人隐居在乡镇之后,素还真便掩了一头白发,如今一身青袍,玉簪乌发,便似是活脱脱从少女闺梦中走出的世家公子。苏宁还笑过他是去了八卦袍,上了读书装,一股文人酸气。
素还真将她手上的梳子拿下来,又觉得气又觉得好笑,动作轻柔的揉了揉苏宁被扯到的头皮:“夫妻这么多年,你也不叫人省心一点。”一点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苏宁的手一顿,抿了抿唇:“好了好了,以后不骗你就是了,还要弄这么一出气我。”
她扭头坐回了身子,素还真双眼含笑,用梳子慢慢替她梳头发。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唯有窗外枝头落雪声簌簌。
屋中香炉中残留的最后一点梦留香也化为烟雾,琉璃灯盏下缀着的流苏微微一动,那烟雾便碎在半空中,只留得淡淡香气。
如水一般的发在手间划过,素还真熟练地拿了发带替她挽发,最后从袖中拿了一只朱鸟衔珠的步摇来。
苏宁一开始还没注意,等到步摇到了头上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没有这样的步摇:“你新买的?”合着连道歉礼物都提前买好了?
“你仔细看看。”
素还真将东西递给她。
苏宁有些疑惑地接过,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是式样精致了些,那朱鸟眼睛熠熠生光,底下所衔缀在一起的珊瑚珠也色泽纯正,个个浑圆可爱,倒是叫她很是喜欢。就是……这东西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想了想:“我以前是看中了没买着这么个钗子?”
素还真眉眼不动地道:“你再想想。”
“要是百把年之前没买着的东西,我也不会记到现在,哪里能想的……”苏宁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
非要说百把年前……
好像确实她曾经是有这么一个步摇。
说她又有些不太恰当,她那时被旧天道所设的幻境所迷,还以为自己当真是那权势滔天军权在握的大长公主。
当大长公主没啥不好,但是当一个未婚的大长公主就很不好,尤其是自家弟弟连带着一堆朝臣都对你嫁谁还有生男生女关心的不得了的时候。为了堵住那些朝臣的嘴,顺便安一安自家疑心病深重的弟弟,她选了一个世家庶子,还是个病秧子,听说活不过一年——也就是同样陷在幻境里头的素还真,在里头叫言真。
这钗子好像是她大婚头一天带的,那时候她对言真说的什么来着?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总要说在前头。”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该给你的我也不会少你一份。但你若是起了别的念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当初是怎么回的来着?
好像是……
手中的朱钗被抽走,插在了乌发中。
素还真将微微散开的外套重新裹紧,握住她的手,缓声道。
“有玉琢天成之姿在侧,素某哪里有别的念头。”
原来这句话在这里等着她呢。
苏宁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微微勾起来。
“谅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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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玉琢天成之姿在侧,言某哪里有别的念头。”
“谅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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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做东
“今年又是在哪里聚头?”
苏宁懒洋洋的在被窝里蹭了蹭,转头看向已经在床边穿戴整齐的素还真。
天道完善后,他们这些人也不该再多插手世间事,是以该修行的去修行,该飞升的去飞升,该回家抱老婆的抱老婆,该奶孩子的奶孩子,总之活得很是悠闲。后来也不知是那一年起的头,就有了每年年前小聚的习惯,除去闭关的赶不回来的或是事情被绊住了脚的,往往都会如约前来。
有了小聚的人自然还要有聚人的地方,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轮流坐东。
“寒光一舍。”
“寒光一舍啊……”苏宁唔了一声,半晌又觉得有些不对,捏着指头算了算:“明年是不是该轮到拂樱斋主做东了?”
她倏忽明白了:“两家并一家,这可真是够鸡贼的。”
素还真好笑地瞥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开的头?”
