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心魔】

    夷陵老祖魏无羡离开的第七年。

    家仆在一旁帮衬着,江佩玖自己下厨熬了一锅莲子粥。在家仆惊异的眼神中,她下意识地给了很多糖。煮完才发现,她其实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给了这么多糖的粥了。

    不过这个时候发现给了太多的糖为时已晚,江佩玖只能让家仆盛了几碗,然后自己端了出去。

    十岁的金凌在他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独自外出夜猎并有了很大的收获。于是江佩玖亲自下厨想要犒劳犒劳他,做出来的其他菜都很正常,就是这粥……太甜了些。

    金凌喝到嘴里的时候简直要吐出来,不过看着首席那人威胁自己的眼神,又不得不把那甜到发苦的粥咽下去。

    江佩玖自然发现了或者说听到了金凌吃饭时不同寻常的动作,然后道:“真是抱歉啊阿凌,一不小心就给了这么多的糖,若是你吃不下去,那便不吃了。”

    金凌哈哈笑了一声,看了看坐在首席的江澄,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吃着挺好的。”他话虽如此说,手上吃粥的动作却是极慢。一口一口地,平时江澄训他的时候他也没吃得这么文雅过。

    江佩玖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她肯定第一个注意到金凌的异样,并不让他吃那碗粥了。现在却是一口一口地埋头喝粥,像是神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凌再次看了看首席的那人,却发现他喝粥喝得欢快。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在江澄瞪向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粥喝完了。

    吃完之后,金凌往自己嘴里塞了很多辣菜,以压制那种甜到极致反而苦的味道。

    半响,他才开口道:“小姨……这粥?”

    江佩玖吃完了一碗,又去盛了一碗回来,对着金凌道:“我小时偏爱甜食,这粥……一不小心就给了这么些糖。”

    金凌也只是问问,反正粥也吃了,他也不能怎么样了。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嗯……味道还行。”

    江佩玖笑道:“阿凌不用刻意评价的,我知道这粥已经甜到发苦了。”

    金凌这才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一直都没注意到自家小姨对甜味有什么特别的偏爱,其实更多时候,江佩玖是口味很清淡的,酸甜苦辣咸,哪个味道重了都不吃。

    与金凌说完话,江佩玖又开始神游,分明碗中的粥已经吃完了,她却用勺子空舀了几下。

    坐在她身边的金凌看见,瞬间想到了江佩玖的眼睛的问题。但是金凌却没仔细想,江佩玖这可不只是空舀空吃了一下,而是好几下。若是与眼睛有关,江佩玖的感觉是不是也没了?

    金凌愣了会儿,江澄先对着江佩玖道:“碗里没东西还吃什么吃?”

    似是才反应过来,江佩玖笑道:“原来我的碗里已经空了……眼睛看不见真不好。”

    瞧瞧!瞧瞧!江佩玖这不就是典型的掩盖事实吗?其实这分明和眼睛没什么关系的,她却一句话全推给自己刻意蒙起来的眼睛。

    江澄冷哼道:“那也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分明没瞎,还要找布蒙住眼睛,偏偏你还用的是带着江家家纹的锦缎,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江家有个瞎了眼的小公子?”

    其实江澄的本意不是他说出来的那样,他只是觉得江佩玖眼睛也没事,为什么不取下锦缎呢?可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

    金凌已经想要奋起反抗了,江佩玖却笑着,而且还安抚地摸了摸金凌的头,随后才道:“看不见东西对我来说会更方便些。”

    这七年时间,只要江澄说到江佩玖眼睛都事,她就会用这么一套说辞。平时江澄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他也知道,自家小妹看起来温温柔柔,可是其实一旦她真做下什么决定,除非你用强制手段不让她行动,不然是改变不了的。

    江澄也是没办法了,最后只得道:“行行行!最后别因为眼睛看不见而窝囊地死于凶尸手下就行!”

    江佩玖道:“这是自然。”

    江家兄妹之间再次无话可说了。

    金凌也不知道如何打圆场,最后只得默默地坐在一边不敢出声,他现在还是很害怕自家舅舅的紫电的,更不想被打断腿。

    江佩玖也只是自顾自地吃了几口面前的菜,然后站起来对着江澄道:“我有些累了,阿凌交给你,我去休息一会儿。”

    江澄道:“好。”

    于是江佩玖便没有继续陪着金凌,自顾自地离开了堂屋,朝着她自己的卧房走去。

    金凌这时候鼓起勇气,才敢发问:“舅舅,为什么小姨她的眼睛没事还要蒙起来?”

