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布置是彩色的,四处充满童趣, 透过贴满卡通贴纸的办公楼的窗户, 可以看到滑滑梯和攀岩墙, 再把视线挪近一点, 下面是清澈的游泳池。
想跳下去。杜羡不禁叹气。
耳旁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了半天,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瞧着眼前的学生家长仪表堂堂的, 看着是个平日里严于律己的精英, 不过在教育小孩这方面大概一窍不通,该多多提点。
她继续道:“他午睡的时候总是调皮捣蛋, 这次还把珠心算的习题册边上了涂鸦本,把全班的Q版人物都画了一遍, 小心思倒不少,故意把数学老师的形象添上了恶魔的小牛角。”
“题目会做就行了。”杜羡终于说了一句话。
班主任摊开了小孩子的习题册, 上面是大面积的空白, 零零散散写了一些答案, 可全部被打了红叉。
她冷笑:“但他不会做。”
杜羡:“……”
“请家长一定要重视起来这件事, 嘉慕这样下去, 以后会完全和班里的教学进度脱节。”班主任严肃道, “当然,这还不是今天谈话的关键。”
偷偷瞄了一眼腕表,整整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居然还没谈到关键。杜羡顿时有些内心崩溃,疑惑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班主任洋洋洒洒继续说:“做错题只是表面现象, 最重要的是态度问题,这种简单的题目想学肯定能学会……”
闻言,杜羡侧过头看着坐在办公室走廊的男孩,双手捏着垂落下来的书包肩带,鞋子时不时蹭一下光可照人的瓷砖地面,低着的头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
感觉到了杜羡的目光,他抬起头来飞快地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杜羡心里一梗,生无可恋地听着班主任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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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要哭了。”
江行雪手足无措地抱着婴儿,轻轻地拍着小男孩的背,讨饶般征求意见:“给你泡奶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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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哇——”
“唉,哥哥,我想和你对着哭。”江行雪把小男孩放回摇篮里,晃了晃系着蝴蝶结的木架子。
他趴在摇篮边上,闷闷不乐道:“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要扛不住了。”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亮,他刚提到孩子他爸,萧俞就打电话来了,歉意地说:“收到的通知是我大概要再过五天才能回来,陆成川最早也得下周,这段时间麻烦你和杜羡了。”
“他为什么哭起来那么凶?我都被他哭得在发抖。”江行雪喃喃,“你送来了半个小时,他就哭了半个小时,是不是我家儿童房布置得不合他心意。”
他和杜羡结婚之前买了这栋独栋别墅,当做两人的新房,就干脆把儿童房一起装修好了,如今几年过去,屋子已经不够崭新,但依旧温馨可爱。
“哭?其实他已经能听懂话了。”萧俞说。
江行雪道:“那我哄他,他根本不理我啊。”
萧俞判定:“企图引起你的全部注意,在朝你发嗲,之前他逮着陆成川就哭,要人一直抱着,后来没办法,正正经经地训了他一顿才收敛。”
江行雪扶着额头挂掉电话,给自己的侄子塞了个奶嘴。听到楼下汽车开进来的声音,求救似的奔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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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发小当成这程度也是没谁了,季明洵的小孩成了幼儿园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被促膝长谈该如何正确教育儿童的却是杜羡。
杜羡因为季嘉慕不思学习,在办公室里听了大半天的耐心教导,而孩子真正的家长在国外度蜜月。
忍了忍,他暂且没把这不幸消息打电话告诉季明洵。
出了校门,杜羡道:“还得夸你一句机灵,给老师留我的电话号码,不然你爸得跨洋回来接受心灵暴击。”
季嘉慕一改之前装出来的忧郁,现在喜气洋洋地说:“我主要是怕他接受完暴击以后,暴击我。下回我还能写叔叔的电话吗?”
“下回出了学校直接去把你名字改姓杜,我能考虑一下。”杜羡道。
于是季嘉慕遗憾地撇撇嘴,被杜羡送回了家里,杜羡看到乱成一团的客厅,还以为自己找错地址了。
他说:“这几天家政没来过?”
“来过,不过今天的还没。”
杜羡把书包随手搁在了衣架上,看短短一天之内,客厅里漫画书铺得满地都是,换下来的睡衣直接挂在了沙发上,估计季光汐回来看到了这片狼藉得发疯。
“幸好……”杜羡感叹。
幸好自己没生小孩,不然真的要被折腾死。
季嘉慕的身高不够,拿不着挂在衣架上的书包,拉着杜羡的裤脚管:“叔叔,我要做作业。”
杜羡再次翻了一遍他的作业本,季嘉慕眨眨眼,想让杜羡帮他做。
然而杜羡把作业本塞了回去,再泼了一捧凉水。
他道:“我决定还是告诉你爸这件事,让他平时多给你敲一点核桃。”
杜羡陪了季嘉慕一会,先纠正不准咬手指,再批评不准啃笔头,等到出门买菜的保姆回来,他这才起身离开。
感叹着终于不用管小屁孩了,他提醒好友记得管管季嘉慕的智力发育,然后浑身轻松地回到家里,还没摁上指纹,门便被里面的江行雪给推开。
江行雪说:“杜羡,你能不能上去哄哄小孩?”
