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玖·若即若离

    我这么装疯卖傻,方思明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扛着迈开大步往前走。

    他要带我去哪里?不会真的要找个偏僻处扔了吧?

    想到这里我一阵胆寒,便不敢再吵闹了,而且这个姿势实在太难受,吊的我脖子都快断了,只得好言想求,揪着他的衣袍喊道:“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吐了。”

    方思明肯定有洁癖,我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把我给放下来了。

    我扶着一边的树喘了半天,涌上头的血才渐渐散了,胃里也慢慢平息下来。

    “这是哪儿?”我环顾四周,看到雾气森森的一片小树林,很是纳闷的问道。

    “前面有一家小旅店,看你这样子是不能再赶路了,我送你快去歇一夜。”他解释道。

    我这会儿确实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拽着他的袖子道:“那走吧!”

    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方思明站住脚,有些纳闷的回头望着我。

    “哦,对了,叶盛兰。”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说起来我许久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和施茵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若你是施家千金,会放下家世身份跟着一个……那样的人一辈子吗?”方思明淡淡的问道。

    “我又不是施茵,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我可以理解她,毕竟叶盛兰对她一往情深,比那个没担当的薛斌强一百倍。而且他俊秀文雅性子又温柔,就是有些神秘阴郁,偶尔让人猜不透。”

    想到叶盛兰,便又想起了当日雪庐书院共度的美好时光,当真应了《皂罗袍》中的几句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你怎么了?”方思明见我神情低落,便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当日看他们一起登台唱戏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那时候我以为他们一定会在一起……”我叹了口气,感慨道。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笑道:“你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最好。”

    我隐约觉得他在向我暗示什么,是有关叶盛兰的吗?

    我知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伶人,他应该与万圣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方思明为何要刻意提醒?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看到前面路口出现了一间破落的小店,隐约可见几点灯火,这样的寒夜里哪怕看到个荒村野店都觉得心里溢出暖意。

    我远远望着那几间小茅屋,心里想着这会儿应该没有多少空房了吧?

    如果可巧就剩一间的话,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咳咳,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怎能胡来?

    所以嘛,要求不高,我就想看一眼卸下大斗篷摘掉面具的方思明。

    然而苍天无眼,方思明压根没打算留宿,他只是把我送到安顿好,然后便借口有事匆匆告辞了。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打了个呵欠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走。”

    “什么问题?”他回头问道。

    如果不问的话我铁定睡不着,如果问了他可能会觉得烦,所以就让他烦一下让我睡个好觉吧!

    “你刚才去探望谁了?怎么这么快?”我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想他大约是不会回答的,但他却回答了,“那个人你也不陌生,便是华山派的大师姐高亚男。”

    “啊,你认识高师姐?”我一惊坐起,激动的问道,真不巧,高师姐我也喜欢。

    他却没有多言,只道:“高师姐多年前对我有恩,既然来了理当拜会,但如今……想必她早已不记得我是谁了,还是不见为好。”

    华山派的大师姐我认识,还替她给胡铁花送过信呢!

    但以高师姐嫉恶如仇的性情,是决计不会与万圣阁的人有瓜葛,所以这一点我很是困惑。

    方思明竟是难得的表露出惆怅之意,随后便告辞离开了。

    我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坐在破板床上打坐到天亮,然后飞马奔回云梦拜年。

    年节时分忙江湖上又热闹起来,四处可见飞马奔走送屠苏酒的少侠和女侠。

    一直忙了十几天,有一日我突然收到了香帅的信函,邀请我去壶口瀑布相聚。

    途中经过一个村口时远远就听到呼喝与求救声,难道前面有山贼?

    我急忙策马奔了过去,就见山道上一伙凶神恶煞的壮汉将两个人围在中间,身穿绿裙的清秀少女张开手臂死死护着身边的人,而被她护着的人,竟然是面色惨白毫无人色的方思明。

    眼看这木棒就要砸落,我急忙冲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赶走了那些人。

    绿裙少女奔过来一脸感激道:“我叫绿萝,谢谢你救了我和美人哥哥。”

    我不由的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道:“美人哥哥?哈哈哈哈哈……”

    忽然抬头看方思明神色不悦,我忙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方思明道:“他怎么了?”

