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65、

    美术馆。

    原本是充满了人文气息的、祥和宁静的地方,此刻却被狂乱的枪声和脚步声所败坏了气氛,时不时飞出几片因为争斗而被破坏的建筑物的碎片。

    “所以说啊,野蛮真是艺术天生的敌人。”

    雨宫泉眼见这一片狼籍,忍不住轻声叹息道。

    远处,裹着灰色破布的幽灵军队似乎是被由黑西装组成的港黑成员包围。芥川身后的黑兽将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束缚住,逼迫他跪在了自己面前。

    ......什么嘛,这不是干劲满满吗?

    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出场必要的雨宫泉摸了摸口袋,刚想打电话通知太宰“你的部下很能干”,银灰色头发的男人突然动作了。

    他只轻轻偏头,就躲过了异能“罗生门”的攻击,趁机一头撞向了芥川的手——枪从芥川手里脱落,走火的子弹在击中芥川之前被黑兽阻拦,却因此失去了对男人的控制。

    他从衣服下拿出另一把□□来——穿着的衣服似乎是件陈旧的军装。看来,这个Mimic首领还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流亡来的士兵。

    男人举枪射击,目标却不是芥川龙之介,而是他身边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黑手党成员。

    雨宫泉在男人暴起反抗的一瞬间就举枪瞄准了他的肩膀。子弹随着火焰的味道喷射而出,却在命中对方之前,被男人下意识闪避的动作给躲了过去。不过也亏这颗子弹的福,男人射出的子弹堪堪擦过黑手党成员的脸颊,尽数击穿了墙壁。

    银灰色头发的男人地往雨宫泉这边看了一眼,暴怒的罗生门随即又至。他又如之前那般轻巧地躲过罗生门的攻击,一个翻滚捡起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木仓。枪火在他周身四溅,在昏暗的空间内明明灭灭,始终没有命中他,而他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正中黑手党人员的要害。

    芥川龙之介使用异能勉强避过子弹,却眼看着就要被对方突破防御。他咬了咬牙,黑色的风衣嚎叫着要撕裂空间——

    却在一瞬间,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木仓口弥漫出的淡淡硝烟在半空中凝聚了形状,同时,芥川龙之介听见了在之前的战斗中从未如此清楚听见的、自己放慢了的心跳。

    一颗子弹穿过了罗生门,往他的腹部射去——他看透了这颗子弹的轨迹,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都躲不过去。他做了这样的判断。

    又是一声木仓声。一颗子弹以完全没有被影响的速度、笔直地冲进了他和银灰色头发的男人之间,一鼓作气将那颗即将击中他腹部的子弹给击偏了。

    紧接着,世界的杂音重新灌入他耳中。芥川忍不住后跳了一步,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轻轻咳嗽了两声,两眼如矩地向身侧看去。

    不知何时,雨宫泉已经举着木仓站在了他身后。

    “你是......”芥川的眼眸一颤,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

    雨宫泉微笑了一下:“来还人情。”

    她并没有解释太多,但被救下的芥川本人心情不是那么美好。他低着嗓子,同一种近乎于嘶吼的声音说:“不用你多管闲事。”

    “是太宰让我来帮你的。”雨宫泉刚刚帮他避过了两次袭击,自认为也算是尽职尽责地在偿还人情,对芥川本人的态度倒不是那么介意,“太宰拜托我来支援你,你如果还以重伤的姿态被人抬回去的话,会让我相当难做啊。”

    芥川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他不敌这位Mimic首领的事实,还是太宰的支援命令让他陷入了沉默,但他至少不会执着于这一点继续跟她吵架了,这是件好事。

    “那么,这位Mimic的首领......”雨宫泉将视线转移到对方的脸上,对方正色回答道:“我是安德烈·纪德。为了......寻找能够解放我等灵魂之人而来......”

    雨宫泉以她还算不错的文学功底下了判断:“你是来寻找对手的?”

    “是的。能让我在燃烧着圣火的战争中——”

    “停停停。”雨宫泉有些无奈地打断了他,“所以你们是来自杀的?”

    “我们从荒原而来,是为了能够以军人的身份荣耀地死去......”

