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有点冷，听得出话里的不满。
沐芊讶异，眼睛睁得圆圆的看他。他以前从不关心这种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你觉得不好看么？”她怯怯问。
沐深行步子一顿。
前世就是这样，发现他从来不用那个钱包之后，她一模一样的问了这句话。当时他这么回答：
“难看死了，土得掉渣。”
她没说什么，低垂着头回卧室了，后来再也没有主动送给他这类手作的物品。
他倒是乐得清净。
心里暗暗骂了句。
他盯着她，沉声说：“你喜欢苏泽？想和他谈恋爱？”
沐芊脸涨红，“没有。”
“那就不要送这种容易让别人误会的东西。”
家长式的口吻，好像他惯于对她这样管束。他长腿一迈，揽着她的肩把她往电梯那边带。
沐芊有些跟不上，步子踩得又碎又乱，踉跄着反驳：“苏泽哥哥不会这样想的，他自己说他喜欢手工……”
电梯门合上。
沐深行心头升起一股子烦躁，强烈得几乎压不住。他把她扣在角落，声线阴沉：“你叫他什么？”
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这表情有多凶狠。
沐芊吓坏了，双肩被握得生疼。她完全能领会那天林若嫣和唐荨的感受，这样的他比以前发飙的模样更让人感到害怕，像是突然间失去控制。
她红了眼眶。
看到她眼里集聚的水光，沐深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当即一阵懊恼。电梯门打开又关上，他重新按下楼层，把她拉到怀里安抚。
“是我错了，刚才不该凶你。别哭。”
他神色温柔歉疚，指尖轻轻揩去她眼泪。情绪反复无常，沐芊也有些不知所谓，她吸着鼻子，不敢看他。
“我回家这么多天，你都没有叫过我哥哥。”他轻声说，“刚才听到你这样叫别人，我心里很不舒服。”
沐芊羽睫轻颤，发不出声音。
她小时候是常常叫他哥哥的。他有很多朋友，那些朋友都曾打趣着要她也这么称呼他们，但她从来都不会在这个词面前省去他们的名字，叫起来永远是连名带姓。
哥哥就是哥哥，指代的只有他。
后来她才知觉，这个看似亲密无间的词，分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知道自己的暗恋让他对她产生了怎样的厌恶，实在太痛了。她可以把感情藏起来，却没有办法把它抹掉。
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
得不到她的回应，沐深行也没有再纠缠。把浅灰色钱包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我带你去买个像样的礼物。”
*
傍晚七点左右，两人来到锦绣。这里是苏泽舅舅经营的私人会所。
中式宫廷风格的建筑，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包间内部金碧辉煌，餐厅两侧连通KTV包房和休息室，空间非常宽敞。
一群人热热闹闹，饭桌上推杯换盏。苏泽给他们预留座位，沐深行把靠近苏泽的位置占了，沐芊坐在他旁边。
随着他们入座，周围一阵起哄。
“阿行，你居然回来了？”
“校花都来了，你说呢。”
“这形象，大佬啊。哪天我们也抱一下阿行的大腿。”
“先商讨一下谁来当阿行的妹夫吧……”
老朋友见面，七嘴八舌，玩笑不断。
沐深行一一打了招呼，见沐芊呆呆的不知道吃，就盛了碗排骨汤给她，一面听他们聊同届毕业去向的问题。
“阿行还进部队吧？加入空军那个。”
“从军报国，有志气啊。”
他轻笑摇头。
“不从军，不打仗。”
进部队，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众人无不诧异。
大家都记得他中学立志那会儿有多狂热。素质训练一天不落，与国防航空相关的书籍看了个遍，高考又以锦城状元身份考入国内最好的大学，学习航空航天类专业。要说到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结果四年过去，反而改变了主意。
沐芊吃惊地看过去，发现他也在看她，登时心里一突。
他认真的吗？
因为她留在这边，连山河梦都不要，怎么可能。
他绝不是那种毫无野心的人。
“那你打算做什么呀阿行？”
“人念的都是航空航天类专业，多少会做研究吧，是吧。”
“你们怕不是搞笑。”苏泽道，“他去做研究，家业谁继承呢。”
在座的都安静了几秒，不乏有人抛去羡慕的眼神。
沐氏集团主打医疗器械，同时投资房地产。
重来一次，大势是不会变的，两年后棚改货币化，房价又要疯涨一波。
他可不会便宜江画那对母女。
沐深行想着，面色却丝毫不显。屋内暖气偏热，他脱下大衣搁在椅背，淡淡道：“像普通人那样工作就好了。”
“切~”
“阿行，条件好就别装了吧，咱弟兄多羡慕你。”
“定个小目标，先挣他一个亿。”
众人哄笑。
另一桌上，林若嫣浅笑着和几个女生聊天，有些心不在焉。
打从沐深行入座起她就注意到他了，可他只顾着招呼身边的人，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点。她心下受挫，想着是不是放弃算了。
接着就听到他要继承家业的事。
惊异，不解，懊悔。
挽回的心思，一发不可收。
怎么会呢。