闻言,杜羡整个人一顿,被拉到了楼上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远离一个五岁的麻烦精,现在来了个一岁的爱哭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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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房的哭喊在人走后渐渐轻了下来,估计捕捉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有了将要变响的征兆。
江行雪苦恼地抓抓头发,进去问:“陆霁,饿不饿?”
侄子随即把奶嘴吐掉,放开嗓子开始嚎,江行雪硬着头皮把他抱了起来,继而快速地托给杜羡,杜羡猝不及防接到那么轻的小东西,还不等心里一软,便被响亮的哭声给震撼住。
江行雪心累:“怎么见到你,他哭得更厉害了……”
不掉眼泪只是叫,不用担心哭坏眼睛,杜羡无措地双手捧着陆霁在儿童房里转了一圈,陆霁的小手扒着杜羡的西装领带,扭着那块布料想要往嘴里塞。
江行雪抢过杜羡的西装领带,把它从衬衫上解开收好,陆霁眉头一皱,不满地吧唧了几下嘴巴。
“我觉得他眉眼有点像我哥,特别是不高兴的时候。”江行雪哭笑不得。
杜羡没吵得不行,还不能捂住耳朵:“附议,我追加一句八字也是,和我相冲。”
“萧俞说是他是喜欢你,就爱和你这样撒娇。”
杜羡故作惊讶:“哇,你们陆家撒娇的形式差别那么大的吗,你撒娇的时候怎么只会委屈兮兮盯着我呢?”
小孩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无辜地开始拉扯杜羡的外套,在小手里拧成皱巴巴的一团,见到杜羡没有生气,哭叫逐渐转为了笑,估计也没力气折腾了,讨好似的把外套松开再抚平。
杜羡和江行雪对视了一眼,江行雪拿起准备好的奶瓶和奶粉,按照比例细心调制好,作势要喂给陆霁,可惜人家没买账,脑袋一歪紧闭着嘴,就是不愿意喝。
“啊,我要求饶了。”江行雪抓狂。
杜羡道:“打个电话讨教一下。”
江行雪虚心请教了季光汐,季光汐表示在自己面前的季嘉慕永远非常乖,自己从没有这种困扰,再请教了赵向眠,赵向眠在屏幕那边拍了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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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眠说:“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快说说。”江行雪催促,举着奶瓶一筹莫展。
赵向眠声声带泪,泪里夹笑,字字辛酸,酸中泛甜,无私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抱着小孩去外面散步,散一条街喂一口,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步行两万步。”
“哦对了,也不能用奶瓶,嗦起来麻烦,要用勺子一点点喂。”
在旁边偷学的杜羡打断:“你太扯淡了,拜拜。”
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手奶瓶一手孩子在街边散步的场景,让江行雪把电话挂掉,开始自己琢磨着怎么喂奶。
“是不是小孩子都爱喝母乳,更喜欢被哺乳……”杜羡发出疑问。
江行雪感觉到杜羡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自己毫无起伏的上半身,还特别惋惜地将目光一沉,似乎在叹息。
他连退三步,道:“你太可怕了,也该拜拜。”
一个常居上位做的决策能影响到整个公司,一个进了设计院就在业界初露锋芒,现在纷纷围着小孩一筹莫展,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不管外面混得怎么样,回到家面对小孩子,该服还得服。
好不容易喂进去一点奶,在他们憧憬的注视下,陆霁把喂进去的给吐了出来。
杜羡万念俱灰:“……”
江行雪如遭雷击:“……”
“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出门吧。”杜羡站起身来,说。
现在大家几乎都吃完了晚饭要出门遛弯,平常他们在公园里消食的回头率就够高了,待会只会更高,并且得哄着陆霁在大庭广众之下喂奶。
顺利的话还好说,不顺利的话,两人不约而同想原地隐身。
江行雪硬着头皮把婴儿车装好,现在是夏季,婴儿车的外层还装有一层帐子,他把几处纽扣扣住,防止蚊子从缝隙里出去,待会陆霁有吃饭的兴致了,再把帐子拆掉。
果然赵向眠所说的不是瞎扯淡,陆霁在外面的时候表现得更加活泼,心情好了也逐渐听话起来,趁他看蝴蝶的时候,迅速给他捞几口奶粉,他会乖乖吃进去。
这么耗掉小半瓶奶粉,江行雪比连夜画三套图纸还累,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面前这只人类幼崽拥有极高攻击力,稍不留神就能让他倒地。
杜羡用手给他们俩扇风,边上乘凉的老婆婆见了,给他递来一把蒲扇,他感谢过后,先用蒲扇狠狠地赶走在江行雪腿边虎视眈眈的蚊子。
