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站在被监控可以看见的工作桌前，假装在为他们整理桌面。伊森和托尼躲在监控看不见的地方，伊森正在紧张地为托尼穿上笨重的机甲。
那扇大门绑上了炸弹，是托尼抽空做出来的，虽然简易但是威力巨大，可以轻易地把人炸飞。
伊森罕见的神情严肃，一边忙碌，一边问托尼：“路线你还记得吗？”
“直走四十一步，走到门边再走十六步，走右边岔路，三十三步再右转。”托尼被吊在一个巨型金属架子上，这样更加方便他穿了机甲。
托尼脖子不易转动，只能转动眼珠看向工作台边的克莱尔：“你呢？你记住了吗，宝贝？”
“记住了。”克莱尔点头。
“你的腿怎么样了？”
“非常好，不用担心。”
经过两个半月的恢复，克莱尔已经获得了基本的行动力，虽然还不能进行跑跳之类的剧烈运动，但快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托尼点点头，不再和克莱尔说话，而是专心指挥伊森操作电脑。
这时，聚精会神听门外动静的克莱尔听见一阵凌乱细微的跑步声，猛地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托尼，道：“他们来了。”又仔细听了一下，“两个人。”
话音刚落，门就被“哐哐”大力敲响，一阵叽里咕噜的外语响起。
“说点什么。”托尼对他面前的伊森说。
“他们说的是匈牙利语！”伊森大喊，“我不会匈牙利语！”
托尼下意识地看向克莱尔。
克莱尔表现的异常镇定，道：“我也不会。”
“哇哦！那我要把这件事记在克莱尔专属小本子上了。”托尼压制住慌张开了个玩笑，对伊森道，“先别管他们，把每个六角螺栓都拴上。”
伊森手忙脚乱地照托尼的指示行动。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佣兵门开始撞门，巨大的声响如同催命的脚步。
“咚！咚！”
在门开的一瞬间，炸弹引爆，那两个佣兵连屋内全景都没看清就被炸飞出去。
克莱尔迅速低头躲避飞来的石块，等到余波散去，走过去捡起佣兵尸体上的枪。
“你要干什么？！克莱尔！”托尼不敢置信地大喊，“按照计划执行！我命令你！”
“我去给你们拖延点时间。”克莱尔的语气就像说她要去楼下超市买个可乐一样，“你们需要的。”
“你疯了？！你的腿还没好全！”
“只是小伤。”
克莱尔的冰蓝色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托尼熟悉的冷酷。在他们被袭的那一刻，克莱尔也是这样镇定的命令他待在车子里，然后自己提枪下去战斗。
“一个残疾的经验者也会比一个手脚健全的新手要好的多。”克莱尔冷静地阻止了伊森想要捡另一把枪的念头，“你们两个人穿机甲会快一点。越快穿上机甲，我活下去的几率就越大。”
托尼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可以把自己的生死决定的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像是那些忠诚的殉道者，好像她本该在如此时刻拿起一切武器去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东西，哪怕陷入到绝境也不退缩半步。
但他可以意识到的是他不能阻止她的决定，改变她的想法，不让她拖着断腿去和那些佣兵火拼。
“你一定要回来。”托尼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我命令你回来。”
克莱尔微微点头致意：“竭诚为您服务。”
然后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传来枪声的转角处。
“来吧，伊森。”托尼红着眼眶，满头大汗，但是目光坚定，“我们要去救我们的公主了。”
伊森也红着眼睛，加紧了手上的工作。
克莱尔很快就遭遇到赶过来的佣兵，她迅速端枪，快速扣动扳机，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打在了佣兵的眉心。她不着急推进，而是选择与他们周旋。
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而非屠/杀。
昏暗狭窄的山洞隧道其实很适合战斗，光线昏暗，视线不清，一次最多只能并肩通过两个人。只要克莱尔扣动扳机的手速够快，弹夹里的子弹够多，她几乎不用过多移动就可以阻挡住一队佣兵。
她扣下扳机，听见“咔咔”两声空枪，迅速侧身倚靠在石壁上，凭借着黑暗隐藏身形。
那些佣兵被她打怕了，暂时不敢露头。
克莱尔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后备弹夹——她把另一把枪留给了伊森——转而抽出那把简易匕首，反手握住，稍稍平稳了自己呼吸，左腿微微的痛感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张失措，反而在黑暗之中绽放出诡异的光彩。
