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一零章

    突袭骤不及防

    雁族人尚未从马儿造成的混乱中回神, 林子里已窜出男男女女八人。

    个个满脸怒容, 手持双钩剑、钢刀及长鞭, 其中三人冲向马车,五人则团团围在扈云樨身边。

    “你们这群雁族贼子猖狂至斯竟敢掳去我家夫人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 誓不为人”

    “呵, ”扈云樨惊怒之意稍纵即逝,“居然没死不过怕也活不过今日了”

    当日抓捕“贺夫人”时, 她吹骨哨引双犬入山, 确认是王族所驯养的探花狼后,当即将追来的父女和侍从引至密林预先设好的机关处。

    眼看他们被铁链织成的大网兜住, 扈云樨只留了两人对付, 待灭口后处理尸体;自己则火速赶回客舍, 逮住因下人中毒昏倒而受惊的“贺夫人”。

    事后,留在山上两人始终未归, 杳无音讯。

    扈云樨想过派人接应,正好齐王传信请她带领探花狼核查,她的部下大半毁于阿庭手中,人手不足, 只能放任不管。

    贺若昭父女、护卫们被林子里的陷阱捕获,动弹不得,牺牲了一名护卫,才以暗器打死那两名雁族人。

    铁锁牢固, 刀剑掉落在地, 他们或多或少受了点伤, 苦挣不出。

    偏生那一带荒无人烟,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于愤恨与警惕中煎熬一日一夜,总算遇山民路过,将他们解救下来。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客舍,不见徐明初踪迹。

    仆侍被迷倒,不省人事;即便被人强行弄醒,也周身乏力。

    留下阿六照看伤者,父女二人亲率护卫四处巡查,苦寻三日无果,却撞见飞奔而回的大毛,遂燃起熊熊怒火,折返东行。

    扈云樨手下尚余二十人,半数为精锐,武功颇高,以逸待劳。

    而贺若昭父女奔波劳碌,救人心切,满腔仇恨,招招不让。

    双方势均力敌。

    秋澄长鞭如行云流水,舞成了一条银鲛,一溜溜的豪光幻化成交织穿掠的银波。

    贺若昭乃一国之王,平日极少与人过招,此时钢刀暴烈穿刺,让人微感目眩。

    大毛于刀光剑影间东窜西跳,吓退车夫后,跃进马车内,矫健身躯直扑徐赫。

    徐赫手足被捆,避无从避,遭它压倒后一脸无奈。

    “呜呜呜”大毛兴奋趴在他身上,不住用鼻头乱拱。

    “呜呜呜”徐赫嘴里塞了布团,压根儿说不出话。

    一人一狗“呜呜呜”交流了一阵,大毛终于觉察端倪,连抠带咬,助他取出堵口之物。

    “秋澄先替我们解开绳索”

    徐赫一得机会,当即呼喊。

    秋澄没料到车中那被狗压住的青衣人竟是“先生”,震惊之下,放弃追截扈云樨,闪身掠近,随手抽出匕首,逼开阻挠者。

    她一边麻利割开徐赫手上绳索,一边追问“娘您没事儿吧先生怎么也在此处姐姐呢”

    徐明初人在车里端,嘴巴遭布绳勒住,哪里能作答

    扈云樨见有人试图解救她辛苦掳来的“冰莲血液”,瞬时扬眉冷笑,以雁族语指挥众人,围向秋澄。

    秋澄来不及给车上二人松绑,将匕首丢给徐赫,回身以长鞭迎敌。

    她去年武功最多称作稀松平常,但今年在蓝府勤练多时,突飞猛进,虽不能制胜,却已是守得滴水不漏。

    徐赫迅速替女儿切断麻绳,方去割自己腿上的束缚。

    徐明初手脚发麻,不停搓揉甩动,悄声问“现在什么情况咱们方便出去不”

    “你夫婿、秋澄带了六人来救,目下双方各有损伤,怕是堪堪打成平手”

    二人正低声商量对策,不料贺若昭久战不下,横刀削掉一人臂膀后,怒容满面,厉声喝道“再不放下武器,本王定率军踏平北域”

