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
公孙月思索着近来之事。
地理司几人阴谋败露,事情好容易解决,谁知异度魔界突起,又有她过往之事被重新提出。
“树欲静而风不止,莫非江湖无尽期?”她叹了一声,“公孙月啊公孙月……前尘往事,终究还是无法摆脱。”
忽然一声锣响,惊散了公孙月的思绪。
她看向声音来处。
两面旗帜自空飞来,钉在地上,显出上面的字来。
“这是……韶德王旗。”
“忠孝传家,古圣今贤;片言断狱,公正廉明。”来人托着一方锦盒,道,“黄泉赎夜姬,接忠烈王函。”
公孙月心知早晚要来,垂首应了声是。
待看完信函,公孙月对来人道,“公孙月会如期赴约。”
“如此甚好。”
传信之人径自离去,公孙月的心中却是久不能平静。
“前日因,后日果,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四妹。”
来人正是被叶小钗打入崖底生死不知的东方鼎立。
“三哥?”
公孙月心中既惊又喜,她虽无法同意几位义兄所做之事,但几人数十年情谊,又岂是说断便断?在下定决心帮助素还真等人之时,她的心中亦是煎熬。如今看到兄长安好,她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愧疚。
“我……我以为你死了。”
“吾明白你心中的煎熬,但这就是江湖。你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
没回头的机会?
公孙月的眼睛难得有了一瞬迷茫。
倘若路途无法更改,她仍然要走在杀戮的路途上,那她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正在迷茫的她未曾看到,东方鼎立的眼中,闪过的一丝诡异的暗光。
夜里。
四下寂静,唯有风吹草动之声。
苏宁坐在屋子里,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肚子。
苦境的人和她以前在的世界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两餐,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晚上是没什么晚饭吃的,因为早早就睡了。而她这个壳子比照了她之前的身体,身娇体弱不说,臭毛病还一堆,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当初若不是在黑暗之间实在饿的禁不住,她也不会吃夜重生送上来的东西。后来辗转到苋匿迷谷,一来二去慕少艾和剑子仙迹也知道了她的这么个毛病,总在屋里备上些糕点,时不时还能哄着阿九给她做点东西。
现在在残林,人生地不熟,连厨房都不知道在哪儿,遑论出门去找吃的。
苏宁撑着下巴,对着窗子叹了口气。
早知道过来的时候就不该那么矜持推辞了那一份桃花糕。桃花糕软软的粉粉的,看起来那么好看,吃起来肯定味道也不会差。
啊啊啊啊啊!
好饿好饿啊!
饿也没用,谁让她不带点脑子。
“……”苏宁有气无力的趴在窗沿上。
“怎么了?睡不着?”
一道男声响起,苏宁跳起来,看见了窗外拢手而立的男人。
合抱粗的凤凰花木下,火色花朵垂延天地。男人站在树下,灰色衣袍沾上了散落的艳红花瓣。那花瓣被风一吹,又散在微暗的天空里。
“皇甫叔叔?”
“是我。”男人走近了窗口,眉目便渐渐显露出来,带着清润的暖意:“可是住的不习惯?”
“没有没有,”面对这么一个男人,饶是苏宁也很难厚着脸皮要吃的,只能胡乱找了一个理由:“住的很惯,都挺好的,我就是觉得这花开的好看,想多看一会儿。”
她敏感的注意到皇甫笑禅眼中还未褪去的悲意和怀念,试探地问了一句:“……这花树这么大,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吧?”
“十数年了。”皇甫笑禅笑了笑,却并未深谈,只温声道:“若是想看,明日再看,晚上容易伤了眼睛。”
看来是不想告诉她了。
少了探听她所谓娘亲情报的机会,苏宁心下悻悻,面上只能乖乖点头,应了一声好。
正要转头回屋睡觉的时候,却听得一声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清晰的声音。
“咕——~”
“……”
苏宁捂住肚子,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面皮烫的这样厉害。
“我……”她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有点丧气的垂下脑袋。
这能说什么?都怪自己肚子不争气,没事瞎乱叫唤什么。
一只手带着温意地覆上她的头。
“饿了?”
苏宁红着脸点点头。
皇甫笑禅轻笑了一声:“随我来吧。”
略微昏黄的烛光下。
苏宁坐在桌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皇甫笑禅熟练地生火热水,煮面烫菜。
这这这……她是遇到了一个假林主?
人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苏宁现下便很是同意这句话。
眼前的人虽然经历了家族被灭,自己也手足被残,却风姿不减,即便围绕在灶台之间也自有气度,依稀可见幼时优渥生活的痕迹。
若非遭遇突变,这人也该是翩翩的大家公子,或可纵情山水,或可钟情诗文,也许也会爱上武学,但绝不会去修习什么五残之招。
苏宁心下感叹。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鸡蛋面,碗的一边躺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鸡蛋白嫩,蛋黄透过蛋白显出两分黄澄来。
“许久不曾下厨了,眼下没有别的东西,”皇甫笑禅将面推到苏宁面前:“是我疏忽了,你暂且将就一些。”
空气里浮动的是面的香气,勾人心魂。
苏宁哪里会说不好,连忙摇了摇头,“不将就,不将就,闻起来就好吃。”
“趁热吃吧。”
苏宁点点头,抓起筷子,挑了一口放在嘴里。
面条入口柔韧劲道,汤汁鲜香,苏宁的眼睛亮了亮。
“好吃啊!”
