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园的小径曲折蜿蜒。
宝缨被苏起带去逛园子,美名其曰消食。
她本就跟不上苏起的步子,想到在小书苑里她又被他损了一道,宝缨更不想和他走一块儿了。之前是哄她到第二日天亮了,便送她回府,后来的种种……这么快改了口头上的方针,真要拿她当干妹妹教养了?
福安带着前厅的消息来报时,正好看到侯爷在园子里散步的一幕,身后紧跟着的是一帮伺候的丫鬟小厮,离侯爷最近的却是麻衣,福安是记脸的,侯爷连祈姑娘身边婢女的名儿都不知道,走近了才听到麻衣在回话。
“……不。”麻衣道,“姑娘未出阁时,也是爱看书的。老爷特意请过旧年的同窗做师傅来府上授业,姑娘的功课总是做得最漂亮……”
福安看了眼远远落在后头的宝缨棉衣二人,棘手的道:“侯爷,前厅来了客,正等着侯爷取接见呢。”
见状的宝缨找准了一侧的长石案坐下。
棉衣看着凑上前回话的麻衣,都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奴婢听她夜里睡觉都说梦话替姑娘着急,怎么侯爷一叫她去回话她就去,侯爷不是哑语都看得懂吗?叫她去做什么?奴婢看她这几日荷包里都受了不少赏,姑娘你是不知道……”
“你今日荷包不也鼓鼓了吗?”宝缨道。这些日子下来,宝缨对外头局势何尝不是一概不知。万一将来孟府回不去,棉衣她们跟着自己,月钱能不能捞着还得另说,不能成了互相的累赘,苏起是威风,王侯哪能不威风?不如说他是个一言不合打死人的阎王。要是一走了之事发再被抓住了……宝缨倒没什么,于棉衣她们而言,在侯府做事算是一条出路。
看这样子,若是棉衣麻衣对侯府投了诚,还能落着个好差使当一当。
说起来,棉衣没见过姑娘这样挥霍过:“这都是姑娘今日在书苑赏的啊!奴婢可看见了,好几回蓝衣都塞了银钱给麻衣,像是在记姑娘每日三餐那点事儿,现在只有奴婢和麻衣近身伺候姑娘……”
麻衣回来时,掂量了下腰系的荷包,一点儿不见心虚的:“棉衣你又告状了?”
“你才告状了。”棉衣这意思很明显。
麻衣道:“这你就不懂了……”将声音压的低极了,才道,“奴婢这是在给姑娘存盘缠呢,这也算是来路正当,有人伸手给,奴婢为什么不接?”
棉衣:“……”
“……可是我多了好些首饰还有衣裳料子。”宝缨道,“直接当了也没什么的。”
棉衣再次无言以对。
要说以前在孟府时,宝缨住的小院里的风气就是分外节俭。棉衣刚被带进侯府的前两日,给宝缨梳头不见她挑过一次首饰,这几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都捡不重样的戴。
……
这头,福安道:“不知谁给二皇子出了这么个主意,明日整个京城都能传遍了,二皇子在侯府前厅赖着不走,这些天都有言官背地里说二皇子没脊梁骨,为了能在陛下面前卖个好,以保日后无忧,要来拜侯爷的码头,还是自诩清流的那几个言官,朝堂上一有官员站出来提侯爷的名字,回头背地里就说要拿结党营私做文章,没见他们做出什么好文章来。”
“你从哪儿沾的江湖气?皇子被你说成匪徒拜码头,不怕掉脑袋。”苏起道,“再官言职,你说的那几个言官倒是和你很像,领朝俸才是一等要事。”
福安一听苏起悠哉的拿自己说事就有点犯晕了。
“……二皇子说是想登府讨要一幅《五牛图》,至于侯爷想要他拿什么换,一切都好说。”一想侯府里从没有白舍的传统,福安怪自己太年轻才想到这上头,改口的贼快:“小的这就去回话。”
福安在苏起面前告退之后,多余的其他人等随之退下。
麻衣走之前给了宝缨一个乐观的手势。
即便如此。
苏起背着风朝宝缨这里一步步走来,宝缨还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不起来,是要爷抱你?”他在她面前驻足,道,“在外做窝的本事是有,怎么一进屋不见你这么消停?”