    他一句“本王”,令雁族人一怔。

    扈云樨没下令罢手,反问“尊驾是何人”

    贺若昭未答,其亲卫已手执令牌,高声宣告“这位是我西境六族的首领赤月王你们还不弃械投降”

    他们起初没道出真实身份,是因“王后被囚”、“国王和公主失陷”等事一旦外传,必将有损国威;但眼看再斗下去讨不了好处,唯有试着用身份地位作威吓,好过伤亡惨重。

    然则那紫袍女子非但面无惧色,更是目露厉光“如此说来,我请来的是赤月国的王后”

    “快抛下刀剑本公主只留你们一手一眼,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秋澄手下招式半分不缓。

    “都给我停手”扈云樨粲然一笑,“看来,是场误会”

    雁族人纷纷罢斗,让赤月国众人为之一喜。

    车上的徐赫父女暗觉怪异,互望时均带狐惑。

    依照雁族女王竭力追寻冰莲下落,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劝退

    再说,赤月国确实比她一个小族强大,却不至于具备此等威慑力。

    徐赫正想提醒大伙小心,秋澄却因集体停战,挑笑道“算你们识相”

    她即刻回身牵徐明初下马车,未料扈云樨笑眯眯用雁族语说了一句话,并将骨哨放入唇边,轻轻一吹。

    清音宛若鹿鸣。

    大毛顿时转身,竖起双耳,前腿微曲。

    待紧接着的第二次鹿鸣声起,它如锐箭飞出,直冲扈云樨脚边,定定不动,等待命令。

    这下大出赤月国人的意料之外。

    秋澄正想质问,冷不防被源自徐赫的强大内力抛向半空

    呼吸瞬息,十余枚黑黝黝的袖箭,自雁族人墨色袍袖内齐齐飞向马车

    眼看刚下车的徐赫与徐明初快要被扎成刺猬,贺若昭等人惶恐万分,飞身抢上。

    三十余双眼睛注视下,徐赫于电光石火间推开秋澄,如踏云般挪移脚步,以昂藏身躯护在徐明初跟前。

    双手或抓或挑,拨落七八枚黑箭,然而手臂和肩头终归被擦伤,且胸口处正正中了一箭,入肉三寸,扎得极深。

    他从扈云樨唤回大毛的一刹那,已然猜出,所谓的“罢手”,只为腾出所有力量对付他和徐明初。

    这位雁族女王性情乖戾、心狠手辣,得悉徐明初欺骗她,且贵为一国之后,得罪了已是后患无穷,两族间永无安宁,还不如杀之而后快。

    省得留着二人青春不老,令她百爪挠心、夜不安寝。

    徐赫自问没能力同时保护女儿和外孙女,当机立断,拼力推开秋澄,直接以身相护,保女儿毫发无伤。

    扈云樨见状,马上想起,赤月国王后乃探微先生之女,言语间尽是冷嘲热讽。

    “哎哟可真是舐犊情深哪”

    徐赫那蹭了灰土的青袍血迹渗染,悠然转黑,暗器显然带着剧毒

    “您、您”

    徐明初意欲查看他的伤势,却遭他如山峦般挡在跟前,不由得泪水涟涟。

    大毛茫然回头,见徐赫身子微晃,脸色铁青,先是歪着脑袋好奇端量,闻到血腥气后瞬间龇牙怒吼,飞扑回他身前,身体紧绷,背毛竖起,咆哮护主。

    如此一来,雁族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向徐明初发暗器,以防伤了在场唯一的探花狼。

    扈云樨气极“没用的畜牲”

    她将骨哨放置唇边,岂料秋澄反应神速,长鞭抖动,回旋翩飞,逼得她手忙脚乱。

    同一时刻,赤月国人也纷纷挥舞兵刃,与敌人再度交锋。

    霎时间,院落外乱作一团。

    刀光剑影,切割熹微晨光,直至阵阵马蹄声惊起林间飞雀,双方容色均一凛。

    秋澄被两名雁族人围攻,奈何辛劳数日,逐渐不支。

    正当弯刀划向她大腿时,她一口气没提上来,闪避不及,却有两支锐箭先后插中那两人的胸腹

    她循声回望,乍见一名俊朗小青年策马疾行而至,怀里搂住一条黑白双色大犬,手中握有一把小型连弩。

    修眉朗目,容颜冷峻。

    “豫立哥哥”

