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泷王朝一百三十一年前推翻日渐腐朽的大明王朝,定都北地燕京,延袭大明王朝的定邦国策,下设府、州、县、乡,实行科举制度,选拔各地人才。
中央由内阁大学士、六部、大理寺、五军都督府、通政使司、都察院、锦衣卫、军机处,下又设三司,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
大泷王朝的子嗣尤为艰难,多数胎死腹中,少数能产下者,轻者缺胳膊、少腿、面目全非形容罗煞,重则未过满月就夭折在襁褓,偶尔一、两个是四肢俱全、面容正常的男婴,也多数活不过周岁。
宣宪帝二十岁登基,年方四十四才得一健全皇子,好不容易熬过周岁,后被封为太子。宣宪帝五十八岁,太子绵延正好满十五岁。
火急火燎的宣宪帝当即为成年的太子万绵延在天下搜集美女,广纳后宫,下诏:凡天下良民女子,不论出身、不论年龄、不论高低贵贱,第一个为太子诞下健康麟儿者,即荣升为太子妃。
顿时百名佳丽充盈太子后墙,太子宫殿之外重兵把守,其内严格把控,宣宪帝晚年唯一要事,就是让太子有后,让大泷王朝的血脉得以传承。
时年,宣宪三十九年,农历八月下旬,时节夏末,即将入秋。
皇宫,正大光明殿,早朝中。
左都御史呈给宣宪帝一份百人请愿书。
宣宪帝一目十行,看清内容,脸色铁青,手指发抖,未看及一半,便一把把万言书砸向古伍琅。
“真当朕快死了?!”
宣宪帝要气疯了,满篇就是贬低太子生的弱小、疾病缠身、性格暴躁、课业不济,有房事一年,却没有任何喜讯;而远在塞北的高义国公,其子万绵宸,身高八尺,玉树兰芝、有勇有谋、具经世之才,年方二十四岁,已杀敌数千人,捍卫塞北国土之一方宁静,最最重要的是,宸王虽未有正室,却已儿女双全,有一女六岁,有一子五岁,另一子刚满周岁,都十分康健。
望陛下为大泷之百年基业设想,禅位于高义公!
其下是都察院百十人的联名签字。
“朕十年八载还死不了,太子也定会生下子嗣得以延续我朝血脉,谁若再提禅位之事,直接拉出去斩首!”
古伍琅带着一干院士,匍匐在地,言辞恳切:“望陛下三思!”
看见宣宪帝脸色的老太监林和,算准时间,掐着喉咙喊:“退朝——”
宣宪帝甩袖走人!
抄着手站在众官之前的太傅孟秋闵双目古井无波,听到宣宪帝的怒吼,他带头跪伏在地上,音量适中,喊:“恭送陛下。”
徐洪峰、王府志、林书成也随着孟秋闵双膝弯曲,跪伏。
端坐于宫殿龙椅下的太子爷,阴郁着脸,等宣宪帝走出殿外,他慢慢起身,身量堪堪超过龙椅小半身,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古伍琅面前,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万人书,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咧嘴一笑。
太子爷伸出一脚就踹在古伍琅胸口,看着他“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老脸上的褶子因为疼痛,全部皱在一起,太子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说孤阴晴不定、脾气暴躁,你的眼光不错,很有识人之能!”
古伍琅心口剧痛,一时之间说不上话。
孟秋闵站起身,拍了拍官服的褶皱,淡淡道:“太子不可如此辱打朝廷命官,有失皇家礼仪。”
太子爷回转身子,身高只及孟秋闵的下巴处,他似笑非笑:“太傅也是失职得很,把孤教成这样,不知罪加几等。”
孟秋闵对着龙位鞠了一躬:“臣确愧对陛下。”
太子爷嘲弄一笑:“太傅愧对的可不是父皇,愧对的是天下百姓,南方大水、北方大旱,哀民遍野,有流寇乘机杀夺抢掠,天下纷乱。太傅作为翰林院之首、天下礼仪典范,当以教化百姓为首任,百姓品行不端,太傅是不是亦有责任?”
孟秋闵颔首:“殿下所说甚是,只是若殿下把巧言善辩的功夫分一半在课业上,殿下的课业不会每每让臣的下属们头疼不已。”
太子爷嘴角牵动,很好,从今开始,他又将多一条“巧言善辩”的缺点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孟秋闵,孟秋闵古井无波,安立于殿。
“好一个千林党!”