“哒哒哒——”
对方又试探地开了几枪。
克莱尔迅速闪躲，但还是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她。
在腰上。
皮肉被击穿的痛感瞬间涌上她的大脑皮层，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呼吸也变得粗重，空出来的手死死地扒住墙壁，以至于指尖渗出鲜血才不会倒下。她把匕首握的愈发紧，眼睛里的光彩更甚，好像熊熊燃烧着火焰。
她一动不动，宛如狩猎时蓄势待发豹子，她感觉到血液正在汩汩流出，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
佣兵们等了一会还没有听见枪响，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提着枪，蹑手蹑脚地探出头，向着克莱尔靠近。
克莱尔听见脚步声，极力摒住了呼吸。
一名佣兵很快就出现在拐角处，他端着枪，压低了身子，步履尽量轻盈谨慎。但克莱尔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名佣兵显然没有觉察到她就在身边，刚要松下一口气时，就有一股大力猛地把他扯向一边，他慌乱地想扣动扳机，但是那人比他更快，劈手痛击他的手腕，夺下他的枪，同时一股冰凉送入他的脖颈。
佣兵惨烈叫喊，温热地鲜血喷洒在克莱尔脸上，但她管都没管，迅速松开抓住佣兵的手，端枪对向拐角处。
“砰——”爆头。
脖子上插了刀的佣兵无力倒下，没过一会就没有了生息。
这回那些人是真的害怕了，纷纷调转脚步后撤。克莱尔得到一丝喘息的时机，紧皱着眉头捂住腹部，倚靠在石壁上，紧抿着嘴巴不敢猛烈喘息。刚刚那场打斗加速了她的流血，同时也使得卡在血肉中的子弹向里滑动了一点。
克莱尔唇色逐渐苍白起来，满头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混合着已经在她脸上已经渐渐凝固的鲜血，但她的眼睛还是亮的吓人，宛如地狱里爬出的专门夺人性命的恶鬼。
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能感觉到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正随着血液从她体内流失，而冰冷的死亡正在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给出的金币没有换来救援，宛如石沉大海。
“规则”并没有渗透到战乱的阿富汗。克莱尔赌输了。
她突然自嘲般地勾起嘴角一笑。曾经在赌桌上无往不胜的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从前的她不畏惧死亡，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她的朋友们也都是坚强的人，会处理好悲痛这件事情的。但是现在她却真实感觉到恐慌了。
往事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她所爱之人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温斯顿、阿福、老爷、佩珀、她的父亲、韦德……
哦，韦德。她抛弃过他，还没有取得他的原谅呢，他一定气炸了。不过他会原谅她的，因为她现在就要死了。
还有托尼。
托尼。
克莱尔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要保护的人，他如此优秀、善良、富有魅力。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会跳的如此之快。
希望我的死不会给他带来烦恼吧！我宁愿在地狱里受尽苦难，也不希望他脸上出现丝毫悲伤。
克莱尔的眼皮逐渐下沉。
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双绿色眼睛，空空洞洞地紧看着她。
母亲……
“哒哒哒——”
一阵突如其来的枪响伴随着伊森的吼叫从山洞内部传来，还伴随着机械移动的咔擦响声。克莱尔勉强打起精神向声源处看去。伊森正一边将枪口对着上面的石壁开枪，一边向这里跑来。
太浪费了。
克莱尔一阵无语，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她死后，他们还有逃脱的机会。
“克莱尔！”看见她的伊森大喊了一声，一脸惊喜地丢下枪向她跑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凑近了一看，骤然惊慌了起来，“怎么这么多血！”
“是别人的。”克莱尔没有过多解释，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有气无力，虚弱地指了指那把被丢弃的枪，对伊森说道：“把枪捡回来。”
