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54.梦中的人(中)

    1.

    我一直都不喜欢衫田启介,即便当初他和直子正在交往,即便直子真的很喜欢他。

    虽然我没有明说,但当时的直子已经能感受到我对衫田的反感。她不是没有问过原因,我却实在说不出口。

    直觉告诉我,衫田并不是真正喜欢直子。

    这两人的交往曾在立海大轰动一时,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极不登对的组合。直子的长相是那种最为国际审美青睐的东方禁欲系的漂亮,尽管性格实在让正常男生望而却步。而衫田却是个极为普通的腼腆大男孩,和陌生女孩儿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子会在某天放学后突然对我说,喂,我喜欢上隔壁班那个叫衫田启介的家伙了。

    这是直子第一次对我说主动喜欢上了某某,在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将感情当消遣的人。交往过的男友数量可能自己都记不清,要是说她在其中有心动甚至特别喜欢的,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那时我还以为,这个衫田启介要不是帅过了莱昂纳多,就是富过了比尔盖茨。

    至于我真正接触了他本人,不言而喻,我究竟有多失望,你们能想象的吧?

    “我是直子的好朋友,柏木真言。”

    初见时,我习惯性地向他伸出手,他呆呆地盯着我的手看了很久,饶是厚脸皮如我都有些尴尬。当他终于舍得慢吞吞伸出手和我相握时,我已经没有和他继续说话的兴致了。

    当然,这并构不成我反感他的理由。

    直子对衫田的追求非常高调,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她在通往衫田班级的所有楼梯台阶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我知道她写了一个通宵,我是被她半夜抓来翻墙进校的共犯,却被勒令不许插手,因为她坚持要亲手把衫田的名字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写。无辜的我只能蹲在旁边一边看漫画一边等,等到后来困得实在撑不住了,就偷偷溜进教室趴在桌上睡了。第二天还是被同学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声叫醒的,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哎你们上楼的时候看见没啊,太厉害了吧”“是啊是啊谁干的,这么酷”。

    听到这一切的直子在心里乐开了花,尽管一夜未眠,她的精神却好得很,我真怕她会突然踢开桌子冲外边手舞足蹈地炫耀起来。

    一夜之间,全年级都听说了D班的衫田启介。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火得毫无预兆,风头一时直逼立海网球社的各位校草级人物。

    那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直子收敛一点,毕竟我认为像衫田那样内向的人会对这种处境感到困扰。事实却并非如此,在直子接二连三高调而强烈的攻势下,他非但没有表示反感,甚至还答应了直子的告白。

    如果说煤炭中的□□轰动了世界,那么这两人能成功交往的原因可能和两栖动物为什么能进入假死状态一样难以解释。

    和衫田交往以后,直子变了很多。

    并不是和她朝夕相处才能看出的细微变化,而是只要见过她本人甚至听过她名号的都能用肉眼看出,她变了。

    从明显转变的腮红和口红色号,到出现在头发衣服包包上的粉色饰品,到经常浮现上来的明媚笑意——一切都与曾经的铃木直子格格不入。

    那是我见过的直子最小女生的时刻。

    我知道她很幸福,因为她终于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我由衷为她感到高兴。但我觉得衫田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如果非要问理由,我只能用直觉二字解释。

    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衫田答应直子告白的动机。那时衫田在公开场合和直子打了照面都不和她多说一句话,从未考虑过直子在外人眼前唱独角戏的尴尬匆匆离开。到头来竟然说答应就答应,让我怎么相信他的诚意。

    虽说我和直子关系很铁,但我并不是那种特别八卦的性格,他们恋爱的细节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因为直子也不怎么和我主动讨论衫田。我所知道的只有,在他们交往后,直子还是照常天天中午找我吃饭课间找我扯淡,只不过放学和她结伴回家的人不再是我了。

    有一天,直子因为被老师喊去办公室不能及时放课,便让我放学后去衫田班级门口告知他这个消息。我叫住衫田的时候,他身边的同学纷纷回头看我,其中有个家伙还拍着他的肩羡慕地揶揄,可以啊衫田,以前看不出来你小子桃花运挺旺的嘛。

    衫田没有说话,笑容却有些古怪。

    只有短短一瞬,不巧还是被我看进了眼底。

    我不是没有后悔向直子隐瞒衫田的异样,不过我觉得当初就算是向直子罗列出各种蹊跷,她也不会真正在意。我知道对于直子而言,要么心如止水,要么孤注一掷。她选择了后者,便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久之后的情人节,衫田就向那个特地穿了白色纱裙并命令我躲在暗处喷彩带喊bravo的直子提出了分手。理由滑稽而可笑,他说他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直子的爱让他喘不过气了。

    直子那一刻的失魂落魄令我心惊。

    就像和藤井分手时的我。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初恋被无情扼杀的最真实反应。

    2.