    她恍然如在梦魂中,难以相信会在危难中再获意中人相救。

    定睛细看,紧随其后的还有威势赫赫的洪朗然及手下的洪家府兵。

    赤月国人喜出望外。

    洪朗然剑眉凝怒,跃马欺近,居高临下,手起刀落,卸下一雁族人的头颅。

    老当益壮的风姿,在这晴光潋滟的清晨宛若天神下凡般凌厉,极具威慑力。

    他一来便给了最狠绝的下马威,教人观者心跳骤停。

    扈云樨见山道来人竟达上百,心知再不撤退,必然沦陷。

    她不再顾及徐家父女,也不再管那头背叛她的探花狼,在护卫簇拥下,骑上骏马,向西狂奔。

    其余手下或追随、或垫后、或拦截,被洪家府兵和赤月国人就地剿杀。

    洪朗然命副手领大队人马追出,自己则翻身下马,疾冲至摇摇欲坠的徐赫身边,一把搀住他。

    徐明初从小到大少有慌张之时,此番见父亲惨状,当场哭出声来。

    “明初”

    徐赫视觉、听觉皆受毒性所惑,浑然未觉身旁之人是洪朗然,硬撑着安抚女儿。

    “明初三个孩子当中,我最觉愧疚的是你。和你两位兄长不一样,我错过了你母亲的孕期,错过了你的出生,错过了你翻身、独坐、爬行、走路、牙牙学语的日子、错过了所有照顾你、陪伴你、任你撒娇的年月,错过了你的出嫁如果我在旁,你的童年定然好过很多,绝不会和你娘闹翻”

    他脸色苍白,手脚冰冷,气若游丝,是以发出的声音几近被周围的打斗声掩盖。

    “别说了,求您,别说了”徐明初泣不成声,转头以祈求眼神望向洪朗然,“洪伯父,咱们理当尽快回城,让秦大夫救治”

    洪朗然将徐赫挪至车头木板上,简单摸了两下脉门,连点他各处要穴,以减缓毒性入侵,却禁不住埋怨“小白脸你干嘛轻易被人拐了去还如此不经打”

    勉强辨认来者是洪朗然,徐赫用力握住他的手“阮阮呢阮阮让你来的”

    “也可以这么说”洪朗然皱眉,“她没事,和轩儿落在后头你得给我撑住”

    他小心翼翼将徐赫往车内挪,谁知这家伙却加倍用力握紧他“老洪,先、先别忙,听我说”

    “就剩半条命,怎么还啰里八嗦的你给我闭嘴”洪朗然不耐烦打断他。

    恰逢山路上一匹黑色骏马急赶而来,正是阮时意和洪轩。

    阮时意远远见女婿和外孙女刚结束一场恶斗,匆忙围向一辆马车。

    车边立着愁眉不展的洪朗然和泪流满面的徐明初,视线数尽落在那名袍染黑血的青年身上

    彻夜未眠赶路的阮时意只觉眼前一黑,直摔落马下。

    洪轩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拽她,可惜终究晚了片晌。

    阮时意虽不致摔伤,但左脚崴到,又因急于去看徐赫状况,咬紧牙一瘸一拐前行。

    紧要关头,洪轩管不上别的,赶紧扶她步向心心念念的所在。

    徐赫全身如火烧又似陷于冰窟,心跳渐趋缓慢。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寸寸暗淡下来。

    他并未留心有人趔趔趄趄、哽咽着走近,也没留心身侧的大毛二毛急不可耐、疯狂乱转,满心想着趁尚有余力,紧攥洪朗然,让他听完自己所言。

    “老洪,如果我活不下去你,你做兄弟的,帮我劝劝阮阮,让她别再一个人过活。我实在不忍心,让她替我再守一次寡。”

