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秘道如澜园花园下的相类, 又长又窄。

    差别在于,两三丈外隐隐约约闪烁灯影

    徐赫疑心有人, 拉住徐晟, 谨慎沿斜坡下行, 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毕竟在封闭空间内,但凡有一丁点动静,便能传出老远。

    前行一段路,并无人影。

    空旷陋室石壁上燃着微弱孤灯, 依稀可辨地上脚印为一男一女,轻且浅,几近无痕迹。

    由此可见,静影绝非被打晕或拖着走, 而是正常行动

    祖孙二人对望, 徐赫疑虑, 徐晟欣喜, 均各自捏一把汗。

    循足迹前行, 徐赫于脑海中探寻曾临摹过的秘道图。

    在地面探寻时,因各处房宅变更,难以对应;但地下结构极具规律, 他只观察了一段路,逐渐寻出何处有机关、何处有暗室的规律。

    抵达一座密室, 内里黑漆漆, 以火折子一照, 三面墙壁空荡荡, 前去无路。

    徐晟悄声道“莫不是走错了”

    徐赫记起图上偶尔有奇怪符号,细看地面上来回拖动的印记,他行至左侧墙角,摸索一阵,果真寻到一处开启暗门的机关。

    石门挪移后,又有新通道。

    徐晟静听四下无声,小声赞道“哥真有你的”

    徐赫于黑暗中扬起唇角这孩子没大没小,处成哥们倒也挺自在。

    穿过窄道,遇分岔路口。

    一头通向喧哗所在,似有人聚众在闹腾,疑似饮酒作乐或豪赌。

    徐赫听了半晌,仍旧沿地面新痕迹往中间方向走去。

    依照他与静影的接触,他很难相信,这丫头是伪装天真率直,故意蒙蔽徐家人。

    那名叫阿煦的男子,究竟用了何种方法,让她乖乖走过漫长狭道,全不反抗

    正自狐惑,前方似有女子喝问声起。

    徐赫尚未听清,徐晟已如飞箭般掠了过去。

    “猫呢”

    静影吧唧吧唧吃着阿煦给的糖,冷不防“咯”一声,糖碎了。

    “就在前头”阿煦顿时警惕了三分,边说边伸手去拉她。

    静影不喜男子触碰,未等对方搭上手臂,猛地甩开,不料阿煦反手往她的脉搏扣去

    她微微一痛,口腔内甜味淡去,眼前朦朦胧胧的喧闹景象瞬间消失,仅剩下幽暗漫长地道。

    咦她不是该在热闹繁华的城南商街么为何四处黑沉沉的

    “这是何处”她冷声发问。

    阿煦一听,心知她已清醒,料想单打独斗非她对手,撒腿就跑。

    静影虽搞不清状况,亦猜出自己上当受骗了,大怒之下,施展轻功直追。

    “给我站住”

    阿煦武功不如她,全力前冲,刚踏进一间宽敞的密室,还没来得及旋开暗门,已被静影凌厉掌风劈中,摔翻在地。

    他拼死按压机关,大声吼道“都给我出来啊”

    静影一手提起阿煦,意欲往来时路拖,逼迫他带自己出去。

    只拖了半丈,石门缓缓开启,先后窜出十余名大汉,个个手持刀剑,将二人团团围住。

    静影满脸不耐烦“你们是谁把我骗到这鬼地方嫌命太长”

    为首者默不作声,横刀在前。

    其余人见了他这手势,立马飞身跃出,刀剑齐齐指向静影要害

    静影步伐如鬼如魅,素手左牵右引,以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手法,将所有兵器数尽夺来,继而猛力一抖

    刀光剑影映着石壁上的弱光,幻化成交织穿掠的暖芒,暴烈向四面八方穿刺

    只听得“啊啊”声呼痛,那十多人或胸腹中刀,或手臂、大腿中剑,各自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有半数东歪西倒,半数惊疑不定。

    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

    静影“嘿嘿”冷笑,淡淡睨向那牵头之人“你的刀不给我玩”

    那人大概没预料她年纪轻轻,竟在一招之间干翻十多人,震骇之际,战战兢兢迈出两步,双手奉上钢刀。

    静影笑而接转“我得给你留个记号说吧要胳膊还是腿”

