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禁足持续了好些月,期间大卫又帅军出征,攻打下了迦南北边的一座城池。耶路撒冷人民的欢呼声透过窗棂与帷幕传入所罗门的房间,却只是堪堪让他抬头望了望,连起身挪动半步的意愿都不曾生出。
两父子之间的关系因禁足令变得更加疏离,拔示巴把这光景看在眼中,也曾多次暗示两人主动跨出那一步,但或许是血缘的作祟,大卫和所罗门竟都在此事上表现出了“倔强”的一面。双方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所罗门抱着书,独自躲在房间里迎来了新的一年。
“吾王,今日阳光正好,花园里的白百合也照样开放了……真奇怪,现在明明不是这花的季节,怎么……总之,您真的不起身起来,出门走走吗?”
“自我有记忆起,花园里的百合就从没凋谢过,这没什么。”
所罗门合上手中的羊皮卷,道:“盖提亚,这一卷我已经看完了,帮我去书库取下一卷。”
一连禁足好几个月的结果,就是所罗门安安心心地把魔术式们的机理和历史研究了个透彻。说来也怪,在他之前,以色列史上并未出现过类似于“盖提亚”的存在,但召唤——或者说是架构魔术式的方法,却又是明明白白记录在案的,这就让所罗门有些好奇,当初到底是谁研究出了这份术式,又是谁将它记录了下来,存放到了皇宫的书库中。
思索间,盖提亚已经差遣了魔神柱取了所罗门要的书来。葡萄藤卷着一卷羊皮纸,滴溜溜地沿着墙缝摸索进屋,这景象要是放在几个月前,一定会引来守卫和侍女们的惊呼,但在目睹了千万次所罗门差使魔术式为自己取书的情况后,饶是胆子最小的女孩,都学会了和那些带着书本卷轴的花花草草打招呼。
“请代我向小殿下问好。”
“今日宫中进了些椰枣,不知小殿下是否想要来上一些?需要的?那我马上洗些给他送去。”
“这是拿单大人差我摘给小殿下的百合花……诶?小殿下最讨厌百合了?那、那该怎么办啊……”
如此如此,不计其数。
和盖提亚有些不同,魔术式们的心智要来的简单许多,每次出门遛弯,回来后他们都会向所罗门报告今日被多少好看的小姐姐搭讪。所罗门乐于倾听魔术式们的话,当拔示巴不在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对着那些小东西自言自语,但这次的情况,显然有些不一样——
“……拿单大人?”
葡萄藤弯了一下枝叶,做出一个肯定的动作,这反倒让所罗门更加奇怪了。
看天色,现在正是大卫王在殿前处理政.务案件的时候,身为辅佐君王的先知兼大臣,拿单应当侍立左右才是,怎么会跑到后殿来?
一声帷幕被拉开的声响打断了所罗门的思绪,他一抬头,就看到方才魔术式口中的那个拿单出现在了门外。
所罗门连忙行礼:“拿单大人。”
“耶底底亚小殿下。”
先知拿单看上去似乎有些开心的样子,他朝所罗门微微鞠躬,再开口时,唇角止不住地向上翘起:“我来殿下这里,是来传达一个好消息的。”
老人将门口厚重的幔子完全拉开,顷刻间,外面灿烂的阳光就如同溪水一样,倾斜了进来:“王已下令解除殿下您的禁足,从今天起,殿下您就不用整日窝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了。”
“啊?”
先知带来的消息让所罗门有些猝不及防,他愣了一愣,下意识地举起手中未看的羊皮卷:“可是我书还没看完。”
“书总是看不完的,当务之急,您还是得出来走走、晒晒太阳,顺便尽一下您身为皇子的职责。”
“什么职……”
“逾越节要到了,耶底底亚殿下。”
所罗门讶然。
以色列一年有着许多节期,而其中最重要的那个,就要属逾越节了。
当年以色列人试图脱离法老的统治的时候,神曾在埃及地降下灾祸,其中一个就是“击杀长子”的诅咒。那一夜,埃及境内所有头生的——无论是牲畜还是人类——都遭到了神的报复,唯独听从了摩西的吩咐、将羔羊血涂抹在门框上的以色列人幸免于难。从此,为了纪念神在那场屠杀中跳过了涂抹了鲜血的门户,以色列人就订立了逾越节,意为“越过”。
他还当是大卫终于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正在自闭的儿子、突然父爱大发了呢。所罗门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结果是逾越节快到了、那人不得不放自己出来啊。
虽是这样想着,所罗门却没在面上表现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他按耐下心中的情绪,放下羊皮卷,跟随先知拿单走到了户外的阳光下。
和先前盖提亚说的一样,今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正对着房们的花坛中,丛丛白百合正开的茂盛。所罗门瞅了那些花几眼,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他的小动作被拿单看在眼中,老人又微微地笑了。
“殿下,这花您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不是吗?”
