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山, 南雁楼顶。
从这里望向南边, 能看到最平凡的农家生活,那些像子一般的田地,一片连着一片, 许多灰瓦的小屋聚在一块,到了傍晚便会相继飘起炊烟。
那里住着许多一辈子都触不到仙机的凡人。
许多用灵力顷刻即成的工作,对于他们而言, 却要夜以继日, 年复一年。
江津坐在顶楼的屋脊之上, 望着南边飘起的炊烟, 田埂上归来的农夫, 呼呼直灌的北风迷了他的眼,也乱了他的青丝。
他心情有些不好,在此坐许久了。
江津的手里握着一段空荡荡的红线,想了想,终究还是松了手, 让北风把红绳带了走。
尘归尘, 土归土,亡人归故里。
那红莲里坐着的少年郎竟然是师祖凌道子,江津一整日都在想着这个事。
按说, 他与师祖的接触, 也只限于在龙爪山的那一夜, 师祖留了几句遗言。
实在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可江津就是忍不住, 心头莫名悲伤, 或者说是,遗憾。
他至今仍记得,坐在火莲当中的少年郎,脸上的神情始终是平淡的,温和的,纵是受了多年的炼火之苦,却看不出什么怨念。
火莲火灭,魂飞魄散,他仍是洒脱豁达。
“多好的一个人呐。”
江津转了个身,对着西边的落日道。
“你且按你的路子走便是了,至于如何,到了那一步就知晓了。”师祖的话音仿若还在江津耳边萦绕。
随着夕阳沉落,星辰渐渐显露,最北端,天与地相交那处,那颗星辰依旧黯淡,若有若无,却好似比前几日亮了些许。
……
“津津怎一个人在此处,让为夫一番好找。”
只见一道身影闪现南雁楼屋顶,正是寒烨,左臂上挽着件披风。
“要入夜了,这里风大。”寒烨又道,给江津扎上披风。
可江津却只依旧迷着眼看着北面的那枚星辰,并无回话。
过了好一会,“津津今日心情不好?”寒烨试探问道。
江津点点头,道:“我今夜并无心思,恐怕不能与七郎双修了,七郎还是早些先回罢。”
寒烨愣住了。
“我早便说过,津津你想练便练,不想练便不练,全凭你的心思,津津何须专门与我说这么一遭,太过见外了。”寒烨回道,语言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柔和,不知是不是照顾江津今日的心情。
又道:“我出来寻你,是见你许久未归,那饭菜都有些凉了。”
“还是说明白了好,免得教七郎白等一晚上。”
“说这些干嘛,我们回去吃饭罢。”寒烨打岔道。
“夜里我还有些事,七郎先回罢。”
江津不肯。
寒烨不是纠缠之人,素日里也知道江津的脾性,猜想他是遇了什么不开怀的事,只好由着他自己想开,于是讪讪离去了。
看着寒烨离去的身影,江津苦笑,自言自语道:“虽然很想当条咸鱼,却也不能什么都指望着别人。”
他知道,寒烨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对他也是极好的。
可他也知道,寒烨虽嘴里骚话满天飞,可说到底,他们之间,是没甚么感情基础的。
按书中所道,寒烨是个道心专一之人。
江津原本想着,既然穿过来了,什么爱不爱的,什么夫啊妻的,并不那么重要,找根大腿,凑活着迷迷瞪瞪过就是了。
可师尊凌道子的逝去,让一直迷迷糊糊的江津看通透了——他就是那颗异星,他在星盘当中,不管在何处,都是异象。
他根本不能迷迷瞪瞪地过。
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原有的路径,如若他继续迷迷瞪瞪,也许他能过得很好,很舒坦,可被他改变了的人呢?
就如寒烨。如果江津那一步走错了,寒烨就有可能会像凌道子一样,一个不慎,魂飞魄散。
这是江津不能承受的。
所以今夜,他决定自己去寻找梦兽,试着自己去承担风险,而不是总依赖着寒烨保护他。
……
……
夜渐渐深了。
山下原本的灯火通明,也渐渐变成了稀稀疏疏的光点,与天上的繁星照应着。
江津取出梦兽留给他的那枚“星光”,梦兽说过,这个会带江津找到他。
江津把星光捧在手里,不知如何使用,只好静待着,没一会,星光忽然裂开,化作许许多多细微的星辉。
星辉转了转,最后凝成了一头麋鹿虚影,蹲在江津身前,颔首示意江津坐上去。
“你驮着我去找他?”江津问道。
麋鹿再颔首。
江津坐上去,那麋鹿后腿一蹬,踏空而飞,竟比御剑飞得还要快还要稳。
麋鹿带着江津,一路飞行,一路洒下星辉,江津看到点点星辉落下,钻入了那些农家的小屋里。
……
……
不出江津所料,麋鹿驮着江津飞往的,正是龙骨山脉。
而且并非山脉外围,而是极深之处。
江津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话说龙骨山脉当中,因灵气充沛,灵兽妖兽群居于此。
这些灵兽妖兽皆异常强大,谁若是闯了他们的地盘,万万是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于是心中暗暗骂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居然头脑一热,独自到了这危险之地。
说到底,他还是怂的。
可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此时麋鹿已经落地,穿行在龙骨山脉的密林之中。
江津能感受到,周边冷飕飕的,各种奇异的灵力在周边波动,他知道,他已经被各类灵兽妖兽包围了,只不过它们惧于他所骑的麋鹿,不敢上前罢了。
麋鹿绕了许多弯弯,让江津根本不记得走了什么路,终于来到了一株巨大的榕树之前。江津下来,那麋鹿便又化作星辉,散了。
这株榕树撑开枝叶,怕是能遮挡住一座城了,它的主杆也异常粗壮,江津站在其下,借着周边飞舞着的萤虫之光,看到树架上建了一栋小屋。
想必就是梦兽的洞府了。
“进来罢。”里头传出梦兽的声音。
于是江津飞进去,进了里头,才发现远比在外头看着宽敞,与连云宗最大的云阁也相差无几。
梦兽此时正是人形,站在一张木桌之前,上头有许多透明的瓶瓶罐罐,他似乎还在忙碌。
“前辈还在忙?”江津恭敬问道。
梦兽化为人形,必定已然修行千年以上,江津唤他一声前辈,倒也合适。
“我叫孟星洲,山里头的小辈都唤我一声孟叔。”梦兽应道,未曾停下手里的活,似乎在从不知名草本中提取某种灵素,又道,“你且自己在屋里转转,等我忙完便招呼你。”
“是,孟……孟叔。”
基于这“孟叔”与师祖的关系,江津总觉得,叫这声孟叔,好像逾越了辈分。
这时,江津看到屋里用绳子吊着许许多多透明的罐子,里头锁着星辉,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整整挂了一屋子。
江津好奇,只好问道:“孟叔,这些瓶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梦,一些我觉得有趣的梦,便收藏在这里。”孟星洲应道。
“有趣的梦?”江津越发好奇了,又问,“我可以看看吗?”
又觉得有些唐突,于是改道:“不行也不打紧,我只是随口问问,问问……”
不料,孟星洲却道:“只是些别人的梦而已,你若想看,便取下来,双手握住瓶子,闭上眼便能看到梦境。”
竟有如此神奇的事。
平日里就八卦江津自然不会错失此机会,当即取下一个新瓶子——看样子应是刚挂上去不久。
握着,闭眼。
他当即就后悔了。
“津津,洗干净了,便快到为夫怀里来。”梦里那男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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