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大雪早已将整片大地染白，而在这一片苍白之中，一队铁骑正在策马狂奔，身上的黑衣正如棋盘中的黑子一般，任意挪动着。
他们紧咬着一个车队，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行人隐匿在枯树之间，也不知是做棋人还是旁观者。成弦之半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手中的佩剑越握越紧。
突然就，车队的一辆运粮车急急地停了下来，马已经累得瘫倒在了雪地里，而驾车人也顺势滚了出去，一个北疆人举起刀来就要朝他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破空而来的一支利箭刺破了他的喉咙，整个人坠下了马，将干净的雪地染上了一层红色。
霎时间喊杀声震得枯枝上的雪都掉落下来，成弦之将弓箭还给身边的弓箭手之后，抽出佩剑便和一众士兵冲了下去。
他们并没有多少人，但是胜在带了弓箭手，一队北疆的铁骑瞬间成了瓮中之鳖，没一会儿，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
成弦之拭着手中的剑，走到了刚刚摔下来的驾车人身边，说：“辛苦了，回营之后带着兄弟们去领赏吧。”
“谢大人！”这人原是赵康守城军中的一个伍长，之前奉命冒充车队引诱北疆人过来，也算是立了大功。
看着差不多收拾好的战场，成弦之朗声说：“今日辛苦各位将士了，回去之后好好过个年。”
几个被俘的北疆人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嘴里骂骂咧咧的，恨不得一口咬死成弦之，却又被缚着手脚，无可奈何。
“大人，您怎么知道北疆一定会上钩啊？”
听着旁边一个看似青涩的小兵问到，成弦之笑了笑，解释到：“北疆虽然占了延城，但是延城并不利于耕种，况且他们又不会耕种之术，怪就怪他们当初屠城时一人不留。”
“蛮人就算是用武力占领了一切，他们依旧是蛮人。”
成弦之说完之后，看着已经重新编整起来的队伍，本想一声令下回赵康，却不曾想一个探子骑着马飞奔而来。
“严都尉！南边打起来了！”
成弦之的发顶已经开始有些积雪了，不过她并没有在乎这些，皱着眉听探子说完了情况，她才开口问到：“南边不是安排了人守着？”
“我到那里的时候，两个兄弟已经没气儿了。”
探子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凉了一下，成弦之皱着的眉头更紧了，军中的内奸也忍不住了。
随手扯过一匹马，成弦之直接跨坐在了马上，她吩咐道：“张伍长领着你的人带着俘虏回城，切记务必亲自把这些人交给彭将军。”
“是，大人！”张伍长正是刚刚摔下车架的那个人。
成弦之点了点头，“剩下的跟我一起往南边去！”
一行人自此分道扬镳，成弦之带着一小队人，飞速的朝着南边赶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边还正在厮杀着。
“确定这群北疆人是沿着凌山一路下来的那群吗？”成弦之站在暗处，问着探子。
探子再次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地说到：“是，他们领头的断了一只手臂，这群人里面的也是！”
“好，这次和刚才不同，切记不可以误伤平民，”成弦之观察着前面的形势吩咐道，“王刚带着弓箭手从高处往下射，万万不可误伤。”
这个王刚正是那个京城的府兵，在听说成弦之要往赵康去时，竟然主动要求跟了过来，倒也是个忠义之人。
“知道了，大人！”五大三粗的汉子低着声音应下了之后，便带着几个弓箭手隐匿在了一旁的山坡之中。
看他们隐匿了踪影之后，成弦之说：“剩下的人跟我一同杀过去，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切记不可硬来，等回了城，论功行赏！”
话音一落，马蹄声便响了起来，山坡上的弓箭手数箭齐发，北疆人突然背后受敌，一时间有些慌乱。
而车队的护卫此时看着赶过来的一小队人马，顿时喜上心头。无论是相府的护卫还是龙武营的兵士，都认得这是大唐的军队。
不过他们顾不得打招呼，这一队北疆人并不简单，在断臂头头的指挥下，顿时分成了两拨，一拨围攻层层护卫环绕着的马车，一拨则冲着成弦之攻了过去。
他们这一分散，倒是如了成弦之的意，她带的人都是从战场中拼死活下来的兵士，面对着熟悉的对手自然是更是得心应手，再加上不远处弓箭手的配合，很快这一波人便被杀的片甲不留。
兵士们也全都挂了彩，成弦之的脸上也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不过他们来不及停留，便立刻往马车那边冲了过去。
两拨人一汇合，北疆人的气焰顿时被灭的一干二净。
成弦之对上了这个断臂之人，看着他手中挥舞的大刀，一丝冷意从眼中划过，面色更是狠戾，压得断臂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你是谁！”这个人竟然会说中原话，说的并不是十分流利，但是总是能听懂的。他躲避着熟悉的招式，眼中的惊恐一览无余。
