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过酒吧吗?”
李啸威冷不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楚歌正坐在秋千上看牛皮书。他刚翻过一页关于“非正常转化”的讲述,闻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我十一岁以后就一直跟你一起生活了,我去没去过酒吧你不知道?”
李啸威挑了挑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喜欢半夜偷跑出去。”
“……那我也不会偷跑去夜店!”
“算了。给你的材料看了吗?”
“嗯看了。”
李啸威走到对面的墙前,把飞镖一个一个拔了下来。楚歌眯着眼一看,嚯,全都是十环。
太阳落到了半山腰,前院很快就会被孩子们占领,于是楚歌合上了牛皮书,在孩子们下课前往屋内走去。
他问李啸威:“你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取这些信息的?或者说,我们的对接人是谁?”
——是“我们的”而不是“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时候带上我了吧。
想要成为“猎人”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就算过了成年的门槛,楚歌感觉李啸威还是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秩序’里自然有相应的信息来源,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让你接触吧。”
楚歌瘪了瘪嘴,“知道了老大哥!”
这周末他还能晒着太阳在院子里看书,下周末的他可就不在家留守了,这么想想还是挺让人兴奋的。回到阁楼里,楚歌从书架上抽出了李啸威给他的“材料”——说是案件综述也不为过,他丝毫不怀疑阵营里就有类似警官或侦探的人存在。
三个月内,十二起失踪案,均是年轻男女,共通点是清一色貌美,不管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就着这点还真能圈出他们行踪上的交叉点:他们都无一例外出入过某家夜店,位于市区繁华地段,这几年风头正旺。
说他们被金主包养然后刻意消失的声音挺多,因为他们大多沉溺于纸醉迷金中,正是最“叛逆”的那一类,与父母也不合,失联就失联了,最早的报案接入点居然是他们其中某一人的炮友。
而楚哥仔细看过一遍就懂了,这些人都是被筛选过的。
——被筛选过的“人形血袋”。
夹在纸张里的照片掉在地板上,楚歌蹲下来将它们一一拾起。的确都是些年轻漂亮的面孔,用的化名也都是花。
雏菊,青兰,紫馨,白英。
楚歌盯着这四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
虽然有过心理预期,但楚歌毕竟是第一次来夜店这种地方,走进深处之后,震耳欲聋的音乐敲打在他胸口,他感觉心跳的节奏都被影响了,所以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他和李啸威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两杯长岛冰茶——相关知识少得可怜,这是他唯一能脱口而出的酒品。
明明只比楚歌大半年,但是李啸威挺拔健硕的身材和很有男人味的气质,已经让他人群中脱颖而出,居然他们刚坐下,领座的女人就上前找他搭讪。楚歌偷笑了两秒,小幅度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什么样颜色的灯都有,反正不是为了照明。舞池里光怪陆离,不是所有人都衣着暴露,嗜酒成性,但他们谁都可能是隐藏着的牛鬼蛇神。
一抹紫色的光落在楚歌的左脸颊上,玻璃酒架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陌生,但是不坏。他有意识地拉了拉领口,顺势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条纹衬衫很适合他,他左耳银色的耳扣也是。
少年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一点点拘谨,但初生牛犊同样热情大胆,他解扣子的动作已经被不少人收进眼中——这就是他的目的:来互相引诱,然后互相“暴露”吧。
总会有人交换出他想要的信息。
他们第一晚的计划就是来刷脸混个眼熟,楚歌很快进入了状态。他觉得会顺利的,自己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被骗走的小羊仔,而且旁边还有李啸威在呢……虽然这位友人一直蹙着眉,和领座也没聊下去。他的面容绷得很紧,看上去真的不喜欢这种地方。
1/3杯长岛冰茶使楚歌微微兴奋了起来,这样的剂量刚好,他松开咬变形了的吸管,对上了调酒师的视线。
“小帅哥,你一个人吗?“
当两人对视,青年调酒师适时地开口。
楚歌勾起唇角,“嗯。”
“看你的样子,第一次来?”
“是呀。”楚歌撑着下巴对他笑,“我是什么样子?”
调酒师银灰色的中发别在耳后,鼻梁上挂着一幅金丝边的平光镜——标准的斯文败类模样。而楚歌呢,虽然对话很快就会往调情的方向走去,但是他身上并没有那种身经百战的妖娆气息,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于是这让调酒师更觉得有趣了。他附身凑近了一些,朝楚歌暧昧地一笑。
“你是那种……很矛盾的样子。”
“矛盾?”
“嗯,本质很单纯,很干净,但是你不适合一直当乖孩子,你在压抑很多东西,被使命或者秘密环绕使你失去了自由,所以你会喜欢这里,你需要适当的放纵。”
楚歌顿住了。
调酒师刻意压低声音,延缓了语速,给人以心里一悸的感觉之后,那双狭长的眼睛就转向了别处,去服务新来的客人了。楚歌有种被陌生人一语道破心情的茫然感,喜欢这里……吗?出乎意料,他的确不反感这种地方。
但果然这里还是更适合吸血鬼:午夜里的地下城,时间被忽略,情绪被放大,欲念深浅不一,出卖什么的都有,目的也千奇百怪。所以当他得知这里有“双方自愿”的饮血派对存在时,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刚刚那算什么?”楚歌抿了抿唇,继续与他搭话,“你是会看面相吗?”
“没有,随便一猜。我猜的对吗?”
“也许吧……怎么称呼你?”
“叫我Alex吧,真名可不能随便告诉你。”
楚歌对着他故作神秘的表情弯眸一笑,“为什么不能呢?”
