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夜1

    第一声雷打响的时候,六人刚刚收拾好食材和餐具。大颗水珠砸到楚歌鼻尖,他皱起眉仰望天上的乌云。这雨比想象中来得还快,山林中传来飞禽的鸣叫声,不知为何那些声音听起来很不详,配上大家逐渐凝重起来的表情,本来没觉得太严重的楚歌也开始迟疑。

    “不能再往北边走了。”李啸威严肃道,“可以往西南方向,找个地方避一下。”

    范希盯着地图陷入思索。

    谢七羽也难得认真起来,他指着地图上的某处然后望向李啸威,李啸威朝他摇了摇头。楚歌没懂他们的意思,他凑过去看了看谢七羽所指的地方,那里除了山和树林,什么都没标。

    一行人陷入沉默。楚歌发现除自己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范希,好像他理所应当是最后的决策者。

    而范希却转向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原路返回?”楚歌想了想,指向地图上他们标出的红线,“毕竟是走过一遍的路,沿途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势。上午我们第一次休息的地方,那个石洞挺适合避雨的。我们现在靠东,如果天气好转,我们可以再往西走,去阿尔山天池的方向;如果天气一直不好,那就先回邻水镇好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顺利走回去。

    范希点了下头,“和我想的一样,有别的提议吗?”

    楚歌默默地拿出雨衣套好,他不知道范希是真的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还是倾向于采纳他的意见。他有些担心阴雨天里他们对环境和方向的辨别能力,殊不知他们这一队人的能力垒在一起强到可怕,找路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他们担心的不是下雨,他们担心的是有人趁下雨不请自来,且来者不善……甚至连这雷雨都是安排好的。

    六人迅速装备好雨具,背上包告别了呼玛湖。

    返程路上,李啸威和谢七羽走在最前面,楚歌退到最后将纪瑾瑜和艾莎护在中间,不过一会儿范希就慢下了步子,和他并排走在一起。楚歌觉得这真不是他自作多情,范希有意在照顾他,他只是鞋底打滑稍稍趔趄一下,范希就会飞速扶住他的胳膊。

    “我没事的。”

    楚歌扬起被雨拍得湿漉漉的脸朝他一笑,范希的神色不怎么好看,可他也回给他了一个宽慰的笑容。这本来会是一段氛围很好的旅程,偏偏天公不作美,不出大半个小时,普通阴雨居然还演变成了电闪雷鸣的风暴。

    李啸威和谢七羽展现了惊人的记路能力,他们好像闭着眼睛都知道要往哪里走,以至于楚歌慢了好几拍才发现指南针已经失效。原先静谧温柔的森林张开了血盆大口,夏栎被狂风压弯了枝头,等白色的水雾腾起,将能见度降到奇低的时候,一行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谢七羽求助似地回头望向了范希。楚歌心里一动,猜测应该是雨太大,冲刷掉了气味,吸血鬼的五感再强,也无法简单地找回原路。

    这是不是不太对劲?!——楚歌很想这么问出来,但显然这是一句没有意义的询问。

    范希走到谢七羽跟前说了句什么,楚歌没有听清,而勒住谢七羽喉咙的无形之手移开,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前面有很大一块积水,再向前十五米还有倒掉的树,我们要不要绕路走?”

    准确来说,那不是“说”而是“喊”,风雨大的已经影响他们正常交流了。楚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注视着视野中央的范希。他不该依赖别人的判断,但范希的确是他愿意无条件相信的人。

    最终的决定是绕路。他们判断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可难挡有心人为难,不出十分钟的步行后,他们就陷入了迷雾深处。

    就在这越发危险的关头,楚歌居然在摇摆的树影中看见了几枝盛放的,红色的玫瑰。

    这个场景在他日后回忆起来都是极其诡异的,但在此时,在楚歌眼中,诡异的感觉被淡化,他魔怔了几秒,视线一旦定格在那娇艳的花瓣上,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花是很奇妙的生命。楚歌很喜欢花,喜欢的形式是常在学院的花园中停留,路过街边好看的花会停下来拍一张照。但是他路过花店的时候不会买,因为他不想看到它们在花瓶里凋谢的样子。

    明明应该算是美丽但是脆弱的生命,这玫瑰屹立于风雨中的样子却一点都不违和。不是说它的刺,而是说美本身就是有攻击性的:在其他了解都到位之前,它就捕获了目光和心神,它可以是最早一秒钟的惊艳,越美丽越是重击。

    楚歌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花束,他明明没有移开步子,但它们好像靠近了一些,他已经站在它们面前,只要附下身就能触碰到,这种诱惑使得楚歌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然后他被人用力向后拽了一下。

    楚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雷雨大作的声音回到耳边,雨水顺着他的颈脖流进了衣领里,湿漉漉的凉意让人难受。而他很快反应过来,刚刚那几秒钟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他是完全丧失了这些感官的。

    “楚歌,楚歌!”