    又回忆起衫田启介,是因为我现在正抱着一个造型诡异却异常柔软的香蕉形抱枕,坐在直子家的榻榻米上。五小时前我在横滨站下车,拼命打着直子已经关机的电话,因为我来时没有回公寓取自己横滨家里的钥匙,眼下无处可去。我一边打一边在车站周围闲逛,终于当我在东口的纪伊国屋书店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并且手机就快空电的时候,直子及时地良心发现打来一通电话并把我领回了家。

    刚进直子家玄关的时候我有些被吓到,尽管从房子外观看依旧是灰败破旧的,但内部却重新装修了一通。虽说算不上多上乘,比起原来却还是精致了许多。

    那时,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一些。看来在我没有联系直子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生活是在慢慢变好的。

    然后,我便坐在她的房间里喝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罐装咖啡,等到咖啡罐从冰凉变成温热,才终于听完了令她打来那通反常电话的原因。

    直子的叙述语无伦次,在我看来却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她在某天下班后的街边偶遇了放课的衫田,他没有继续在立海大念书,但上补习班的教育机构却在她打工的甜品店附近。

    我知道她的语无伦次代表了什么,她的顾左右而言它无非是在变相地告诉我,她又心动了,或者说可能她心底的鹿压根就没真正死去。

    我有些生气,因为我现在依旧固执地认为,那个衫田启介不是什么好东西。

    终于,直子向我坦白,“真言,我想再最后试一次。”

    如果是曾经那个说话做事冲动盲目不计后果的我,可能会当即推开桌子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吼叫,铃木直子你是不是神经病,你是恋爱谈傻了吧,那个衫田从一开始对你的动机就是不纯的,他究竟有哪点好值得你这般作践自己。

    最后我终于还是忍住了。

    爱情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我可以说直子是错的,那谁又能保证我一定是对的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将早就喝空的咖啡罐不死心地又往嘴里倒了半天。直到仰起的头感到微地眩晕,我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

    3.

    第二天,我在直子家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一看时间,中午十二点半。按正常的剧本,此刻的我应该在冰帝食堂捧着托盘为自己搭配午餐,并为正式开始的高三生活做毫无逻辑可言的规划。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像现在这样在四月乍暖时节的阳光里懒洋洋地打哈欠,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

    打开手机,一看清屏幕上接连跳动的消息提示,我就有些胆战心惊。我先点开未读LINE消息,直子让我睡醒后去她打工的甜品店找她,还贴心地附上了地址定位。我大概判断了一下可能的位置,便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

    锁屏前,我又犹豫地看了一眼未接电话,除了班主任来询问情况之外,接连三四个都是迹部打来的。我知道他最讨厌有人不接他电话或是主动收线,更何况这次我走得不声不响,怕是他已经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我头痛地裹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破罐破摔将一切抛诸脑后,起身洗漱准备去找打工的直子。

    直子打工的环境出乎预料的好,坐落在十字路口街角的位置,窗明几净。虽说是甜品店,装潢却做成了北欧的性冷淡风,倒也很符合店名lemonade的金属质感。

    我对甜品并不是非常感兴趣,但在直子的强力推荐下,还是点了一份他们店的招牌柠檬起司,于是便靠这份甜点和一杯焦糖玛奇朵度过了一整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到了正常高中的放课时间,店内的客人才渐渐多了起来。立海大就在两条街外的位置,步行过来只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在穿着立海大墨绿色制服的人群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银发少年正一手举着习题册一手抄兜站在排队点单的人群里,银发在反光的位置微微折出冰冷的蓝色。他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却并不影响他头脑的飞速运转,因为他已经迅速翻到下一页准备解决下一道数学题。而他身边天生生了嚣张红发的少年却一直在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像是存心要让他做不了题。

    在他们终于成功点单并拿着内部藏了定位设备的棕熊玩偶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叫住了那个熟悉的少年,“喂,仁王君。”

    垂眼看题只顾双腿跟丸井机械运动的仁王雅治并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直到我主动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才注意到已经在原处无聊了很久的我。

    “诶。”

    他发出代表惊讶的语气词,拍了拍丸井的肩便直接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丸井茫然地看着这张双人桌两侧的我和仁王,“那我呢?”

    仁王摆摆手,“爱找谁找谁去。”

    “???”

