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是个蛇妖。
佛为如来。如者,真如也。
乘真如之道,从因来果而成正觉之故,是为如来。
为她取名的人是梵空寺的大弟子,法号正觉。正觉说,这是想要她努力种善因,得善果,最后能修成正道的意思。
真如开始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再后来觉得都是狗屁。
真如是自幼长在梵空寺里的。
她被正觉养在身边,吃的是正觉喂的灵果,喝的是正觉打来的泉水,每天还都看他念经打坐参禅,她便也随着一块念经打坐参禅。
正觉是前代主持了善大师唯一的徒儿,五岁修行,十二岁筑基,二十四岁开光,三十金丹,七十元婴,正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
她初开灵之时懵懵懂懂,对万物所知也不明晰,是正觉教她万物名称,念书认字,修行法门。而后蜕皮化形,也是正觉替她挡的天灾雷劫。
在真如看来正觉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梵空寺亦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她在梵空寺与正觉一同念经修炼,觉得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恩,如果没有正觉那个讨厌的师兄师叔就更好了。
正觉的师叔是了善大师的师弟,亦是梵空寺的现任主持,他的徒弟法号正悟,是梵空寺年轻一代里的万年老二。
真如觉得这师徒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看着了善大师渡劫失败没了师傅就来欺负正觉,每次最难最苦的任务都分给他不说,还私下里扣下了善大师留给正觉冲击元婴的破障丹,简直不要脸。最不要脸的就是还不让她留在寺里,说她是一介女子,留在寺内成何体统。
可女子怎么了?
除了胸前比那些人多两坨肉,她哪样也不比那些弟子们差,每日功课也没有少做,经文更是随着正觉看了不知多少遍。那些当代三代弟子们,没一个辩经能辩过她的。
要是因为胸前的着两坨肉就歧视她,那可真是委屈——她也不想要的嘛。
连知道她是个女子都这样惊讶,要是知道了她连人都不能算是,那还不得掉下眼珠子?怪不得正觉不让她在寺里露出原形,就连突破都得带她到外面去。
不让露便不让露,真如也觉得自己的原形不好看。随着修为见长,她的原身也越来越大,连她自己看了都有些怕。
后来还是正觉拿出证据说她是了善大师闭关前捡的弃婴,后来见她佛缘深厚,才养在了寺中。那两个人才没了话说。
妙法尊者曾言:“我尽亦是人数。”
万物据业力而五道轮转,处处受生,故名众生。世无尊卑,上下,亦无异名,因而众生平等。
既你我平等,何用分男女?
连这点都堪不破,活该这对师徒一个停在了化神期,一个虽使用破障丹强行进入元婴,亦需要一甲子稳定境界。
“等到一甲子过去,那个正悟稳定了境界,你早就是元婴后期啦,说不定还能冲击化神呢!这样连老的也不用怕了!”真如那时候就拍着手,笑着对正在看经书的正觉说。
“真如。”青年模样的佛修就只能放下书,一脸无奈地喊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啦!戒嗔戒嗔!”真如吐了吐舌头,“我也是替你出气嘛。”
说完就合了手,“是弟子妄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口中念佛,佛在何处?”
正觉看着真如,突然发问。
以前他念经时,真如时常被他这样考校,故而娴熟地很。
“在心中。”
正觉笑了笑。
真如就觉得有些不高兴,这个笑的意味显然不是在夸她答得好:“心中有佛,所见皆佛。怎么就不对?”
正觉道:“我未说你答得不对。”
“……”真如就气鼓鼓的在一边,半晌她的眼睛转了一圈,偷偷觑了打坐的正觉一眼,清了清嗓子:“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哪里答得不对,我现在就化成原形。就在寺里。”
正觉便睁开眼,语气严肃:“不可。”
真如其实不太喜欢这人严肃起来,尤其不喜欢这人对她严肃。
正觉于她,多是含笑的样子,哪怕有时真如偷懒没有做功课,也没有板过脸。唯独在这事上,是提也不能提的。
“那你说你为什么笑?”
正觉叹道:“自然是在笑自己。”
一朵花倘若生成了它不该生的模样,又该如何?
“你又在敷衍我了。”
正觉便含笑看着一边抱怨的真如,沉静又安稳。
数月之后,正觉被派去下山降妖。
这次要降的是只狐妖,那狐妖修为颇高,残害了不少男子,有凡人,亦有修士。狐族天生媚术了得,修习有成之后纵使修为高深的修士也未必能保持灵台清明。
要不为媚术所迷,还要一身修为足够,纵使正道年轻一代出色之人多如繁星,满足这条件的还真没有几个。
真如自然欢喜的不行,她早在梵空寺呆的腻味,巴不得出去走走,她还没见过狐妖什么样呢。
狐妖这次是在一个员外郎家露出了行迹。
正觉在降妖时不让真如进去,真如就偷偷离了客栈在门外打着呵欠守着,一边无聊的盘算着什么时候正觉能出来。今夜晚上镇上有灯会,她想吃灯会上的糖葫芦。
来时她在山下看到有孩子在吃糖葫芦,吃的一张嘴亮晶晶全是糖沫,她便也十分心动。可当时是在云舟上,总不好为了一根糖葫芦耽误行程。
“小心!”
真如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带着血气的身影从门内冲出来,抓起她就冲向天际。
半盏茶过后,真如被扔到了地上,刚好正对着一具尸骨。
!!!!!