    那人面露惧怕,迟疑半晌,突然双手齐扬,向她洒出两团粉末

    静影正欲跳跃闪避,未料两脚被阿煦牢牢抱住

    她未及躲开,右手挥刀,挑走大部分粉末同时,削去那名男子的手掌;左手则狠戾击下,拍碎阿煦的天灵盖。

    动作迅捷狠辣,尽在一呼一吸间。

    粉末显然带有极强烈的麻痹力,她只吸了一丁点,身子晃了晃,以刀撑地,随手推翻围上前的大汉,趔趔趄趄往来时路行去。

    弱光跳突的前路,传来极轻微呼吸声与脚步声;身后负伤之人高声叫嚷,穷追不舍,又忌惮她内力高强,不敢靠近。

    模糊视线内,两个高大身影飞速奔近。

    静影一惊,举刀斜劈,试图逼开对方。

    “静影是我你没事吧”

    恍惚间,她似是听出徐家大公子的声音,又觉不真切。

    惶惑犹豫使她凝招不发,而迎头赶来的另一人已提剑刺向她背后的大汉。

    既然是助她的,必然不是坏人。

    静影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于一连串刀剑相交声中撞进某个温暖的胸膛,知觉渐失。

    一向少下杀手的徐赫,唯恐有人通风报信,横下心就地灭掉十余名壮汉。

    所幸这批人武功不高,又被静影伤过,既便徐赫平日少练武功,倒也应付自如。

    待他灭口之后,忧心忡忡的徐晟已横抱起昏迷不醒的静影,迈步原路返回。

    然则当二人火速赶回先前的暗门,意外发觉,门被堵死了

    徐赫四处摸索,均寻不着机关,耳听后方追兵将至,他暗想,与其留守死地,不如另寻新路,遂拉着徐晟绕去另一端。

    地下城昏暗,弯弯绕绕如迷宫。

    徐赫走着走着,总结更多布局上的特点,譬如每过一道设有机关的密室,必附带暗道与岔路等等。

    估算方位,企图绕道回原来的位置,刚拐进一堆满杂物的房间,恰逢一队人闻讯赶至,徐赫先发制人,沾血长剑无半分凝滞,如湛湛秋水直指敌人。

    这一拨人明显比原先的强,徐晟唯恐他寡不敌众,将静影安置角落,拔刀跃出,与之并肩而战。

    徐赫往日晨起早练,最多耍一耍拳脚功夫。若非上次与徐晟喂招,他几乎不大碰兵器。

    此时危急关头,剑芒幻成光幕,如行云流水般倾流而去。

    徐晟手中刀刃稳健迅猛,逼得当先一青年手忙脚乱,连退数步,后背撞上石壁。

    那青年气急,边还击边咒骂“去你奶奶的哪来的杂毛小子”

    徐晟大怒,正要痛下杀手,遭徐赫百忙中抢先,横刺一剑,直戳那青年的咽喉。

    此招令人出乎意料,防不胜防。

    徐赫缓缓抽剑,阴冷眸色擦过些许蔑视。

    双方激斗半盏茶时分,因顾念昏倒的静影,徐家祖孙难免避忌。

    细听闻风赶往此地的人越来越多,倘若当中有人会使毒,他们只能任人宰割

    徐赫运起内力,以掌连连击退数人,暗觉自己掌力似带寒气,就连袍袖挥舞的劲风也具冷凉之意,不由得暗暗称奇。

    好不容易解决第二批敌人,祖孙再度携同静影,兜兜转转而行,间或遇两三闲散人,一剑一个处理掉。

    奈何七弯八绕,外加躲避追兵,二人寻出路无果,一直在某处打转。

    耳闻敌人卷土重来,徐赫禁不住自责“都怪我没考虑暗门会自动关闭,事前没研究另一处开关在哪儿”

    “若不是你替蓝豫立那小子,我早迷路了”徐晟劝抚,“目下最怕他们找不到咱们,改而从茶馆秘道口杀出去”

    “依我看,”徐赫沉吟,“你二叔也该到了,阮阮和小甜蓝大公子定会想法子另寻帮手。”