    丸井正要暴起发难的时候,仁王对空翻了个白眼,冲着收银台的方向作势要喊些什么。丸井的反应十分迅速,连忙将玩偶熊夹在腋下并用双手去堵仁王的嘴。

    等到丸井终于不情不愿地去其他地方找位置,我才想起顺着仁王刚刚对着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忙碌不停的铃木直子。我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仁王“噗哩”一笑,转而便用一道压轴思考题将我的疑问堵了回去。

    我一直觉得,仁王雅治是一个神奇的人。他的神奇,体现在他自身完美并存的种种矛盾。

    他是毋庸置疑的美少年,却长得有些痞气,脊背总是微微弓起的,发色也让人疑心是刻意脱色的成果。但偏偏是长成这样的少年,手里常抓着一本正常人做不来的理科习题册,轻松包揽各大理科竞赛的特等奖。同时,也是这样一个白得宛如贫血并且过度清瘦的家伙,兼并了理科学霸和网球少年两个身份,不论是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还是全国网球大赛,他都能轻松惬意地拿奖拿到手软。

    比起迹部景吾,我更羡慕他的人生。

    仁王雅治就像从校园青春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是学生时代的典型男神……才怪。

    看着他挑眉嘲笑我蠢的模样,我在心底默默改了口。

    “你从这一步开始就错了,X1乘X2不等零的情况不考虑了吗。这可是完全的粗心罪啊粗心罪,扣分扣得还尤其狠根本没得商量。”

    他一边在题目下写简略思路一边揶揄,我毫不在意地吐吐舌,随口问,“话说回来,仁王学霸有没有想好心仪大学了?京都大学还看得上吗?”

    “没有。”

    “……哈?”

    “想那些没用的做什么,麻烦死了。”

    “那你这么认真地做数学题是为了什么?”

    “好玩啊。”

    “……”

    我和仁王之间不是没有类似的对话,早在除夜我就和他在LINE上讨论过这个深邃的问题,他当初给的答案也和当下毫无二致。

    仁王倒理直气壮,我觉得他的班主任要听了这话肯定得被他活活气死。可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嘲笑他,明明我的现状和他比起来半斤八两甚至更糟。

    他若有似无地瞥我一眼,“你呢,大学还想留在东京吗?”

    “不。”我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想好考哪里了么?”

    “……没有。”

    仁王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他用拇指指尖蹭了蹭下颚,沉思了片刻。

    “总之,我可能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东京,虽然也说不出原因,很奇怪吧。”

    “那你们班主任真的会气死吧,说不定学校还考虑给你推荐东大保送什么的。”

    “我以为你是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名校情结的。”

    我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怎么说呢,有的时候会突然想找点刺激,去个远点的地方待着。”

    “留学?”

    “不,我讨厌学语言。”

    我十分赞同地点头,差点就要为他拍手叫好。

    “还记得天海光吗,她挺信星座玄学的,不知道你们小女生是不是都信这一套。不过有时候听她说起来好像也挺邪门的,因为我的玩心的确很大。”

    “别把我归进小女生的行列啊,我可对星座一点研究都没有。”

    仁王好笑地乜我,“你是什么星座的?”

    “三月三十一应该是……白羊?”

    “诶,不错嘛。”

    我没听懂他的画外音,随口反问了句,“那你呢?”

    “射手。”

    “射手座应该是……十一十二月的吧,是冬天啊。”

    “如果我没记错,射手座和白羊座的速配指数是百分之九十?”

    我盯住仁王那张邪气又好看笑,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揶揄笑意,狠狠抽了抽嘴角。

    “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起来才像个小女生。”

    4.

    和仁王交谈的过程是很轻松的,不同于一般低情商的理科天才,他很会察言观色,揣测对方的心理,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和他聊天永远不用担心接了上句没下句,隔着手机屏幕是这样,面对面也是这样。

    他在lemonade待到十点半才带着已经被我俩解决了四分之三的习题册同我告别,此时离直子下班只有不到半小时了。其实按照排班表她本不该上今天的晚班,她刻意留到现在是有理由的:为了和在附近上补习班的衫田偶遇。

    尽管她神色如常,直觉却告知了我她的紧张。我靠着仁王留下的思考题打发剩下的时间,直到直子换上便服背起包对我说,“走吧。”

    立海大的位置并不像冰帝在都市的市心区域,十点多的光景街口便已经很空旷了。我跟随直子来到车站,她忐忑不安地左顾右盼,而我则百无聊赖地研究着公交站牌上的文字和图片广告打发时间。

    我知道直子一定很不安,虽然这份不安令我不快,但以朋友的身份我还是有必要说点什么调节她的心情。我正想和她分享仁王雅治这个有趣的家伙,就听见她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迎面走来背双肩书包穿黑色制服的少年,正是她心心念念等了很久的衫田启介。

    竟然,真的被她等到了。

    我想了想,决定默默地走远一些,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离开,衫田便冷冷地开口,“你又来干什么。”

    我愣住了,虽然和衫田接触不多,但我也难以想象他会用这幅生硬的姿态说话。

    我没敢去看直子的反应,因为衫田很快又说,“算我求你,离我远点吧,我真的看到你就烦。”

    一直被我隐忍在心底的火气终于旺盛起来,我猛地转身就想冲他白嫩的脸来一耳光。手臂甫一抬起,就被直子颤抖的手摁住了。

    余光里,直子冲我摇了摇头。

    我听见她缓缓地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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