    “这就是自杀。”雨宫泉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出于尊重,我可以先换种说法——你们在刻意寻求被其他人杀死的结果。而这种蓄意采取手段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学名就叫自杀。”

    安德烈·纪德:“......”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干脆选择一个干脆利落而清爽的自杀方式?”雨宫泉想起了某个殉情狂魔,忍不住埋怨道,“这天底下喜欢自杀的人都这么爱给人添麻烦吗?看看这些被你们破坏的艺术品——艺术是无价的,甚至还有一些是不可复制的......故去艺术家的英魂们在天之灵发出的谴责你们听不见吗?”

    安德烈·纪德:“你不懂!我们战斗至今,就是为了结束一场无休无尽的战争......我们如死灵、如幽魂一般徘徊在世上,这样的痛苦......!”

    雨宫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叹息:“行吧。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死?”

    纪德被她这副迁就的态度所激怒,但是回想起刚才那忽然缓慢下来的时间——他愤怒的神色凝固在脸上,眼中的火光愈燃愈烈。

    “这不是战争。”他从唇齿间冷硬地吐出几个字来。他对雨宫泉随意的态度相当不满。

    她做的这些,简直是戏弄。

    雨宫泉得到了回答,低垂了眼眸,唇色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之前那股万物沉寂无声的感觉又来了。

    纪德的异能在瞬间发动,可是眼前的灰色影像刚刚结成一个虚影,就被席卷而来的某种领域彻底粉碎。

    时间流速再次恢复正常时,一柄寒光凛冽的胁差已经无声地横上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来。

    纪德沉默无声地看着她,眼中的火熄灭了,带着仍然滚烫的余灰。

    “所以,你们拒接来自拥有强大战力的我的帮助,宁愿就这样像只疯狗一般撕咬着随意盯上的猎物?”雨宫泉说,“想自杀,还请不要过分挑剔杀你们的对象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的旅途早就结束了吧。”

    “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终结了......”安德烈·纪德低声说道,说着,他突然抬头,直视着雨宫泉的眼睛。

    “我分辨地出来,这种灵魂中尽是虚无的气息。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找到生存的理由的,但你必定也有过这样的痛苦。”

    “一切对于我们来讲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纪德将子弹上膛,无视了颈间的刀刃:“所以,请不要阻拦我们。”

    雨宫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刀收回了鞘里。

    “感谢您的理解。”纪德说。

    雨宫泉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一团已经死去的幽灵之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战火里焚尽自己剩余的身躯。他们是不详,是瘟疫,所到之处必有大片的死伤——但是雨宫泉做不到在这个时刻担当收割他们灵魂的死神。

    他们并不乐意。而自己也犯不着脏了自己干干净净的履历。

    Mimic成员溃逃,芥川想乘胜追击——却被雨宫泉拉住了手。他像只炸毛的恶犬一样凶恶地盯着她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控制力才没有用罗生门攻击她——

    她是太宰先生派来的。是先生在意自己的证明。芥川在心里近乎癫狂地重复道。

    “我说你,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吧?”雨宫泉松开他的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觉得对方顶多也就是刚刚成了年的样子,“别怪我。你的外套能变化成异能,我没其他地方能拉。”

    “你......”芥川烦躁不安地想说些什么,面对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却只能卡壳。

    “先去休息吧。事情交给手下做。”雨宫泉说,“这是太宰的命令。”

    假的,太宰的原话是“如果那个没用的笨蛋属下硬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泉小姐大可不必将他过于放在心上”。

    你故意这么说,谁能不介意啊太宰治。

    “比起穷追猛打,你还是好好反省自己的战术比较好。”雨宫泉把木仓别回腰间,“如果你不是仗着自己的异能没有吩咐彻底搜身,那他也不会这么简单拿回自己的武器。”

    还有防御的方式......这个孩子前途无量,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对她的指手画脚,芥川本来想原地用罗生门给她个有力的反驳,却听见她说了一句:

    “你们太宰先生对你的期待还是很高的。他亲口说过你是他见过最有潜力的后辈哦。”

    芥川一愣......蠢蠢欲动的罗生门瞬间驯服了下来,脸上还出现了一层诡异的红晕,双眼隐隐发白。

    ......这孩子兴奋过头了吧?

    “真、真的?”

    “当然。”雨宫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这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在这个世界完全调转过来了,但是这份后辈对前辈的崇敬还是很有真实感的嘛。

    ......不对。说好了要戒掉混淆世界观这个坏习惯的。

    啊,好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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