    徐晟听他又喊蓝豫立“小甜糕”,既觉好笑,又不便在危难时岔开话题。

    感受到地道震动愈加靠近,徐晟迫不得已,再一次放下静影,随时应战。

    岂料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久久未至,反倒有打斗声回响于两条密道之外

    二人目目相觑,片刻后才勉强反应过来救援到了

    刀枪棍棒激烈缠斗,兵刃带来的锐气层层叠叠,纵横闪戮,回声远远荡漾开来。

    闲置空室内挤了二十多人,地上横七竖八倒下几名服饰统一的灰衣人。

    “大将军”徐晟一见那威武长者,自是惊喜交集。

    “你俩没事吧”

    洪朗然那洪钟般的嗓门响起,其他人免不了一凝滞。

    “没事”徐赫乍见久别的哥们,既喜且忧,再观墙角一瘦小身影手执短剑与人搏斗,他顾不上别的,直抢去解围,“你这孩子怎么也下来”

    “我带上大毛二毛来寻您”阿六吹了声口哨,在人群中龇牙低吼的双犬即刻奔回二人身侧。

    徐赫无从判断阮时意此举是祸是福,可若非“探花狼”嗅觉灵敏,只怕他们双方绕到天黑也未必碰得上。

    洪朗然所带的手下不多,幸好全为精锐,身经百战,只花了一盏茶工夫,迅速清扫障碍。

    环视倒下的尽是地下城的守卫,徐赫等人无不灰头土脸,衣袍血迹斑驳。

    见四名护卫身中刀剑,洪朗然咬牙切齿,一抹额上汗水,示意大伙儿随双犬撤离,嘴上怒骂。

    “他娘的天子脚下居然隐藏了成群结队的蛇虫鼠蚁老子早晚给他一窝端掉”

    徐赫剑眉一扬“撤先撤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他特地说得响亮,对上洪朗然鄙夷眼神,方压低嗓音“先撤到上头,半个时辰内集中兵力,从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个角,以及中间处切入”

    “成你和晟儿先行,洪府的人垫后”

    他们本是自幼作伴的好哥们,纵然分别三十余年,关键时刻一个眼神,均已心照不宣。

    徐晟讶于二人半句寒暄也无,宛若忘年之交。

    当下无暇深究,他紧紧拥住怀中娇躯,尾随双犬冲出。

    地下幽暗,不辨西东,总算抵至似曾相识的陋室,双犬猛然低吠示警。

    徐晟步伐顿住。

    丈许外赫然立着一壮年男子,一手执火,肩头托着一灰灰绿绿的长筒,却是火铳营中可填塞火药和球形铁弹丸的手持铁火铳

    此火器威力不小,若被瞄准来那么一下,将在胸口处炸出大窟窿。

    众人见状,无不心头发凉。

    “呵没想到,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弱光勾勒男子阴森笑容,宛若鬼魅,“在下若能取大将军首级,必将名动四方”

    “放肆”洪朗然的亲卫齐声呵斥。

    徐赫静心倾听通道内的回声,猜想此人作此威吓,不过为拖延时间,目的是等支援。

    久耗无益,他当机立断,从袖内摸出蓝豫立所备暗器,以猝不及防之势弹出。

    他本就一副文士打扮,混在洪朗然及其部下当中更显文弱,并不惹人防备。

    那人始料不及,被他两枚飞镖先后刺入颈侧和肩头,魁梧身躯轰然而倒。

    身体倒下的瞬间,他果断扣扳机、点燃火线,膛内火药引爆,射出铁弹与碎石

    未燃尽的火药气带着火苗,飞喷而出

    徐赫早有预备,左手推向徐晟,右手推开洪朗然

    偏生他两手向不同方向使劲,自己只能定在原位,避无可避

    “轰隆”一声,室内充满硝烟气息,墙壁碎裂,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块。

    余人或抱头躲避,或被强大热气击倒。

    眼看徐赫仰面倒下,洪朗然倒抽了口凉气。

    定睛再看,只见他上半身还压着一毛茸茸的大犬,人和狗均被碎石砸中,满是血污。

    “徐你这家伙想存心气死我谁要你护着”

    洪朗然挥拍弥漫空中的尘埃,抢上去检查其伤势。

    想必是千钧一发之时,大犬直扑而上,强行压翻了他,双双及时避过铁蛋和铁片,只承受了石块砸击。

    “大毛”徐赫额角淌血,眼窝与睫毛全是泥沙,睁不开眼,只凭重量与速度分辨是哪条傻狗。

    “呜呜”