官大欺君,太子爷原就阴沉的脸愈加阴沉,他迈开步子,双手背于身后,快步走出大殿。侯立在外头的林远,看见太子爷出来,木着脸紧随其后。
景德宫,未名院。
这院子里住着的是今春全国选秀通过的六十二位宫女,她们需在这儿经过一年的学习调养,再经过明年开春的考试,由管事房挑出十二人入住太子景德宫中的承露院,最后由敬事房安排这十二人与太子接下来一年的房事。
此时这未名院中,罗秋梨正吃力地抱着一盆半人高的金桔盆栽,慢慢挪着往暖棚移。
姚姐儿坐在红木廊下,十指芊芊,剥着新分到的贡桔,一瓣接着一瓣往朱红小嘴里塞。
罗秋梨穿着单薄,身体又因为大病一场,瘦的那唯一露在外面的脖子好像风大一点都能折断,这瘦瘦的小矮子抱着比她还高的盆摘,状况百出,尤为滑稽。
午后,是这群姐儿歇晌和自由活动的时间,除了姚姐儿,其他莺莺燕燕的姐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剥着橘子,看着姚姐儿指使罗秋梨干活的好玩样子,咯咯得笑着欢快。
罗秋梨好不容易把盆挪到了暖房,姚姐儿也咽下最后一瓣橘子,有些可惜贡橘只有两个,她看了眼桌子上留下来的另一个橘子,还是咽了咽口水,打算把这橘子呆回让罗秋梨带回去吃。
至于她自个儿没有吃够,她也不敢问别人讨要的,姐儿院里的时候姐儿吃食是严格按照个人体质分配的,要是被管事嬷嬷发现自己多吃了,扣了明日的食材是小,就怕被分配去做罗秋梨这样的杂役宫女。
既然吃不到橘子,能时时看看这金桔,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梨子,我突然又不想把这盆栽放暖房里了,你再帮我搬过来,这果子金黄金黄的,看着就讨人喜欢,你就放我门口。”
姚姐儿,闺名唤做玉兰,和罗秋梨同是京郊山水镇的乡绅大户之女,两家大人虽然时不时有些嫌隙,但是却不影响两家孩子相处。这姚玉兰与罗秋梨倒也是一对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哎。”罗秋梨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又把盆栽往回挪。
赵姐儿捂着嘴巴咯咯笑:“我说,姚姐儿,这秋梨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就你给她指派活儿,怎么都轮不到我们。”
“我梨子这细胳膊细腿的,也就帮我干干活,你们一个个看她好说话,什么洗衣服洗床单都找她,都被你们折腾病了。现在她好不容易救回来了,我可不许你们再那样找她帮忙。”
姚姐儿这话让好几个姐儿绿了脸,她却不在乎,一双眼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梨子。
她就是太弱了,需要多动动。
一旁的王姐儿笑着调戏姚姐儿:“王姐儿,你好吃橘子,偏偏体质湿热,李妈妈这次给了你几颗?总不得只有这一只吧!你要是实在馋得慌,就上我那屋子吃去,李妈妈可是给了我半篮子呢。”
姚姐儿看着罗秋梨抱着盆子,摇摇摆摆往她门口走,她走下阶梯,扶了一把罗秋梨。
罗秋梨朝着她笑笑,两人一起合力,把盆栽放在了门口。
罗秋梨坐在廊下休息,姚姐儿回屋把橘子塞到她怀里,然后坐回她的藤椅,斜着眼睛看王姐儿,冷笑:“李妈妈能给你半篮子,可见你身子寒性得很,等到你能踏进爷的院门槛,黄花菜也凉了。”不就是几个橘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死娘们。
王姐儿被戳了心窝子,贝齿咬住唇瓣,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样。
“姚姐儿,暖房里新来了一批雏菊,我得先去看看。”罗秋梨弯着眼睛,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唉,你自个儿小心身子”,刚想起身送送罗秋梨,院子里就响起“当当”的钟声。
这是姐儿们午歇结束了,要开始下午的培训课程。
一群莺莺燕燕各自回房,稍作打理后,就朝着女学行去。一路上还有教习宫女不大不小的声音:“姐儿的腰挺得不够直,头抬高些,眼神朝前,眼睑朝下......”
罗秋梨笑眯眯地看着一群人渐行渐远,拍拍身上的晦气,摸了摸在胸口的橘子,心里泛起些顾虑。
她刚穿来的时候,原主的这副身子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得亏了原主家中的大哥罗秋生千方百计送来一剂风寒药,这才救了她性命。
她还记得那夹在药包里的纸条,告诫她入了宫万不可亲信他人,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虽然记忆中,这位同胞哥哥因家中长辈格外优待她,所以一直对她很是冷淡,但毕竟是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的亲人,相较于那位看似庇护,实则捉弄的姚姐儿,她选择相信自己的这位大哥。
冰凉的橘子透过薄薄的衣衫,冻得她一个哆嗦,她遥遥望着姚姐儿他们,直到完全看不清身影,这才收回目光,随手把橘子滚落在身旁茂密的灌木丛中,整了整衣裳,垂首走出院子,往西面后罩房中靠西边的一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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