    江澄黑着脸道:“不知!你也别问了!”

    金凌道:“……行,我不问。”

    舅甥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等了一会儿,江澄才急匆匆地离开,当然,犹豫之后,他还带上了金凌。

    而离开的江佩玖如她的话,躺在榻上休息。墨发披散开来,过长的头发甚至散落到了地上。江佩玖不甚在意,只是翻了个身,面对着墙那边。

    她的卧房以紫色为主,而且很多地方都带着九瓣莲,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在莲花坞地位非常重要。

    江佩玖极其容易入睡,却睡不安稳。这会儿她虽是睡着了,仔细一看却可以发现,她的手指不时就微动一下,仿佛马上就要醒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江佩玖是个多梦的人。她习惯做梦,不喜欢做梦。梦中有很多现实没有的东西,她害怕自己沉浸其中。

    “将来你做家主,我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

    “不必保我,弃了吧。”

    “对不起小玖,你的金丹,必须留着。”

    “不能告诉他,这是他的骄傲。”

    “小玖,非常抱歉,我食言了。不能陪你和江澄一辈子。”

    “小玖,来喝莲子粥啊,里面加了很多糖,你肯定喜欢。”

    “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既然你现在还选择成为江小公子,就应该有个江家男子的气势!”

    …………

    阿姐……婴哥哥……阿娘……父亲……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小玖呢?

    江佩玖本就极易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这次午休竟然让她梦到了早就离开的亲人们。她心中沉睡已久的心魔在蠢蠢欲动。

    江佩玖把自己蜷成一团,面露痛苦之色。

    “小玖!江佩玖!江瑾熙!”耳边突然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还喊着自己的名字。江佩玖想醒来,却在梦中发现身边的熟悉的人更多。

    “小姨!醒醒!”这个声音也好熟悉啊……

    江佩玖想醒,却被身边的那些人拉住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你们是谁……怎么这么熟悉?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我不想离开?”

    “因为你本来就该待在我们身边!”四“人”齐声道,同时还拉着江佩玖不让她走。

    最后,她还是醒了。

    耳边是很熟悉的呼吸声和气味:“哥哥?阿凌?”

    金凌喜道:“小姨你终于醒了!”

    江澄冷声道:“还知道醒?!”

    江佩玖坐起来道:“我……刚才怎么了?”

    江澄道:“心魔。”

    江佩玖道:“原来如此。不奇怪。”

    江澄怒道:“江瑾熙!你知道心魔是什么吗?它可能把你所有的修为毁于一旦!你还说不奇怪!?非要你不能修炼,一辈子只是个普通人了,你才开心?”

    江佩玖疲倦地道:“不。哥哥。我很难过,真的非常难过。”为自己还能修炼而难过。

    说这话的时候,江佩玖的语气是带着绝望的。

    江澄不解,不过还是没有追问,只是道:“既然如此,就别让心魔再出来了。”

    江佩玖笑道:“好。”

    站在一旁的金凌没有说话,却注意到了江澄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小姨的手……为什么在颤抖?

    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大人没提,就更轮不到他这个孩子。金凌虽然傲娇了些,却还是明事理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江澄离开后,默默地陪了江佩玖一会儿。

    江佩玖想像往日一样摸一摸金凌的头,却在伸出手之后又默默地收回了自己还在颤抖个不停的手。只能温柔地道:“你舅舅没怎么为难你吧?”

    金凌明显心情不好:“没有。”

    江佩玖道:“怎么了这是?这么不开心?真的不是你舅舅说了你什么?”

    金凌道:“不是。只是……小姨,你是不是梦到了很害怕的东西?”

    江佩玖一愣,随即笑道:“没有。我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金凌道:“我不信!小姨你的手刚才都颤抖了!”

    江佩玖这次却没愣住,她道:“我确实害怕某些东西,不过刚才确实没梦到。”刚才梦见的,可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江佩玖玩了个小小的文字陷阱,金凌果然掉了进去:“好吧……那小姨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说完,金凌就假装要离开。谁知江佩玖不按套路出牌:“嗯,我确实还有些累。”

    金凌无法:“小姨你好好休息吧!!!”

    江佩玖又笑笑,不过她可不是在骗金凌,她现在着实很累,而且因为对抗心魔的缘故,灵力都差不多要消耗殆尽了。

    没过一会儿,江佩玖的呼吸再次绵长起来,显然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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