    大毛挣扎而起,抖动一身尘土,低头吸嗅他的伤口。

    它背上皮肉被砸出几道伤口,幸亏筋骨强健,不致重伤。

    “先、先下来”徐赫没被火器打死,却快被它踩得吐血。

    大伙儿见人和狗只受了皮外伤,皆长舒一口气,急忙围上,将他们扛起,疾速冲向出口。

    茶馆外,徐明裕正以东家的名义,清理可能藏有秘道的商铺。

    茶馆内,阮时意坐立难安。

    手边茶水凉了,被人换掉,又凉,再换掉。

    蓝豫立与徐昊紧盯秘道口,慎防蹦出奸恶之徒。

    当底下人声渐趋清晰,三人不由自主凝神屏息。

    零星犬吠声使得他们微略安了心。

    阿六与二毛率先钻出,接着昏昏沉沉的静影被徐晟托上来,随后轮到那身穿月白缎袍的昂藏身躯被人举出

    阮时意一见那张被血渍和污渍覆盖的脸,凝在眼眶中的泪水蓦地溢出。

    “他、他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她见徐晟、洪朗然等人虽狼狈,但行动自如,并无痛苦之色,唯独徐赫和静影双目紧闭,大毛乱糟糟的背毛也沾了血。

    眼见徐赫闭目乱抓,她顾不得旁的,双手径直握牢他的手。

    他体温冷凉,激得她嗓音也随之发颤。

    “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我”

    “我阮阮,既已打草惊蛇,不能再拖了马上咳咳,召集人,从我上回圈的五个点切下去,把他们搞瘫了,再逐个击破”

    洪朗然接口“是哪几处我立即带人过去”

    阮时意见徐赫尚能开口说话,自当性命无忧。

    她暂且忍耐悲怆,敛定心神,提笔罗列秘道的关隘。

    此为他们商量过无数遍,断定如若实在无法一手拔除地下城时,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徐赫躺卧在地,喃喃低语“我瞧不见你看看,晟儿是否毫发无伤”

    阮时意只道他眼睛受伤,满脑子都在想,万一他真瞎了该如何是好

    难道上苍要再次残忍剥夺他最美好的一切

    她固然见识过他的武功,与徐晟、洪朗然相差无几,此际负了伤,必定源于那句承诺。

    于她而言,长孙理所当然是心肝宝贝,可劫后归来的夫婿,绝不是随意可丢弃的棋子

    她心如刀割,咬唇忍泣,泪水则如断线的水晶链子,大颗大颗地滑落。

    徐晟活了那么多年,未曾见自家祖母人前流泪,震悚间不知该作何安慰。

    转目望向静影,他自知留在此处毫无用武之地。

    见洪朗然把秘道口堵上,带领蓝豫立和部下踏出杂物房,他当即拔下两根头发,塞到阮时意手上。

    “我掉了两根毛您、您留着,好好给我罚他逞什么英雄等我把这地下城挑了,再慢慢跟他算账”

    徐晟弯腰抱起静影,交至沉碧和一名侍婢手上,叮嘱让徐二爷接管,尽快请秦大夫救治,随即飞奔追向洪朗然。

    阮时意犹自握住徐赫的手,在二毛来回乱蹭的奔忙中,小心翼翼检查他的伤势。

    脏兮兮的白袍数处染血,衣裳似乎完好无损;头发、脸面简直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三郎”她越是难辩伤情,越发心惊肉跳,“你、你还好不哪儿伤着了”

    “阿六,给叔打盆水来,再拿块帕子”徐赫沉嗓嘶哑艰涩。

    阿六应声而出,仅余下两条大犬趴在他身边,吐舌哈气,嗷嗷呜呜地哼着。

    见他不说话,阮时意急得软嗓哽咽“你好歹告诉我伤哪儿了大夫很快就到你忍着点啊”

    “浑身都痛说不上来,”徐赫摆出有气无力的虚弱状,抬手摸了摸嘴唇,“或许你先亲亲我,我便能说清楚了。”

    空气有须臾静谧。

    阮时意整个人僵住。

    徐赫没法睁目,既看不见周边情形,更猜不透她的表情是恼是羞。

    迟迟等不到她的吻,他稍稍嘟起嘴。

    “咳咳”

    徐明裕尴尬而故作镇定的声音响于门外不远处。

    “二位,那个当务之急,理应换个地儿,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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