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在府城于百姓不吝于一件佳节盛事。许多人都在翘首以盼今年的解元出市。
云来楼内,宾客满座,呼朋唤友,掌柜的红光满面,来来回回殷勤地接待客人。
有豪爽的汉子调笑道“掌柜的!今日发榜,你这酒楼里怕是又要出名了!你们云来楼已经驰名省府,众人皆知,东家难道没说要宴客乐一乐吗?”
大家哄笑道“宴客!宴客!!必须的!”
就连平日讲究的文人也笑容可掬,不像往常碰见这种场面,会做出轻蔑鄙视的神情叹“斯文扫地”
胖乎乎的陶掌柜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转身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汗道,“哎哟!我的祖宗们呀,老陶可没这能力请你们吃席,吓得老汉我这一身冷汗!
别看我们云来楼客似云来,好似赚的盆满钵满,可这家大业大要应酬要付出的那可不是笔小数目。你们呀,就体谅体谅我吧。”
“几年才一次呢!上科考了可是有两年没考了。” 不知哪个道。
“那,老陶我也没这本事替东家做主呀”看看厅里楼上全都关注这儿的客人们,陶掌柜苦笑“这样吧,老陶我免不了单,大伙儿各让一步,今儿的席面就给大家伙儿折价九成如何?这也不少了”
云来楼是大酒楼,经常备有百十份厅堂楼馆应用的器具,样样准备充足,不允许缺少一件。
凡是在酒店中用餐,哪怕只是两个人对坐饮酒,也是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子菜碟各五只,新鲜蔬菜各五碗。
这些器皿都是银皿,只是这样简单的吃食两个人耗费就近百两银子了,所以说,老陶打九折已经是大出血了。
众人稍稍满意,放他一马,各自呼唤堂倌点要菜肴等待。
想要得到消息偏偏度日如年,除了来看热闹的议论纷纷,各自坐在堂上的秀才们如坐针毡。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了动静。
“爷!大爷!中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激得众人纷纷往大门望去。
一个穿短褐的小厮飞奔进来,众人都随着他转动头颅,看他会在哪儿停下。那小厮直奔楼上,三两步跨过楼梯转弯跑去二楼了。
“唉”大堂中的士子叹气,已经起身的都怏怏坐下,没起身较为矜持的都暗自庆幸不已。
二楼,听闻有人狂呼中举,天地人字包厢的客人都放下手中酒杯筷子,静静分辨。
脚步声一路往地字号而来,所有的地字客人都不由紧张,默默倾听。
六号包厢,刘林几人也是默默分辨。那脚步声啪啪的沉重响起,想来这人也是激动非常。他一面向西而来,这西边可只有六号包厢呢。
冯峰“腾”地立起,兴奋道“来了!这是中了”不知是他们几人中的谁会有此幸运?众人都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猜想的名字。心口高高挂起,只等喜报当面揭晓。
近了,那声音就在窗外,还差几步,马上就到了。
咚咚咚,砰砰砰,“爷!中了!快,快开门”一声咿呀,人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人呢?不是奔着六号来的吗?我刚刚别是在做梦幻听了吧?
刘林环视大家一脸茫然的样子,笑道“哈!看来我们判断有误。别傻了,那是别人家的,我们继续吧”把冯峰的激动淡化,轻松解了冯峰的围。
莫登不可置信“不会吧?为了吉利,我还特意订了六号。可是抢了好几天打败多少竞争对手呢”
冯峰顺水推舟道“看来我们还得等等,好事多磨。刘兄说得对,来来来,大家继续。”
颜俊经此一遭,放下酒杯道“我实在没心思,各位兄长恕罪,小弟就先回去吧,也好得个清净。”
重德拉住他“菱云贤弟,不到最后关头,谁会知道结果?万一中了呢?你还年轻,要对自己有信心。”
姚菱更是怒道“菱云,我真是错看你了!如此心性,就算侥幸得中,又何谈做事?谁还敢让你肩负重任?!”
“都是我太过激动,误导颜兄弟,姚兄也别生气,来,我自罚一杯”冯峰打圆场陪笑道。
颜俊见众人热情挽留,不好拂了他们好意,拿起酒杯道“是我不对,太过懦弱,不敢面对。不与冯兄相关,我自罚三杯”一连饮尽三盏满酒,色如春花。
“这酒可是上好的玉林春,不可辜负,颜弟再来”莫登是个热情活泼的性子,频频相劝。几人揭过这一场意外,再度推杯换盏起来。
咚咚咚啪啪,这一次再响起声音,大家不再关注,中与不中,自交了卷子,已是命中注定。再来一次,可就不只是尴尬了。
“爷,中了!”砰砰砰,地字六号包厢的木门被敲得砰砰作响。“爷!颜老爷!金荣颜老爷您在吗?”
