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没有走成,悻悻的坐了回来。
虽说嘴上百般不承认,可心里却在暗暗琢磨,也许他可以试试交个朋友?
“你怎么又不走了?”她嘟着嘴问道。
“说说你吧,你好像心情欠佳。”他第一次主动过问别人的心事,颇有些不自然。
“你最近怎么没和楚留香他们在一起?”他顿了顿,追问了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垂下头去,沉默了良久。
他便有些尴尬起来,自嘲道:“方才你还说把我当朋友,可也不愿对我倾诉心头事,看吧,人们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说说而已。”
然后他转身去拿酒坛,想要再灌两口掩饰尴尬,谁承想她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你不能再喝了……”
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一次肌肤相接,所以两人都怔住了。
她不仅没有把手拿开,还轻轻摩挲了几下,于是他便有种被人调戏可的错觉,可又觉得这姑娘天真烂漫单纯的厉害,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
当他疑惑的望过去时,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把手缩了回去,还不忘念叨了一句,“呃……你的手真凉。”
俗话说,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叶姑娘便在这条路上放马疾奔,越走越远。
此后他们越来越熟稔,他甚至忍不住送了她一个小物件,想要与她私下连络,不再让万圣阁的探子经手。
而她呢,胆子自是越来越大,除夕夜约他去华山之巅,强行给他戴花环,就着寒风在万顷烟花的照耀下瑟瑟发抖的对饮,到了山脚下时酒意上头立足不稳,因他说了她蠢便扑过来打,结果一跤跌进了他怀里。
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太过亲近,他便索性将她扛了起来,准备送到不远处的小旅店里让她醒酒。
可能因为她醉了,所以他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忍不住聊了很多平时不会提起的事情,比如叶盛兰。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叶盛兰只是一名京城伶人,以为他和施家千金是真心相恋。
既如此,他便不忍心告诉她实情,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希望她能多几分戒备心。
很多事情他都无法开口,比如他曾发誓终生不再踏入华山半步,可终究还是为她破了戒。
突然间有了一个很在乎的人,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让他常常会觉得窃喜不已。
可这是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年节的喜庆与万圣阁无关,谁也没想到楚留香竟然俘获了圣女张洁洁的芳心,于是原本的计划彻底泡汤,他们只得从长计议。
对于此事他难逃干系,为了将功补过只得再次潜入麻衣圣教,想伺机分化里间,不料却形迹败露,逃脱之时身受重创,最后昏倒在山脚下。
幸好有个采药路过的村女救了他,将他带回家和父亲一起帮他治伤,总算慢慢好转了。
那个姑娘叫绿萝,家住摩云村,她有好几个玩伴都在附近的壶口村,因为两村互不来往所以很难见面,加上年节期间家家户户都很忙,所以已经数日不曾碰过面。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气正好,她便带他出来散心,顺便去探望伙伴们,不料在山脚下遇到了凶神恶煞的壶口村村民,那些人凶神恶煞,挥舞着棍棒冲过来就要打,而他伤势未愈动不了真气,绿萝急忙护在了他身前。
就在这时山道上传来马蹄声,就见一个轻灵的身影翩然跃起,蝶影纷飞,倏忽之间便将那些恶棍击倒在地。
绿萝一脸崇拜,奔过去扯着她的袖子兴奋道:“我叫绿萝,谢谢你救了我和美人哥哥。”
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的望向了他,语笑嫣然道:“美人哥哥?哈哈哈哈……”
这次邂逅,让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也让他有些惊喜的发现这苍凉的世间竟然还有一个人懂他。
既然行迹已经暴露,他便也不愿在继续伪装,破釜沉舟般问出了,“如果是我万圣阁的少主,你会不会杀了我?”
她想了想,斩钉截铁道:“不会,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也许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可是却让他干涸的心底蓦地涌起了一汪清泉,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和快乐。
那时候他真的因为她只是把他当朋友,就像她在江湖中结交的无数挚友之一,直到正月十五她约他在江南见面,专程给他送了五种口味的元宵。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还特意送了一大束粉嫩的木芙蓉。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木芙蓉,因为每次看到这种花都会想起安安,然后止不住黯然神伤。
可既然是她送的,那他自然也会欣然接受。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印象中应该是男的送女的花吧?可是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因为他的朋友们站在不远处喊他去武当,说是萧疏寒出关了,大伙儿成群结队去瞻仰。
她自是心动,眼睛瞬间就亮了,将食盒塞给他转身就要跑。
他们相识多日,这还是她第一次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心里忽然酸溜溜,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便觉得很是烦躁,不由得喊住了她,“站住,这么急的去干什么?”
她似乎没看出来他因何动气,一脸天真的答道:“去看武当掌门萧疏寒啊!”
他脑子忽然一热,不由得冒出一句,“萧疏寒有我好看吗?”