“……”
是她。
当初那一年本来该轮到她做东,但是那时候她刚恢复记忆还处于混乱状态,满脑门子都是对于她和素还真居然已经成亲的震惊——或者用惊恐来说更合适一点——并且纠结于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提出和平分手从而达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三赢局面。
所以那一年是绮罗生替她做的东。
绮罗生做东她是一点愧疚感没有的,左右当初她替他引走了暴雨心奴这朵烂桃花,说起来倒也两清。
总之为了能重新变成单身贵族,中间做下多少蠢事叫那些人看了多少好戏就不说了,后来脑子虽然好了,但是干下了蠢事后留下的羞耻感让她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这事一直就拖了好些年,直到后来轮到素还真做东,一群人聚在琉璃仙境里头,又有人说起来这么个事情。苏宁那时候的脸皮已然刀枪不入,拉着素还真挑眉道:“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这一顿算是我俩一块做东。”顿了顿,又道:“哦,还要加上续缘同海棠的份。”
当初她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于是苏宁露出锃亮的牙来,又加上了一句:“毕竟,海棠同续缘好事将近你们都知道了吧,人不到礼到也是情义啊。”
“……”
“……”
一人请客算四人份不说,居然还顺带找人要礼,苦境诸位大能还没见过这么骚的操作,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凝噎。
也是自那之后,大家就发现……身为单身狗,做东的次数和频率猛然增加。
苏宁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今年你去吧,我在家里呆着。”
“怎么了?你平时不是爱凑这些热闹?”
素还真将昨日她兴起剪出的梅花放好,问道。
“……”
为什么不去?!你说为什么不去?!
“明知故问。”
苏宁扭了扭被角,哼了一声。
素还真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影,低笑了一声。
要说事情还要从当初苏宁好了脑子开始说起,那时候她一面迫于羞耻躲着素还真,一面又觉得到哪里都会被人看笑话,索性找到了一直同阿修罗隐居在死国的尚风悦,躲在那里躲了一阵。
虽然尚风悦也是个爱看好戏的性子,但是鉴于当初他自己的事情就被吃瓜吃的厉害,再加上苏宁也算对他有恩,所以难得陪着她当了一回闷葫芦朋友。
光闷着自然不是事情,有什么话酒后一打听不就完了?
于是尚风悦又拎了几壶酒。
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到了苏宁这里,是酒也醉人,人也想醉,三四坛酒一空,苏宁就开始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了。
开始的倒还正常——
“素还真是个大猪蹄子——”
“大猪蹄子!”
尚风悦跟着应了一声,虽然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
“呜呜我的海棠啊,我的白菜呜呜——怎么就不知不觉的和素续缘跑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挺好。”
尚风悦继续和稀泥。
如此这般说了半天,尚风悦觉得自己嘴都快干了,这时候忽然有个人影化光而来。
原本不该存于死国的樱花散去,露出一张美的锋利的面容。
不是拂樱斋主又是谁。
“好友。”
尚风悦从来没觉得拂樱斋主来的这样及时过,这下终于有人能通知素还真一声了。
而在醉头上的苏宁恍惚中只看到了一对璧人情真意切地对视。
“还有你们这些基佬!!能不能不要再问我男男生子的事情了!!!”
尚风悦嘴角的笑一僵。
谁都知道莫名其妙生了个孩子这个事情……咳,一直都是在拂樱面前不能提及的事情。
“你们以为你们是拂樱斋主吗!一发即中丸这个东西就独一份的好嘛!”
尚风悦:“……”
我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还来得及吗?
他干干一笑,转向拂樱:“好、好友……”
拂樱斋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的形容了。
尚风悦后来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素还真来的早。
拂樱的报复出现在几个月后的聚会上。
苏宁喝完杯子里的酒,回去的路上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么燥热来着……?
再后面……
再后面苏宁拒绝回想。
总之,苏宁第二天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时候悔不当初,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下手狠一点。
然后,苏宁去找了步香尘。
——“我这里有一个素材,《俊俏侯爷腹黑郎》,你觉得这么个题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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