    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倘若真死在建丰十九年冬,永远深埋于滴水成冰的北域雪谷,自己是否愿意把爱妻交给别的男子照顾

    不愿强烈的醋意侵占身心时,他有千万个不愿。

    可纵然心如刀割,他仍旧希望,有朝一日他不在人世或有去无回时,他的阮阮能有强大的庇护,而无须以一己之力撑起庞大的家,孤身面对半生风雨飘摇。

    此际,他无比担心,自己扛不过这一关,见不到爱妻最后一面。

    因此,得赶紧趁亲人和好友同在,道出临终嘱托。

    洪朗然傻了眼“你发什么疯我、我不同意”

    “你们找个可靠的人让她嫁了吧”

    “她心里没别人”

    “这些年她心里也没我,只有家现在,孩子们长大了,家不需要她操心”

    话到最末,有气无力。

    洪朗然忿然道“是她心里只有家可那是你们俩的家我、我不答应死也不答应你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不许死你若敢死,我我就鞭尸把你剁成酱再挫骨扬灰”

    “随你”

    徐赫再也撑不住,两眼闭合,头一歪。

    眼角的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三郎”

    阮时意顾不得脚伤,咬牙扑至徐赫身边。

    她于情关意切之际,隐隐约约听见他叨念“让她嫁了”之类的鬼话,悲切与愤怒烧得她忘记流泪。

    掐捏着全无意识的丈夫,深觉他皮肤冷如冰,气息与心跳弱得近乎于无,她整个人似有须臾间被夺了魂。

    她甚至没工夫追究,他因何变成这样。人如石雕所制,僵在原地。

    徐明初连日备受委屈,在脱险后遭遇重大痛击,再难维持王后仪态,抱住母亲,嚎啕大哭,

    由于不敢当众喊“爹娘”,唯剩“啊啊啊”的哭腔。

    阮时意一手握紧丈夫凉透了的手,一手搂住女儿,轻抚她披散的长发。

    深深吐纳,稳住呼吸,忍住泪意,哑声发话。

    “大将军,请您尽快派人护我们,速回徐二爷的府邸;蓝大公子,还请带领二毛彻查此地,看能否寻获姚统领的踪迹;王后身体不适,不宜赶路,恳请赤月王允准她与我们同车而归。”

    她全数用回“阮姑娘”该有的称呼,字字沉着镇静。

    只因心中清楚明白,她不能倒,不能崩溃,不能把时间耗费在悲伤当中。

    无论徐赫能否活下去,只要尚存一口气,她绝不放弃。

    当下,众人确认死伤,兵分三路贺若昭和洪朗然带领部众继续追赶逃跑的雁族人;洪轩率领一队府兵护送伤者,以最快速度回京;蓝豫立、秋澄和二毛则留下,和恰好赶到的徐晟一同清理残局,搜寻雁族的罪证和姚廷玉下落。

    启程前,阮时意命人快马加鞭赶去徐明裕家,告知徐赫眼下的情况,请秦大夫提前做救人的准备。

    颠簸马车内,大毛伏在徐赫腿边,眼泪汪汪,不时用脑袋蹭他的手。

    所幸,那家伙生机虽微弱,却不致彻底断了气。

    阮时意将徐赫抱在怀中,细细为他清理脸上的污渍,听徐明初讲述事件始末。

    她确信,纵然缺少了多年相伴,纵然不是她添油加醋描述的样子,他始终是孩子们心中最完美无暇的父亲。

    她暂不细究他对洪朗然说的混账话,只是温柔拥着他,就如他往常抚慰她时那样。

    途中与接到飞鸽传书赶来的徐家府兵汇合,阮时意按下焦灼,安排他们到镇上购置食物、药品、马车等,以供追击雁族余党和搜救姚廷玉的两队人作补给。

    车内的徐明初与车外的洪轩皆讶于她运筹全局的镇定自若、温婉坚定。

    “徐太夫人”,曾是徐家数十年来的主心骨。

    哪怕变成现今的“阮姑娘”,依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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