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缨直觉不妙。
傍晚风和,福安带人提着食盒进屋上膳,各自谢恩领了赏。
“回爷的话,淮扬的厨子明儿才能接进京,府上别的没有,就人手多,按着食方子给做的,就怕祈姑娘嫌不地道。”福安道。
宝缨没有留意这声祈姑娘。她一心想将侯府的人一概无视才好。
宝缨昏了头才在苏起这里闹绝食,就算静王没有戴罪,就算她嫁进静王府日子不好过,也不会想着去磋磨自己。正如苏起话里话外的笑话她,那点小聪慧都是自作聪明。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苏起这里耍花招?谁让他手里捏着她的小辫子,罪状又多了一条静王,他哪日一不顺心得了失心疯,还会送她去流放路上。
桌上有一道特意用小火煨出来的藕粉甜粥,苏起怕她挨了饿得了急,再给吃坏了肚子,他自己是不爱用甜食的,抬手给宝缨舀了一碗,自己也动了尝尝的念头。
宝缨实力一脸懵。
“……有劳侯爷了。”当盛着米粥的瓷碗到手边时,宝缨才敢确信是给自己的。她茫然的站起身,拘着礼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蠢,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尴尬的坐回去。
宝缨甚至都有点想和他在套近乎的边缘来回试探。
她随口问这是不是西晋引来的占城稻。苏起答是。宝缨憋了一句“那多亏侯爷练兵有术才结了西晋之好”没腆着脸讲出口,她没好意思拿他当孟老太太糊弄。
宝缨手里的筷子全程没伸远过。
苏起用公筷给她挟了一块肉,宝缨没理。他给她挟了第二块,宝缨才小口的啃了,用细嫩青笋小炒出来的口味,远比不上京里食材的入味。
秉持着食不言,宝缨吃干抹净的用完膳,等着苏起开口。
堂而皇之的将她送回孟府不大实际,主要看苏起态度。宝缨能理解,她向他提了个出家的好点子,不知苏起那里有什么点子,不对,于他而言应该叫诡计才对。
“你真要去做姑子?”苏起道。
宝缨不解的看向他,手上动作一顿。
那还能有假?
宝缨想好了,日子还得过。孟府那里主要看苏起送不送她回府,她也可以隐姓埋名做个姑子。等在庵里安定下来,再找个出路。
苏起掀着眼帘好整以暇的观望了她一番,见她神态轻松,手上紧张兮兮的掖着袖口等他决断,他只道要去书房处置军中奏报。
宝缨哑然,欲言又止。想了想和他暂结同盟,宝缨表面客气道:“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我这点儿小事跟国民生计比起来就不足挂齿了。”听听,多识大体,妥妥的优良好百姓。
苏起临走前问她:“你吃的惯这口味么?”
宝缨知道他问什么,她自己一心装着“逃离侯府”,没顾得上去想苏起为什么去请淮扬的厨子。
苏起早不走,晚不走,看她肯用膳再走。宝缨当他在晾着自己,听他问自己吃的好与不好,没有张口答好,难免有点赌气道:“我早吃不惯这股子甜味了。”
宝缨没说假话。孟长夫举家迁京早入乡随俗了,橘生淮南才为橘。像无数的京里人一样,并不执着胃口上的鲜味,重在实在,不太执着菜品工序上的细节。
苏起一走。宝缨都快化身望“夫”石了。
他乘着夜色回来时,宝缨又躲去里屋更衣的曲屏后,捧着一柄青铜灯盏,幽幽的光不及她眼里明亮,她探着脑袋看他进来。
苏起换了一身直裰长袍,纡佩金紫,堪称郎艳独绝的丰神姿态,一开口却不尽如人意:“你还挺认窝。”
“……说什么呢?”宝缨没懂他在乐什么。
苏起嘴上就没一句人话。
宝缨摆明坐也不肯坐,待也待不住。
“你敢走夜路么?”苏起道。京里夜市昌荣,常有贵眷出门,她有什么不敢的?没等宝缨点头,苏起夺过她手里灯盏,道,“京里太平,郊外就不一定了,你要自个儿赶夜路?这年头正闹山匪,我都说不准京郊会不会有新落草的山大王。”
要送她去郊外?宝缨惺忪着眼嗯一声,“你是给我找了哪座庵?”