宝缨想了个新策略。
他不是爱金屋藏她吗?那她就先尽情将他给她备的那些首饰赏给别人,他不上道,她要比他更不上道,他便不会想着来招惹她了,再者,苏起本就不看得上眼她,他既觉得她不堪,为什么要睡到她这里呢?她若从一出生就是天之娇女,反之跌落泥泞的是苏起,一不长眼的欺负了她,她只会一声令下将他除害。
说什么不碰她,要等她身子养好了。
还非要日日往她眼皮子底下蹿。
苏起打的什么算盘……
宝缨站起身,正要去掸裙面上的褶路,手上一紧,已被他牢牢攥住。
“……你这是做什么?”宝缨一着急就去看四下有没有人,他不是说了不碰她么?
她纠结这个只会暴露软肋。要不是他昨夜被景平帝传进了宫,宝缨觉得,说不准她还是从他怀里醒来的。
男女共处一榻。
有些事……实在说不好。
“爷看你每日都不爱多走一走,这样下去不好。”苏起拢紧她的手,他的袖缘时不时擦过她腕侧,“每回见你,不是坐在这里,就是躺在那里,你是我请回来的菩萨吗?”
他的大掌干净而苍厚。
紧紧的裹着她。
天色渐晚。
他说“躺在那里”时咬重的口吻太过让人浮想联翩。
听听。这个人在方才还说她长歪了?这会儿又成了菩萨。
宝缨倒还想问他,怎么不说每回见她,她都是窝在蕖园不肯出去?倒打一耙不是他的专长吗?
带她走过傍篱丛生的藤花,听她憋着气儿,喘都不敢喘一声。
苏起从牵着她改成捏住她腕,转眼将她抵在宽大树干上。
月似钩,风声轻。树上的鸟窝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又一个接一个的缩回去。
“今儿还戴了耳坠子?”苏起另一只手拨弄起她耳垂上冰糯种的玉坠子,近而替她拂过鬓边寸寸细发。
宝缨看了眼近前的儒领衣襟,飞快的垂下眼去。
“侯爷是日理万机的人,怎、怎么好一偷了闲……就往蕖园跑,纸包不住火,将来……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被笑话红杏出墙没什么,侯爷就、就不怕旁人说你到老都沉溺于女色吗?”
他听她这幅想使劲祸害他却小心翼翼的语气,像失了爪子还想挠人,每每听来都使他心尖上显出块陈年的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隐隐作痒。
苏起自然是不怕人言可畏的。
他的吻落下来。
像是星河中无声的力量,起了荡漾的波澜。
宝缨在躲他,被他缠住。
他指腹从她耳垂移到她下颚上,捧着她慢慢的亲,十分享用她。从唇角到齿关,厮磨都带着静静的温柔,没有执迷去寻她的舌。
再无多余动作。
碰一下都怕惊动她似的。
却显得格外的亲昵。
……
半个时辰以后的寝屋里。
宝缨看着沐浴更衣后的苏起,后怕的抿了抿唇:“……你还会再得寸进尺的说话不算数吗?”她还是对他抱着一点点期望,想他能做个人。
苏起在她身侧落座。
“大丈夫言必行,行必过,我问这话可不是不信侯爷,侯爷是什么样的人……”宝缨开始张口就来,她在孟老太太那里练出来的本领又派上用场。
宝缨嘴上这样说,手上却只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想了想,宝缨还是变着弯儿的提醒他休书,不知护身符管不管用:“我从将嫁之年起,没正儿八经的见过多少外男,却也早有耳闻的知道,这世上的男子十有八九,都比不上侯爷身有长物。”这话她说的很中听了。
她在说末了紧张口误说了“身有长物”四个字时,苏起兀自取了她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还没下肚。
……宝缨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只听他“噗嗤”一声,正对着他的宝缨遭了秧:“……”全洒到她脸上了。
宝缨胡乱揪着锦帕,朝脸上一通抹,不再说违心话,很想问候他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爷给你呼呼。”苏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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