“没子弹了。”伊森摸摸鼻子，有点讪讪地说道。
克莱尔：“……”
感谢上帝，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轻易陷入愤怒的克莱尔了，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生气了。
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向前栽倒。
伊森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发现鲜血从克莱尔紧捂住腹部的指缝中不断流出，染红了她的整只手。他忙掰开克莱尔的手，这花了他很大力气，因为克莱尔像吝啬鬼抓住钱袋一样捂住伤口。
“我只能减缓流血，不能完全止住！”伊森一边迅速处理伤口一边语气慌张地说道，“伤口太深了。”
此时穿着机甲行动不便的托尼终于赶到。他看见倒在地上满脸满手是血的克莱尔时，瞬间就被巨大的害怕淹没，克莱尔的蓝色眼睛穿过头盔上的缝隙和他对视着，她好像看穿了他一般，突然就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哪怕满脸的血污也不能遮盖那份光芒，蓝色的眼睛眯起，凝练成一道弯弯的月泉，嘴唇翘起一个令人舒心的弧度，裸/露出些许洁白的牙齿，透露出孩子般的稚气与可爱。
“我很好。”虚弱的嗓音让这句话信服力堪忧。
托尼很想去相信克莱尔，他已经把自己全部的信任交予了她，但是难以抑制的悲伤还是让他的喉头堵塞，眼泪涌现，浸湿他的眼眶。
他甚至不能拥抱她。因为他被困在笨重坚硬的机甲之中，以谋求自己性命的保全。这些冰冷的铁片会吸走克莱尔所剩无几的热量。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满心的难过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对准那些造成一切的佣兵。
托尼奋力迈开步伐，杀气腾腾地冲向拐角处。
克莱尔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虚弱地说道：“跟上他。不能拖他的后腿。”
“但是你的伤口……”
“那不重要。”
伊森没有更好的办法，伤口也已经处理完了。他只能照着克莱尔所说的做，将她一只手绕过脖子搭在肩膀上，缓慢又踉跄地跟在托尼后面。
克莱尔还捡了一把枪，强撑着精神帮助托尼解决漏网之鱼。
他们很快就来到的洞门口，托尼的机甲臂喷出火焰，将那些佣兵烧的吱哇乱叫。他又对准了那些露天摆放的武器，很快四周就变成的一片火海。
眼看时机成熟，托尼回过身将克莱尔和伊森一个挂在身前，一个背在后背，启动了飞行模式。
慢慢上升的克莱尔看见一个雇佣兵爬上高地，将一把机关枪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她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枪开了一枪。
爆头。
克莱尔看见那个佣兵到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伴随着爆炸的巨响和火光陷入了昏迷。
这副机甲是赶出来的残次品，有很大的缺陷，飞行系统在半路中失灵哑火，机甲一边瓦解一边带着他们往下掉。
托尼大叫着，空出一只手，将后背的伊森移至胸前，死死地抱住了他俩，最后让自己作为肉垫，狠狠地落在黄沙之中。
沙子的缓冲不错，没人因为从空中掉下摔成重伤。托尼只摔断了一只手，有垫背的伊森更是没有受什么伤。他们迅速从黄沙中爬起，查看已经重伤昏迷的克莱尔的情况。
“她流太多血了！”伊森握住克莱尔的手腕，感受到微弱的脉搏，绝望地喊道，“这么下去她会失血过多死掉的！”
“那就让它停下！”托尼将克莱尔搂在怀里，红着眼睛冲伊森大吼。
伊森看着托尼，眼神里满是悲痛，他无力地摇摇头：“我做不到，托尼。伤口太深了。”他自责地低下头，豆大的泪水滴落在黄沙上。
托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她不能死……”他几近哀求地看着伊森，褐色的漂亮眼睛被泪水模糊，连睫毛也沾湿，“救救她，伊森，求你救救她……”
伊森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死死地握住克莱尔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伊森慢慢抬起头，表情呆滞，满脸泪痕地说道：
“她的脉搏停了。”
“不……”托尼将头埋在克莱尔的颈窝，发出困兽般的悲痛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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