    范希晃着他的肩,有些焦虑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确认他的眼中恢复了清明。楚歌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再环视一圈,哪还有什么玫瑰的影子。

    “我,我刚刚……”

    “这雾里有幻术。你看到了什么?”

    楚歌动了动嘴唇,他觉得好冷。范希握着他肩膀的手很用力,而且他看上去很生气,楚歌有些后怕了。

    “……什么幻术?”

    楚歌愣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范希已经不在他视线范围内了。他还以为自己又走进了什么奇怪的咒术,但下一秒,他的后颈传来一阵钝痛,黑暗直截了当地盖过他。

    他最后的知觉是被人揽入怀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纪瑾瑜的眼前是一面完整的,绝美的星象台。细碎的鎏金在台面滚动着,藏蓝色的星河映在她的瞳孔中央。

    “能将内心中最渴求的人和事具象化为一物……窥心幻术吗?”

    她冷静地质问出声。但这不是要说给始作俑者,而是说给她自己。

    “这么说来,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它和他们了。”

    话音刚落,星象台边沿上浮现了一个小小的手印,随即手印的左右又出现了两个稍大的手印。幼童,男人,女人,三个模糊的手印背后,是时间另一头的故事。她静默着看了一会,嘴角慢慢扬起了一抹怀念的笑容。

    然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有谁在吗?楚歌?艾莎?!”

    她喊出声,“艾莎!!”

    纪瑾瑜能感觉到四肢逐渐麻木,在那之前她屏息抬起了手,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如果有人在她身边,但愿能懂她的动作。困意上涌,她咬破了舌尖来强迫自己清醒,指甲死死地掐入掌心。但这点疼痛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尖锐的,更强力的刺激,最好还能带点毒性——

    尖牙刺穿皮肤,血肉被挤压,甜腻的液体涌出来,脉搏之上有冰凉的唇亲吻过一瞬。又酸又辣的痛感将纪瑾瑜拽回了雨中,她睁开眼。

    连衣帽早就被吹落,雨水将她们的头发淋得透彻,一缕一缕贴着脸颊,垂至胸口。

    艾莎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眨了眨,血液是她上好的唇彩,美到惊心动魄。

    ·

    “……我觉得我们是最不走运的一组。”

    “他妈的,要走散为什么偏偏是跟你一起走散啊?”

    “一定是因为你脸黑,非洲人。”

    李啸威恶狠狠地回头瞪向谢七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他妈不是哑巴了吗?屁话为什么那么多?!”

    谢七羽还没来得及反击,第三声狼啸响起,两个人皆是一怔。一道闪电劈开天空,白光骤现的时候,两匹身形健硕的灰狼直直冲破雨雾,朝站在前面的李啸威扑来。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李啸威的反应终究是比谢七羽慢了一拍。

    谢七羽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到了他前面,干净利落地咔嚓一下,一匹狼的颈脖已经被折断了。它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抽搐,另一匹狼又被谢七羽揪着毛发狠狠地甩到地上,下一瞬尖爪刺破胸膛,跳动的心脏被少年握在手中。

    笨重的防水服早已被扯开,纯白色的卫衣被染红了,谢七羽嘴唇微张,充血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而那股兴奋感在他与李啸威对视的时候被削弱了,很久之后他依旧觉得这一幕很模糊,他不记得他看到了李啸威什么样的目光,能让他在这时怔愣了一瞬。

    一瞬间很短,但也可以很长,长到足够给予敌人机会,让野兽泛着寒光的齿咬破谢七羽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谢七羽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他浑身都是血,被他杀死的狼的血,被咬破的肩膀留下的血,还有从他胸口的窟窿里涌出的血——一根夏栎断枝刺穿了他的胸口。

    这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钟而已,为什么已逝的,将死的,时间扭曲的生命都可以流出这么多血来。

    李啸威的眼神倏地暗了下来。

    ·

    范希背着楚歌,往山洞深处走。

    饶是一向一丝不苟,言行举止永远高贵的他,背着人时也要弯腰,在狂风暴雨间穿梭时也会被雨水浸泡,他的脸颊上有两道细小的破口,头发也乱七八糟,但是他整个人还是完全不显狼狈。

    他目光比往日锋利,额角的青筋暴起,一只眼睛还是夺人心魄的棕绿色,一只眼睛慢慢被血丝爬满。

    脚步声哒,哒,哒,在山洞深处响起回音。不远处,有不算陌生的狼啸声穿透了整个山谷。

    “秦,锋。”

    范希先前本打算礼貌地打个招呼,但实际念出这名字的时候,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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