喝!这回可不是喝多了,大家都亲耳听见了颜俊的籍贯呢。
莫登打开大门,见一个短褐粗汉站立门前,大手还准备握拳猛砸呢!他皱眉道“你是何人?怎么来这儿?”
那粗汉弯腰陪笑道“爷,小人来报喜颜老爷,贺他中举呢”
“看你也不像识字的,你怎么知道?”
“小人在黄榜前看热闹,是一个俊秀少年喊我来的,他说老爷有赏呢!”
莫登便明白是冯峰的书童喊他来的,想是他一人分身乏术,特意抓这帮闲的来。侧身让他进去。
那汉子进门道“小人给金荣颜俊老爷道喜哩!喜报第二百九十八名!”
二百九十八?那不是倒数第二?
颜俊卸下弯扬的嘴角,手里赏钱的动作也停住了。
众人也听了喜报,刘林和重德反应迅速,见他们发呆,刘林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红封道“好!来,接着,这是给你的赏。”
重德借着宽袍大袖遮掩,暗暗捏住颜俊手掌,提醒他不可失礼。
颜俊重笑道“好极!”
那报喜的便退下。
众人皆笑“是极,此乃好事!当浮一白(喝一杯的意思)”
酒过一轮,席间不由自主安静停顿,颜俊道“怎么了?来,大家继续喝呀!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心里很难受,自小才华横溢,从来只有人夸他状元之才的,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中了还不如不中,倒数第二,做梦也没想过啊!
刘林道“举头虽不窥万石,伸脚犹能踏倪三”万石是上科浙江西道解元,倪三则是最后一名。又有俗称孙山。
姚菱道“子常兄说得不错,菱云不可心生懈怠。昨日你不是还担心自己名落孙山吗?如今好在还在孙山之前。”
姚菱说话还是那么直接,颜俊道“子常兄、伯安兄言之有理,我心中也知晓是我幸运,不过……”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真的现实面临,谁能够平静甚至欣喜若狂地接受呢?
冯峰道“颜弟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只是,明日拜访知州大人,你若还是如此,恐怕大人不渝……”
莫登言道“冯兄想多了,大人既然没有黜落颜弟的卷子,想必爱惜人才,贤弟如此人杰,大人见了只会欢喜,何来不渝。”
“冯兄莫兄说的都有道理,无论高低,菱云你欢喜些,毕竟中举就是好事,你已经是铁板钉钉榜上有名的正经举人了,你看我们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呢!”重德用自己给颜俊打气。
那是因为贴榜从低到高,你当我不晓得么?颜俊好气的瞥他一眼。
说得正当时,实际已过许久,几人你言我语不防门外又是砰砰作响,莫登熟练地拉开大门,道“你是何人?”
“小人给老爷报喜,冯峰冯老爷喜中二百零八名!”这回的报喜人还挺靠谱,性子稳重,不像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只是他还是认错人了啊。
莫登摸摸鼻子“冯老爷在屋里呢,你进去吧。”
不说冯峰中举的欢喜,如何厚赏。只说这往后又来了两个报喜人,分别是姚菱喜中一百六十六名,重德中得第一百五十名。
莫登纳闷道“如何我今日尽是为你们迎喜,自己却没得一个水花儿?莫不是那日筹神文昌帝君出行会友去了?没接到我的贡品?”
刘林道“莫兄弟适才还与我等劝菱云莫要多想,如今也要这样宽慰自己,以你之才,不至落榜。看来,你的名次还在大家之上。”
几个中举的也举杯安慰。
莫登讪笑“想想罢了,果真无名,那我可羞死了。”几个朋友甭管有无多少,总是在榜呢!
他又奇道“刘兄你一直随心,宠辱不惊,才令我佩服哩!你是确定自己有名所以才这样淡定吗?”
听他这不过脑的话,刘林知道他只是随口问问,并非成心,便道“倒不是如此。我的文章在此,大人向有令名(好名声),既不昏聩又不耳聋,我只不过是对大人有信心罢了。”
此时,又有一人进来道“小人给莫登莫老爷道喜,莫老爷喜中第八十九名哩!”
他的名次便是现在几人当中最高最好的了,眼下只剩刘林一个未得喜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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