她以前旁敲侧击的问过，亲眼看见沐深行跟沐瑸吵架过，知道他们父子多么水火不容，他是宁死都不愿意放弃从军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看得清清楚楚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似乎从他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
一群人吃过饭，进了东侧隔间的KTV。
沐芊把礼物送给苏泽，里面是一枚精美的怀表。他轻松道谢，“不是说送手作的礼物吗，搞这种奢侈风做什么？”
“我……”沐芊说不出原因，小脸有些为难。
一旁的沐深行面无表情，“喜欢手工就自己动手做，别差使我妹，她身体不好。”
苏泽噎住。
包间忽然昏暗，不知是谁关掉了顶灯，只有彩球灯光影晃动。
音乐响起来。
因为是苏泽的生日，大家都要他开头。苏泽对自己的嗓音一向没自信，他推诿道：“女士优先，女孩子唱。”
推着推着就推到了林若嫣身上。
她甜美地笑笑，目光下意识朝沐深行看去，他坐在沐芊旁边玩手机。
捺着心里紧张，她点了首《忘记拥抱》。
“你给的回忆太好
像刺青很难抹掉
我努力保持微笑
真的我别被你看到……
忘记了拥抱忘记了微笑
忘记我们曾经是那么那么样的好
我们都太骄傲
话说得太早……”
周遭的笑闹声渐渐安静下去，只剩下林若嫣动听的歌喉。
大部分人都是一脸欣赏的表情。
苏泽暗叫不好。
他不喜欢背地议论人，沐深行和林若嫣分手的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朋友知道，还是他们主动问起，他才说的。
林若嫣这歌在别人听着是暖场，在知情的人听着，表情就不对了。
私下里挤眉弄眼，又碍于当事人的面子，不敢说出来。
沐深行毫无反应。
沐芊刚听出几分含义，忽然头上一暖，他的手覆上来，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摸。
指尖渐渐穿进发丝。
力道很轻，舒缓温柔。
她回头，沐深行盯着她，晃动的灯影落在他幽暗的眼眸中，仿佛夜空里璀璨的星。
右边辫子被解开。
搞不懂他在干嘛，她不安地伸手去抓，被他握住。一股子温热的气息灌进耳朵，他贴着她开口，声音很轻很低：
“你头发乱了，我帮你编。”
接着他开始动作。
身体异常敏感，仿佛每一根发丝都能产生触觉。
她娇小的身体僵硬着，不敢乱动。
昏暗包间里，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歌声吸引过去。
除了她和他。
“编好了。”唇贴着她耳朵，像在吻。
蜻蜓点水般的接触，沐芊感到一阵颤栗。
周围响起鼓掌声。
林若嫣放下话筒，红着脸看向沐深行。
他仍旧在玩手机，姿势，神情，甚至垂在额前的碎发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让她感到失望。
“大伙儿玩游戏啊，光唱歌有什么意思。”苏泽打开顶灯，关掉点歌器。
今晚是他的生日聚会，阿行给他面子才忍着没发作，他很清楚这一点。否则以阿行直来直去的性子，打的肯定是他的脸。
许之州附和，“咱们来玩国王指令吧。”
抽到国王的人，可以命令抽到其他人做任何事。但由于国王本身也有一张底牌，可能会不小心抽到自己。
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
洗好的牌发下来。
沐深行揭开来看，黑桃A。见许之州低头，笑得不怀好意，他眉头蹙起，把沐芊的牌换到自己手里。
方块4。
他动作很快，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要了。
许之州摇摇指尖上的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拿到方块4的人要跟拿到红心9的人表白，说些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情话，否则要自罚三杯。现在，拿到方块4的人起立。”
沐深行站了起来。
女生们发出一阵惊呼。
不知道是谁拿了红心9。如果是女孩子，那也太有福气了。
只有苏泽注意到许之州变化莫测的脸色。
果然是翻车了吗。
好在沐深行没有选择跟他告白。
他说：“我自罚三杯。”
动作利落，一口干下，引得众人呼声不断。
“好酒量~”
“不愧是阿行，喝酒都这么帅。”
男生们插科打诨。
喝的是白葡萄酒，度数不高，杯子的容量却很大。
有过之前的经历，沐芊特别怕他喝酒，但又不知道换成自己要怎么办，顿时有些排斥这个游戏了。
林若嫣倒是心情稍解。
他虽然和她分开，心里还是没有别人，这猜测让她舒了口气。
第二轮，拿到国王的是一个女生。
她有些拘谨，提的命令相当人性化：“请拿到梅花J的人给黑桃2到8的人倒酒。黑桃2到8的人，到茶几面前坐下。”
林若嫣起身。
她精心打扮过，妆容精致，一袭高腰鱼尾裙，彰显身姿窈窕。拿起酒瓶的动作轻柔熟练，给人一种优雅名媛的感觉。
走到茶几边，手心有些出汗。
这次，沐深行也在呢。
他端坐在红木茶几的中央位置。
她强抑狂乱的心跳，一个个倒过去，丝毫不出差错。
轮到沐深行。
瓶口还未凑近，他忽然抬手，把那高脚杯倒扣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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