她又吃了一大口,颇有几分狼吞虎咽之势。
“慢点。”皇甫笑禅看着埋头苦吃的苏宁,叮嘱了一句。
苏宁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句,吃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等到肚子里有了五六分饱,苏宁才放慢了速度,捡起丢掉八百年的淑女气质,换上了一副稍微好看点的吃相。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碗面就干干净净见了底,汤底都不剩。
饭足水饱,人就爱犯懒。苏宁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来想伸个懒腰,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借着人家女儿的名头在这里混吃混喝,到底也觉得不好意思,苏宁看向一边的皇甫笑禅:“我没想到阿叔的厨艺这么好的,让你看笑话了。”
“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做些桃花酥。”
“真的?”苏宁一喜,随即反应过来,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确实好久没有吃桃花酥了。”
恩,在苋匿迷谷里吃的都是桂花糕啥的,不是一个种类,没毛病。
看着眼睛骨碌碌转的苏宁,皇甫笑禅的眼里揉开笑意:“真的。”
厉害了我的林主叔!会做面条也就算了居然还会桃花酥这种高难度点心,林主大人你是从新东方学成毕业的么?
感觉抱了一个了不起的大腿啊。
苏宁仿佛看到了日后的幸福生活在对她招手,由衷夸赞:“皇甫叔你真厉害。”
“从前学了一些,我会的也并不多。”皇甫笑禅道。
以前那人挑食的紧,喜欢吃的也就是那几样,他便也就学了那些。
苏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阿叔,你是怎么就知道我是娘亲的女儿?”
这个问题,她下午就想问了,就有信心不是认错了人?
皇甫笑禅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替她理了理垂在一边的头发:“因为你名叫苏宁。”
“因为名字?!”苏宁睁大了眼睛,这么不靠谱的吗?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怪不得找错到她身上。
“因为名字。”皇甫笑禅温声道,“你娘曾言,若是日后有子女,定要取名为苏宁。”
苏宁歪了歪头:“可是,除了我之外,世上应该还有许多叫这个名字的。”
“恰恰相反,”皇甫笑禅垂了眼睫,“我寻了十数年,只有你一人。”
苏宁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苏是大姓,宁是常字,怎么会没有人叫这么个名字?
讲道理是不是林主大人你的情报系统有点问题?
不过苏宁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结论,莫说他那些朋友——鬼梁天下虽然不是个东西,到底算是一方之主,绝没有找不到人的说法。就是他就救那些人也不是摆设,别小看那些群众,群众永远走在家长里短八卦最前沿。
所以,还真是没有重名的?
不过……
“阿叔找了十多年?”
这交情就有点可怕了,万一戳穿之后她怕不是会被打死?
“是,”皇甫笑禅道:“你娘亲对我有大恩。”
恩?什么恩?
皇甫笑禅的眼中暖意慢慢地涨开:“当初家中突遭不幸,我亦手足俱损,是你娘亲医好了我,又授我许多,”他顿了顿,“虽然并未拜师,在我心中,她便是我的师傅。”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能够这般行动自如。方才她在仔细看时仍可看出他的腿脚有一丝不自然来,想来大约是留下的后遗症。
苏宁点点头,然后眼睛里带了一点点的期盼,小小声地问出来:“那,阿叔你之前同我说的要我不要怪娘亲是什么意思?”
皇甫笑禅唇角的微笑及不可见地滞了滞,随即定了定神,半晌才道:“我……我遇见你娘亲时,她的身体就不甚安好,这么多年过去……她……”
“所以……我娘她…是不在了…?”苏宁大大的眼中尽是茫然,“我还是见不到她?”
皇甫笑禅看着她,哑声道:“……对不住。”
希望破灭的感觉,他知晓,于是心中就觉更加愧疚。
这可真是奇怪,明明不是他的错,这人却比她这个“女儿”更显悲痛。
苏宁心下微微一笑,面上却显出一副许久才回神的模样,有点慌乱地生疏安慰:“没事啊,阿叔,我……我以前就没见过娘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她顿了顿,低声道,“其实挺好的,至少我再不用想自己是不受人待见的野孩子……”
“你当然不是,”皇甫笑禅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你是她的珍宝……独一无二。”
苏宁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然后……
一下埋在了皇甫笑禅的怀里:“呜嘤嘤嘤嘤嘤嘤~”
“……”
原本有点沉重的气氛被这么一闹,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甫笑禅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待过了半刻想让她起来,才发觉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小姑娘气息安稳,小小的脸蛋埋在他怀里,乖巧可爱,看着就让人心软起来。
他便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送回了房里。
半刻后。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本应在床上熟睡的苏宁慢慢睁开了眼睛。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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