“……嗯,父王今日可还好?逾越节将至,势必会有很多仪式上的事需要经由他操办吧。”
听懂了所罗门言下之意的拿单便也不再强迫,他顺着对方的话头应道,是啊,近日各类事项繁多,吾王分身乏术,不然也不会差我来。如此,我便先会议事厅了,殿下若是有空,便出宫走走吧,百姓好些日子没见着您,已经有些担忧了。
所罗门点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开。
“吾王,您似乎很不喜欢这花。”
阳光下,所罗门的影子被团成了一小团,他听见盖提亚的声音从自己脚边传来:“当初魔神柱们选择躯体的时候,也曾考虑过百合,但却无一寄宿成功。现在看来,没有选它,还真是太好了。”
“……奉劝你们之后也别打这花的主意。”
所罗门瞥了一眼花坛中繁茂的百合,微风吹拂间,似有若有若无的存在漂浮其上,花朵的香气满满地浸润过来,却被他一个转身,挡在背后。
“……王?”盖提亚有些不明所以。
“走了,”所罗门扯扯衣摆,果断离开,“和我一起去殿外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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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的禁闭并没有让城外的光景改变些许,但却让人们对以色列小殿下的态度变得热情了许多。耶路撒冷城的百姓临殿而居,对大卫王和他的孩子们自然不陌生,更不要说所罗门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白发,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因为逾越节将近的缘故,城内洋溢着一股节日的氛围。所罗门一边走、一边回应周围人民的招呼,一路走下来也不知道收了多少水果肉干。
大卫王并没有对外公开有关于盖提亚的事情,百姓们得到的消息只是“所罗门长病不起”,所以这么一遭下来,每个见到他们小殿下的人都想给他些什么吃的,直到后来所罗门坚持说自己什么都拿不下了,后面排着队投喂的人才悻悻地散开,回去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过多的好意让所罗门的双手感到有些吃力,他估摸着这次出来遛弯报平安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打算回殿继续看书。
所罗门本打算抄个人少的近道,可不曾想到他拐弯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群围成一团的人,正七嘴八舌地在议论着些什么。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中除了男人的议论,还夹杂着些许女性的哭声,所罗门有些在意,便停住脚步。
“啊,是所罗门殿下。”
听到了他的疑惑,围观的人立刻向他解释。
按照逾越节的惯例,每家都需杀一只头生的羔羊作为晚宴的主角,但这寡妇家的羊羔却丢了,她又没钱买一只,便只能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看看是否有人见了他丢失的羊。
“哎呀,那羊本来好好地待在圈里,难道是听到我们在说要怎么宰它,所以才突然发疯逃跑的吗?”
一个男人挠挠头,侧过身将一片狼藉的羊圈展示给周围人看:“你看,这小羊力道还忒大咧。”
“那羊羔把羊圈踹坏了,连着大羊都跑了大半,我们找了好久,但还差那只小羊羔。”
所罗门看着跪坐在地、哭的满脸泪痕的寡妇,抿了抿唇。
逾越节是大节,没了羊羔可就彻底毁了,但这事也不难解决,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还有很多私房钱,给这寡妇买只羊羔应该还是……
‘啊,我想起来了。’
就在所罗门兀自思索的时候,盖提亚的声音突然从魔术回路那边传来:‘那女人的羊,是巴巴托斯。’
“啊?!”
“殿下,怎么了?”
“呃,没事。”
所罗门错过旁人关心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什么叫是巴巴托斯?巴巴托斯占的是人家养的身体?’
盖提亚那里传过来一丝微弱的、有些心虚的肯定声。
好吧,这锅他真的不得不背。
所罗门一边掏了些钱拜托周围的男人去修缮羊圈,一边差使盖提亚去寻找不见踪迹的巴巴托斯。那丢了羊的寡妇对他连连道谢,还没来得及抹干净眼泪,又被塞了一怀抱水果肉干,惊惶地整个人都呆住了。
“殿下,这……”
“我去帮你找羊,这些东西你就留着给自己补补身体吧。母亲吃不好,还要怎么喂养你未足月的孩子?”
所罗门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出眼前的女人需要哺.乳的,盖提亚已经找到了巴巴托斯具体的定位、传达了“王要见你”的指令,但那傻羊却死活不愿回来。没有办法,所罗门只得去亲手去捉那魔术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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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托斯的定位临近耶路撒冷城的边缘,叫上附身在快马上的系尔,不肖多时,所罗门就来到了魔术师藏身的地区。
好吧,说藏身还不太确切,所罗门坐在高头大马上,朝远处孤零零的一支帐篷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团白花花。
所罗门继续策马向前,却在看到巴巴托斯现在状况的时候,又被气了个正着。
“巴巴托斯,快给我松嘴,不要咬别人晾在外面的衣服!”
一边叫着,他一边滑下马。青草自巴巴托斯的脚边疯长,试图将它从那些白色布料上拉开,但奈何羊羔的咬合力也不容小觑,两相角力之下,只听见“撕拉”一声,那件白色的衣服就在所罗门的眼前裂成了两半。
“我——”
一句上辈子的国骂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在所罗门见到那衣服的形制时,骤然散开。
那是一件白色的、印满雨点般黑色花纹的,西装。
一件,绝对不出现在这个时代、这个公元前时期的,西装。
“这里怎么会有……”
一声惊呼从所罗门身后传来,他立马转身,下一秒,就与那发出声音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个留着奇怪的妹妹头的,白人。
下一秒,两人齐齐开口——
所罗门:“Who are you?”
对方:“&!¥#@?”
所罗门:???
哦,所罗门心想,也不是所有白人都听得懂英语,到底是自己上辈子应试教育接受的太多,看到外国人就想说英语,先入为主了。
想到这里,所罗门立即催动魔术,将质问的意念直接灌输进对方的脑中。
‘你是从哪个时代来的?’
他盯住对方骤然瞪大的双眼,缓缓道: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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