江行雪出门穿了比较休闲的中裤,露出一截笔直纤细的小腿,已经无可避免地被蚊子咬了几口。
他盯着自己腿上红肿起来的包,说:“好痒啊。”
“回去关上门我帮你咬回来,负负得正。”杜羡道。
远处树荫底下的爷爷奶奶辈的老人都在望着他们这里的小孩,但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
尽管如此,江行雪还是红了耳朵尖:“瞎说什么。”
把无聊地想要自己往前爬的陆霁放回推车,杜羡突然转移了话题:“好久没见你穿成这样了。”
进了自己家开的设计院,江行雪虽然没有刻意地打扮过自己,可在工作中总归要注意仪表,衣着大体以沉稳的配色为主。
他鲜少穿得像今天那么休闲,黄色的T恤显得肤色白到透亮,戴了浅色的棒球帽,表情纯良无害且忧郁,感觉从备受瞩目的设计师又变回了大学生。
“咦?”江行雪不懂杜羡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杜羡附在他耳边,道:“像没毕业就怀上崽的小弟弟,一边喂奶一边还要揪心自己专业课能不能及格。”
话音一落,小弟弟把推车丢给他,自己去忧郁地拔岸边垂柳。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江行雪埋头玩着自己手上的柳条,编成了花环放在杜羡的脑袋上。
陆霁蹬了下腿,表示自己也想要,然后江行雪把杜羡那还没捂热乎的花环转送给了陆霁。
一瓶奶粉喂了一个多小时,江行雪为了哄他早点入睡,还允诺小孩明天会带他出去玩,关上房门,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动也不动地躺着。
杜羡在洗澡,他接了通陆成川的电话,对方关心了一下他们,说陆霁性格外向,问他有没有给他们添太多麻烦。
他道:“没事,陆霁挺乖的,唔,偶尔玩玩侄子,发现很有趣。”
“那就好。”陆成川放下心来。
睡前,江行雪确认了一遍儿童房里的温度是否舒适,陆霁睡得香不香,发现陆霁的睡姿会让肩膀难受,他轻轻地抱起陆霁,让他以舒服的姿势睡着,自己再被杜羡抱回主卧。
一手绕过膝窝,一手扶着背,杜羡用这种姿势横抱过江行雪无数次。
江行雪被温柔地放回床上,他前倾着身子勾住对方的脖子,说道:“今天有什么心得体会吗?”
杜羡回答:“人类幼崽不太好惹。”
“嗯?”
“我在公司里接到了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电话,被叫去讨论了很久季嘉慕小朋友的成长问题,回到家再遇到陆霁,感觉自己快疯了。”
“啊,那你对小孩是不是越来越熟悉……”
江行雪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杜羡以为在提议他们自己也要一个,哪想江行雪一拍手,登时打了个响指:“失业以后可以开托儿所,迎来事业第二春。”
杜羡:“……”
“等我有钱了,我把你待的设计院买下来,关在家里天天给我养崽,养一栋楼把这里搞成托儿所。”杜羡开玩笑说,“不怀上不给穿衣服。”
“你当我有钱了不想干这种事吗,我就并购你公司,然后让你无所事事闲在家里,每天醒来以后就躺我边上等我起床。”
“等你起床,帮你熨报纸叠衣服?”
“没有,给个早安吻吧……”江行雪小声嘀咕,不禁想象了下。
他们确实很少有这种慢慢温存的机会,就算杜羡想每天和江行雪一起出门上班,互相给对方系领带,也多是因为工作而有心无力。
杜羡揉揉江行雪的头发,江行雪道:“提前预支也可以。”
“干吗?”
“更想让你自己平衡好自己喜欢的事。”
圈着杜羡抱了半天,没见杜羡有回应,江行雪好奇地抬起脑袋,确实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自己的提前预支。
杜羡坏坏地一笑:“喂了半天蚊子,该喂喂我了。”
江行雪愣了愣,马上被杜羡困在臂弯间,他想说明天还得带着侄子出门玩,可嘴被Alpha堵住,说不了扫兴的话。
……
空调让屋子保持着凉爽,江行雪的脸上却浮着薄薄的汗,整个人湿漉漉的,被棉被盖着的身躯弓起一个紧绷的弧度。
他失控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再被杜羡强硬地拉开,不准他咬。
江行雪神智不太清明,颤得连牙齿都在细细密密地抖,可还记得自己和陆霁之间的约定:“我明天起不来了。”
“起不来就起不来,我带他去总裁办公室玩。”杜羡说。
“别欺负他。”江行雪蹙眉。
杜羡一本正经道:“没有啊,只欺负你。”
他们正打算入睡,只听到隔壁隐约传来了哭声,上气不接下气的,估计开始肚子叫,或者该换尿不湿。
江行雪翻了个身,用胳膊肘撞了下杜羡:“行,是我们被他欺负。”
杜羡整理好衣服快步过去,江行雪慢吞吞地跟在后面,陆霁果然在哭,如同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江行雪放鸽子一样,江行雪凑近他,他嗓子更响亮。
“杜羡,我真的要疯了。”
时针指着凌晨两点钟,多数人早已进入了甜美梦乡,此时此刻,昏昏欲睡的江行雪眼前一黑,恨不能晕倒。
与此同时,杜羡的手机收到消息。
季嘉慕发了几条语音,叙述着自己的事情在爸爸那里暴露了,十有八九免不了挨训,他已经整理好包袱,要连夜投奔叔叔家里。
[季嘉慕]:叔叔,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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