“那你呢,你叫什么?”
“林可。”
“好的,林可。”Alex笑道,“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服务的吗?来一杯Bloody Mary?”
楚歌可不会真的把自己灌醉,他小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雏菊,青兰,紫馨,白英。”楚歌报出了四个花名,“你认识她们吗?”
闻言Alex把在手中转动的量杯放下,双手撑着吧台,一脸玩味地望着他。他认识她们——楚歌在这一秒如此肯定道,他搭在腿上的手攥紧又松开,继续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带着目的跟我聊天可不是好事。”Alex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相信我,我比她们更适合你。”
哈。
烟雾缭绕的夜店深处,有人没忍住嗤笑出声。
谢七羽吧嗒一声合上镜子,细长的眼线勾得他那双桃花眼更加抓人。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脚椅上,宽大的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肩颈处雪白的皮肤。他对着周围的一圈男男女女俏皮地一笑,十足的妖精模样。
「你再不过来的话,你那个小情人要被Alex吃得渣都不剩了。」
他笑盈盈地按着手机键盘,给某人捎去了这则好心提醒。
“宝贝儿,在看什么那么开心?”
“你猜呀。”
旁边的男人朝谢七羽凑过来,作势要搂他,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就喜欢把人勾得上火,又不给人吃到,然后欣赏他们一边跪舔他一边急到跳脚的样子,多有意思。
他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喝完小半杯可乐,他舔了舔嘴唇,问向旁边的男人们。
“你们有谁是O型血吗?”
其中的有一人刚要回复,一股蛮力将他拎到一边。明明都是成年男人,却像小鸡仔一样被拎开,他刚要发作,来者已经飞快地把小妖精拽走了。
谢七羽被不轻不重地摔在洗手间的水台前,他面前的是一匹脸色极差的狼。
“怎么又是你?”
“又?”谢七羽一脸无辜地反问,“为什么要说又?学弟,我来夜店蹦迪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李啸威瞪着他,“你只是来玩的吗?”
“不然呢?像你们一样来坏别人好事的?”
“无耻。”
和以往一样,李啸威对他的态度再差,谢七羽还是一点都不生气。他撑着手臂跃坐在水台上,倾身把两条细白的胳膊挂在他肩头。
“你情我愿,何来无耻?”他在他的颈动脉处嗅了嗅,凑近他耳边,犹如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别误会,我不像他们那样随便什么人的血都行,我只爱O型,比如说……像你这样的。”
李啸威再度把谢七羽甩开。
“他们在哪?”
“你不去守着你的好朋友了吗?”
“派对,在哪?”
谢七羽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李啸威一直觉得谢七羽是个很神经质的人,但等他突然不扮可爱了,不笑了,他眼里的阴森是真的很有震慑力的。他不知道谢七羽已经活了多久,但是作为大魔王的左右手,他要弄死他就是一眨眼的事而已。
可即使被震慑了一瞬,他居然还是敢这么跟他说话。李啸威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吸血派对,在哪?”
“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插手这个事比较好。”谢七羽难得认真地说,“你们改变不了什么的,甚至还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三个月十二起失踪,这还不够糟?”
“十二条人命就叫糟糕了吗?”
他仰头看着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你是没见过真的地狱吧。”
李啸威还想说什么,却被谢七羽抬手一推。这下他是用了两分劲的,李啸威的背重重地撞在了一边的墙壁上。周围往来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样的事情,还以为这种拉扯是调情,谢七羽在口哨声中眯起了眼睛:
“你可以自己去玩你的侦探游戏,结果是好是坏没人管你,但是你别把楚歌搭进去,不然后果不是你和我能担得起的。”
“我不是——”
“或者,你是故意的?让他看看血族有多‘作恶多端’,然后未来到了关键时刻,他就会选择站在你的阵营?”
不得不说,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也很适合谢七羽,他就像一只刺猬。
李啸威不说话了。
而谢七羽还没说完:
“多少年了,你一直守在他身边,可他眼里根本没有你……”
“真可怜。”
李啸威第一反应是说,我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他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跟这家伙解释?从前谢七羽也没少故意恶心他激怒他,他一向没有做出什么额外反应,但是此时他突然反骨上来。
“那你呢?你陪在范希身边多少年了,或者说,几个世纪了?”
李啸威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他有正眼看过你吗?”
谢七羽大概没想到他会回击,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击,他整个僵住了。
然后下一秒,他的眼睛里倏地腾起了杀意。
-
说是要去洗手间,但是已经十多分钟了,李啸威还没有回来。楚歌坐在吧台前有一句没一句地和Alex聊天,倒也不着急。
只是,开始有别的客人来找他搭话了,甚至还有人邀请他一起跳舞。在此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特别魅力的人,被邀请着去向舞池的时候,他居然也开始犹豫了。
或许Alex说的没错,他身体里的确有什么不安分的因子在蠢蠢欲动了。寻欢作乐也不一定是贬义词,牵了陌生人的手可能只是单纯地为了一支有人陪的舞。压抑着的,宣泄着的,放纵着的,午夜狂欢由每个人的碎片组成。
消灭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在舞池里看到了两位穿着旗袍的女子一闪而过。
旗袍上绣着雏菊和白英花。
舞池里比楚歌想象中的还挤一些,几乎是人贴人,楚歌向里面探去。可没等他走到那两人附近,他就被人从后面拽了回来。
他第一反应是李啸威,而他一回头,他却在乱七八糟的光线下,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范希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握着他手腕的手没有松开,反倒是又用力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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