真如赶紧闭了眼睛,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哈——”一声笑音响起,真如觉得头皮一痛,对上了一张美人面。
美人唇角带血,形容狼狈,一双眼睛里全是狠厉,笑的张狂放肆:“阿弥陀佛?你一个蛇妖,念什么经?恩?”
真如一下就不太高兴。
蛇妖怎么了?蛇妖就不许念经了?你这是搞种族歧视啊!
不对不对,戒嗔戒嗔。
真如觉得大家要讲道理:“姑娘的话未免偏颇……”佛说众生平等……
“去你娘的姑娘!”真如一下被打翻在地,胸口上被踏了一脚,好似重石锤在她心上,她转头咳了一口血,艰难地看过去,只见那狐妖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尖利的指甲在她的脸上打转:“一个好好的蛇妖变成这个样子,连妖气都被遮掩起来。活得这样可怜,不如让我吃了你的妖心,就当是废物利用——”
“放心,看在同为妖类的份上,我不会叫你觉得痛。”
于是真如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正当那狐妖的手向她胸口抓来之时,一声轰然巨响让她停下了动作。
“是他?不可能,这洞外有十重阵法……”
漫天尘埃中,白衣僧人眉头微皱,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真的是你,小和尚~”狐妖站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忽然笑了出来,“强行破开十重阵法,你也不好受吧。何必这样苦苦相逼,放了我,你我各自相安不好么?”
“放了你,那些枉死的施主又该如何?”
“那是他们说了喜欢我,自己愿意将心掏出来给我,怎么能怪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她却迅速出手,朝着晕在一边的真如一掌拍去。
一道金光打开她的掌气,逼得她后退了几步。
正觉将手上昏迷的真如放在身后,抬眼看向狐妖。
狐妖的唇角再溢出血来,笑的越发肆意:“我果然猜的没错。小和尚,这蛇妖是你的姘头?”
“施主还是口下留人为好。”
“口下留人?”狐妖不屑地笑了一声,“被我说中了?”
“哈哈哈——原来身为正道三寺之一的梵空寺是个淫窝啊。”
“这蛇妖平时要伺候你们几个人?还是全寺的和尚都——呃噗——”
狐妖脸色痛苦,垂首吐了一口血。她在之前就被正觉打碎了妖丹,能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她就算死,也决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我方才,已经提醒过施主了。”
立在洞口的正觉收手,垂目叹道。
“哈——你还真是护着她,一个人,一个妖,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她伏在地上,看了一眼真如,对着正觉讥讽一笑,“你看看她,结丹化形了还是个废物,连人都没杀过,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这算是什么妖?”
“妖该如何?”正觉问道。
“妖?不是你们正道说的如何,我们便该如何?”
“天生万物,未有矩定。”
“未有矩定?哈,”她看着正觉,“那你何必用法器遮掩这蛇妖身上的妖气?”狐妖凄厉一笑,“世人皆说妖物害人,可这世间又何曾给过我机会?”
真如捂着头醒来时,正巧听到这一句。
“你胡说!”她皱眉,“倘若你一心向善,怎会无人容你?”难道这全天下的妖族,正道这里还能全都杀个干干净净?
狐妖的眼角一挑,冷哼一声:“我为何要向善?”
“……”真如无话可讲。造了一堆孽还想着别人能容得下你?怕不是在做梦?
狐妖又笑了一声,眼带怜悯地看着她:“你以为你便很好?总有一日,你会比我惨。”
真如张口想反驳回去,而后被身前的正觉推开。
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是那只狐妖自爆了妖丹。
真如一惊,急忙回头看去,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走出来才觉得安心。
“正觉正觉!”
走出的人月白僧袍上沾了些许灰尘,眉目中难得带上了一丝疲惫,偏过头咳了一声。
真如拉住他的袍袖:“你受伤了吗?”
“我无妨,”他道,随即顿了顿,“真如,你想离开梵空寺吗?”
真如呆在了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要赶我走?你不要我了?是不是那只狐狸同你说了什么?!”
正觉摇了摇头,面带无奈的看着她:“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师叔师弟?”
“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是我也不能离开你啊。”真如说,“那我宁愿忍着那个老家……唔,好吧,我不说我不说。你找个地方疗伤吧。”
“对了,今天回寺里吗?”
真如在一边念念叨叨,她今日非得让出寺这个话题翻过篇才是。
“想去看灯会?”
“对啊对啊……额,你怎么知道的?”
正觉便对她微微一笑:“不可说。”
“……”
后来便是十道盛会开启,盛会上各门年轻一代争夺第一人的名头。夺得魁首的是一位无门无派的散修,修炼未过百载,名叫秦晚洲。听闻此人曾是常州秦家子弟,后来因资质低下备受欺凌,连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上门退亲,谁知一朝化龙,悔之晚矣。
真如很不待见那位魁首。正觉在她看来就是天下最好,虽说名利是浮云,但是听到有人说正觉不如那个秦晚洲,她就觉得很气。
就算正觉受伤了还是第二呢!你们一群没进头三的人倒是惯会说三道四!
后来真如就不气了,因为盛会被迫停止了。
有魔族出现在了盛会上。
天元大陆上也有魔,但那些魔,一般指的是入魔的修士。
真正由魔界而来的魔族,在魔界出口被封之后,已经近万年未曾出现。这次出现的魔,魔气不同于入魔修士,应当是魔界之人。
这就意味着,镇压魔界出口的梵空塔和阵法已经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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