    绿萝一脸天真嘟着嘴道:“美人哥哥是我在山脚下捡到的,当时他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我看他很不舒服就把他背了回来。你别看这个人瘦瘦弱弱,其实死沉死沉的。”

    唉,天知道我有多羡慕,我整天四处跑,再荒僻的山野都去挖过矿采过药,怎么没让我捡个方思明?

    不管他有多沉,只要是方思明,我背十个没问题。

    “刚才那群人是怎么回事?你们之中谁的仇家吗?”我压下心里的酸意,问道。

    “是壶口村的人,”绿萝感慨道:“他们和我们摩云村天生不对盘。每次不小心在外面碰上,都会有人受伤。这年头,恩恩怨怨何时了啊!”

    她又轻巧的行了个礼道:“再次谢过女侠姐姐救命之恩,如果不嫌弃的话,来我家喝杯热茶吧?”

    既然有方思明同行,那我定然不会拒绝。

    在去摩云村的路上,方思明忽然问道:“怎么不见楚留香?在和他的小美人缠绵吗?”

    我没有说话,他继续道:“儿女情长的人,不足为惧!”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着总有一天我也要把你变成儿女情长的人。

    我们一起来到摩云村,见到了绿萝的父亲叶隐,听他讲了两个村的恩怨由来。

    摩云村曾经有个青年跟壶口村村长的妹妹私定终身,背弃了各自的婚约,但那女孩因天黑路滑跌进了山谷,而那青年自此也不见了踪影。

    壶口村村长张鸿铭悲痛欲绝,因此开始仇恨摩云村,让人关闭水闸,两村开始交恶。

    绿萝在一边听着,接口抱怨大人不该这样互相仇视,被叶隐支去买菜了。

    叶隐走后,一边的方思明冷哼道:“原来只是断了水源,真是无趣。”

    “如果换做是我,别人一分伤我,我会报之十分颜色。”

    我暗暗心惊,道:“这也太狠了。”

    方思明道:“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先下手为强,就会有人教你什么是后下手遭殃。”

    几天不见,他身上又现出初见时那种阴郁残酷的感觉,我不由皱眉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从没变过,只是你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他继续道:“绿萝救过我,我愿意帮她做一件事。如果她想杀掉壶口村所有人,我也乐意效劳。难道你不觉得只有让对自己不利的人彻底消失,才能高枕无忧?”

    我沉吟片刻,虽然有些反对,但还是配合他道:“不错,是这个道理。”

    晚饭后,绿萝将我唤出去诉说心事,原来她有很多小伙伴是壶口村的,这些日子许久不见,心里放心不下,便想求我帮忙去打探一下。

    我想着说不定能在瀑布边看到蓉蓉姐,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原来绿萝有个小姐妹叫珊瑚,是壶口村村长张鸿铭的女儿,因她喜欢上摩云村的唐雨,所以他爹要将她嫁给别人做小妾。

    珊瑚自是不愿,便被伙伴们偷偷藏了起来。

    我偷偷带绿萝来见珊瑚,两人正叙话时大门被人撞开,通红的火把照亮了小屋,为首的竟是壶口村的张鸿铭。

    那人将珊瑚带走了,唐雨跑来时连最后一面也没来得及见。

    我们出去后与壶口村村民发生了冲突,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叶隐出现,原来他便是当年与壶口村的女孩私奔的年轻人,而那女孩并非失足落下山崖,而是生了孩子后元气大伤病逝的。

    叶隐改头换面,多年后回到摩云村,却因为愧疚始终不敢去见张鸿铭。

    壶口村的村民将我们团团围住,充满仇恨的眼神令人胆寒。

    但是神情衰败的张鸿铭却下令放走了我们。

    忽然间摩云村与壶口村上空火光冲天,男女老幼四处奔逃求救。

    方思明站在滔天大火前,神色冰冷眼神阴鸷。

    他右手轻挥,刹那间无数万圣阁的属下涌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互相仇视的两村人团结一致共御外敌,似乎忘记了旧日恩怨……

    混乱中绿萝受了伤,在将老人妇孺和伤者安置好后,天已经快亮了。

    我见到了珊瑚,听她说起绿萝救方思明以及方思明说过要报恩的事。

    万圣阁的人穷凶极恶,若真的要下狠手杀人,绝对不是今日的状况,他们明显是留有分寸,因为大多数人只是皮外伤。

    我让她先回去照顾绿萝,自己去方思明询问缘由。

    方思明好像料到了我会去找他,早就在村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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