苏起笑道:“你不是才用膳时破戒食荤么?这可抵赖不得。等你茹素一段时日,心诚则灵,我再将你送去,否则败坏了佛地清净。”
宝缨怎么看怎么像他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她再看不出里头的古怪就成傻子了。
她凡是决定要做一件事就得早早准备,力争做好,应对突发状况不是她的强项,何况抄家这事儿是她的软肋所在,心神不宁在所难免。
苏起又问她预备几时沐浴。
宝缨再回过神时已迷糊的点了头。
她出了一夜的冷汗早想梳洗了。宝缨进了净室,索性她没肯让人伺候,就这么匆匆沐浴后,她捡起架子上摆的一件裙裳,水粉兰色的丝织料子,穿着就敞亮,显出她娇娇嫩嫩的肤底子,香温玉软。
宝缨不大习惯穿鲜妍的衣裳,不像她以前平日穿的衣裳素的过分。
居然会很合身。
意外的衬她。
她穿来像是一副缥缈虚和的绘墨画,超脱铅华的轻烟淡彩。
宝缨也不怕在他这里先借着吃住了,就当贫尼削发前最后的破罐子破摔。
苏起本性如此,宝缨全当他昨夜一时的见色起意。
宝缨低着眉从净室出来,苏起朝她招手的动作一顿,旋即道:“去园子里逛会儿?”
宝缨道:“说是明日,我想着天黑了,明日一大早再走不迟,你又和我说过段时日,还有没有个准数了?”
“明日?”苏起很是惊讶。
宝缨:“……”
是。他没有挑明直言明日。那他和自己说走夜路的坏处做什么?
“倒是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苏起颇为不悦。
宝缨傻眼了。
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不住他似的,宝缨寻思这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乱账?他当她是什么?他怎么不干脆去当街强抢民女?
她以为他还是那么飞扬跋扈的轻狂,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前年在巨峰雪山军中开拔,有一只飞狐,我挽弓空了第一箭,那只飞狐看着不入凡尘的毛色,资质狡猾,没有撒腿逃生而是躲在雪色里。”苏起翻脸比翻书还快些,这时候动了和她秉烛夜谈的心思,不妨想起她的细致,下颔一低,他眸子镀上一层黯色,犹如有危峰兀立,人身百态日月经天的潮汐态势,“你猜后来怎么着?”
宝缨结结巴巴的问他:“我、我……”她不想猜。
“我猜你猎到它了?”她道,“你专爱养这些小玩意儿么?”
“不。第二箭正中心脏。”苏起道,“之后它炸毛眦目,也是你这样。”
宝缨:“……”
苏起从手边案上取了个金橘,递给她。
宝缨犹豫的上前接了。
她唇上一疼,他的吻带着掠夺的气息落下来。她强作吸了口绵长的气,想使力推开他,她不是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上襦襟口滑落,他大掌覆过她锁骨轮廓,裙裳上织就的穿蝶戏花纹在颤。苏起将人揽在膝上,宝缨的惊呼声淹没在唇齿相互贴里,他撬开她牙关趁虚而入,尝到馨津,直压的她喘不过气。
月上娑影梢头,四无人声。窗扇半开,摇枝一动,有徐徐的风躲进来。
宝缨一段细腕绕过他臂弯,挂在椅背面上,握在手里的金橘摇摇欲坠。
他掌心下滑,牢牢拢住她。
宝缨一颗心快蹦出来。
隔着薄如蝉翼的衣料感知,他探出她逐渐升温绵软。
苏起在她唇角舔了舔,仍不肯放过她。
他在她亮晶晶的唇留下痕迹:“你家里头都不要你了,日后你跟在淮上侯府过,爷不会亏待你。”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