以后所有的事大概都是由这句话引起的吧?反正她是留了下来,没有跟朋友们一起走。
而他不放心,特意陪了她大半天。
后来下雨了,他们就去附近的阁楼外避雨,并肩坐在屋顶望着远处如丝的烟雨。
可能因为之前他扫了她的兴,阻止她去看萧疏寒,所以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尽可能的想让她开心,便夸了她的新衣服好看,于是叶姑娘一激动就跌进了他怀里。
他还一反常态掀开帽子给她看,别的方面不说,但论容貌的话他不相信会输给谁。
可是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便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这心里一急就容易乱说话,“别哭啊,大不了给你多看几眼……好了,好了,以后每次见面都给你看一次,这样总行了吧?”
她倒是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道:“说话算话啊,但是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他的手被她紧紧握着,像是怕他挣开一般,当他发觉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她掌心柔软的温暖,便舍不得抽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靠在那里睡着了,整日昼伏夜出风餐露宿,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此刻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格外安心,甚至还梦到了之前追踪她的情景。
醒来的时候,看到她依旧笑颜如花守在身边,忽觉天地辽阔,万物生晖,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古圣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原本善解人意温婉可人的云梦女侠一旦得寸进尺,可是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当她对他撒娇,作势要亲他的时候,他的心就乱了,紧张的不知所措,他原本早就习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就是无法拒绝她的温柔和笑容。
长久处在黑暗中的人,对光明的向往比一般人都要渴切。纵使已经习惯了,可到底还是向往温暖与光明。
因为义父的指令突然到达,所以他不得不离开江南,前往中原收服天机营的许文武,只得就此别过。
怎么样可以证明你在乎一个人?
如果连着两次违背誓言都不算的话,那就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了。
少年时期拜入华山学艺,形迹败露九死一生,是大师姐高亚男拼命求情保住了他的命,离别之时她要他答应以后永不踏上华山半步。
可是多年后却还是没有忍住,为了赴约去了华山,但是到底没勇气再见恩人一面。
他以为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飞鹰带回来的信物,发现她有危险时浑然忘记了一切,就这么跟着飞鹰去了暗香,便访群山,将重伤卡在山石间的她救了下来。
从这次见面开始,他慢慢察觉到了些什么,她应该不仅仅只是把他当朋友,否则怎么会……那样抱着呢?
少年时期他被迫学习女子的做派和姿态,到底还是懂一些女儿家的心思,可是无论花魁师父还是女夫子,都没有教过她女孩子对一个人心动时是什么样的情态。
因为他不需要假装对谁动心,他要学的是神秘莫测勾魂摄魄,不动声色的颠倒众生。
那段不堪的过往早已经远去了,可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无比屈辱。加上身体的缺陷,让他愈发自暴自弃,觉得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除了替万圣阁效力为义父卖命,他的余生再没有别的意义了。
直到有一天去江南执行任务的叶盛兰告诉他,自己与施家庄千金相恋,并请求他帮忙成全时,他才恍然发现世间的一切竟是如此匪夷所思?
因他知道叶盛兰的一切,他不仅仅只是京城伶人,还是万圣阁的暗探,在风月场地混迹多年,说以色侍人也丝毫不为过,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遇到真爱?
他一开始就不由得冷嘲热讽,给了他数次忠告,但他都充耳不闻,极力求得假死之药,想要和施家小姐私奔。
那件事给他的触动特别大,以至于让他原本坚如磐石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
一方面觉得滑稽可笑,什么是真爱?简直无聊透顶。但另一面,却又有些隐秘的憧憬。
因此他很是矛盾,常会让人觉得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可喜爱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情感,纵然他尽量回避,但一得知她受伤就立刻赶来,给她包扎伤口触到她温软细腻的肌肤时也会脸红心跳满面羞赧。被她拥抱亲近时心里会涌出甜蜜和喜悦,明明想要推拒,却就是慌乱的不知所措。
她狡黠的双眼中闪过的小心思他都能看穿,却又偏生愿意乖乖就范,她说抱抱就不疼了,那就让她抱着吧,她撒娇卖痴他便装傻充愣什么都顺着,她要与他击掌为盟,说永远不会离弃他时,他的心底忽然泛起了柔软的疼痛,像湖面细微的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瞬间温暖了全身。
她伤口疼得睡不着,吵着要他亲一下,这种以往听上去会觉得荒唐至极的要求,他竟也乖乖照做了。
可心里终究没底,不知道她又会捣什么鬼,只得暗中使出多年前学到的云梦催眠术,让她乖乖睡着别再闹腾。
迷雾渐渐散去,清朗的月光照彻山谷,她温驯的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背靠着树静静的守护着。
不远处花木扶疏的情景渐渐明朗,他自幼便被朱文圭训练过耳目,所以即便隔着数丈也能清楚的看到花丛中斑驳石碑上的刻痕……
安安死后,他曾发誓永不踏入暗香半步,可如今他不仅回来了,还看到了她的坟冢,原来她并没有葬在谷中?
那座无形的大山重又压在了他心头,他知道这辈子都无法推开了。
年少无知犯过一次错,害无辜的女孩丢了性命,他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于是那次他将受伤的叶姑娘留在暗香谷口,独自悄然离开。
他不能有朋友,也不能有恋人,更不该有感情,只要能听懂义父的命令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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