成弦之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也不和他说一句废话，剑光凌厉，一声惨叫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那个北疆人浑身抽搐着躺在地上，再也拿不起来那柄大刀，他残留下来的臂膀也无力的挂在身上，没有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只能惨叫着躺在那里。
他被人直接挑断了手筋。
成弦之手中的剑还挂这血，她身上也挂了彩，不过却没有理会那些，下令让人把躺在地上的大汉给捆了起来。
余下的北疆人看着自己的头领被俘，吓得纷纷想要骑马逃走。
不过几个慌张逃生的散人，又怎么比得过有备而来的将士，几乎是霎时间，他们就摔下了马，身上插着代表着大唐军营的箭。
王刚带着弓箭手从山坡上跑下来，兴奋地叫着：“严大人！我们成啦！”
本来狠戾的脸上瞬间也柔和了下来，成弦之瞥了一眼被堵住嘴巴的赫尔齐，心中说不痛快那是假的。
当初延城城破之前，就是他带着人和城内的内奸配合着，混进了延城。如今再废他一条手臂，也算是饶了他了。
“大人！”“姑爷！”
她正安排着人把这群北疆人绑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叫喊。
疑惑地回过头去，便看到马车的车帘由里掀开了，一个略微瘦弱的公子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扶着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还苍白着，嘴唇上有一道咬痕，似乎是被刚刚的杀戮惊吓到了。
两目相对，周围的一切早就和她们无关了。
风雪再大，成弦之也能看得出那个人眼中的水光，她早就愣在了原地，心里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
周围的一群人，除了从京城来的全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手中捆绑着的动作也停下了，这，这严都尉难道是个断袖？竟然和马车上走出来的男子眉目传情……
看着马车上的人的嘴型，成弦之的眼中也蓄上了泪水。
张成两三步跑了过来，看着自家姑爷脸上蓄起来的胡子，心中赞叹一番有个性，便推着她往马车那边走去。
离得近了，成弦之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埋了上去，拥着张清研便直接进了马车，也不管身后目瞪口呆地将士们。
王刚从京城来，立刻便反应过来，安排着他们的人绑着俘虏，一旁从京城来的人也帮着动起手来。
而马车里，两个人挨得近了，竟然一时无话。
张清研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了下来，砸在成弦之的心上一疼一疼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才抚上了张清研的脸颊，熟悉的触感自手心传过来，惊得她整个人都想要颤抖起来。
眼泪也忍不住从脸上滑落，使劲的咬着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来，一个多月以来的委屈和想念，在这个时候全数迸发了。
“娘子……”
这两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成弦之红着眼，喃喃着。
张清研的眼前早已经模糊不已了，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眼泪却总是流不完。
她的手慢慢地抚上了成弦之的脸，在她的脸上摩挲着，黏腻腻的血迹沾满了一手，却一点都不想松开。
成弦之已经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嘴边一直嘟囔着“娘子”，多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眼泪和血迹混合在一起，倒是有些搞笑。
心疼早就已经漫上了胸口，张清研的手臂微微用力，便把眼前人抱进了怀里，让她的脑袋紧紧埋在自己的胸前。
使劲闭了闭眼睛，张清研才揉了揉成弦之的耳垂，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阿弦，我来了。”
话语中还带着一丝哭腔，成弦之闭着眼睛，紧紧地拥着张清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额间带着的额带硌得张清研有些疼。
但是她嘴角弯了弯，看着在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成弦之，吸了吸鼻子，开口说：“你这胡子太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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