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晚上的虫鸣已经少了很多，夜色中一片静谧。
熄了蜡烛之后，连灯芯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没有了。成弦之回到了床边，一手掀开了床帘。张清研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脱了鞋子，成弦之也规规矩矩地躺了下来，不过她面朝着张清研，嘴边挂着淡笑，心里却紧张的很。
慢慢抬起的手还有些颤抖，不过在放在张清研身上的时候，她也猛地一颤。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成弦之勾了勾手臂，轻声地说：“睡觉吧，娘子。”
张清研嗯了一声，微不可闻。
不过，夜总是很长，也不知道是谁先先动了身子，张清研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了成弦之的怀中。
她咬着下唇，红着脸，却怎么也不想挪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心跳，张清研弯着嘴角，又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成弦之正在试图从她的颈下抽回手臂，看着她突然睁开的还有些微怔的双眼，四目相对，成弦之也楞了一下。
直到张清研的脸又涌上了红，成弦之才轻咳一声，对她说：“把你吵醒啦？我今日要去折冲府了，娘子再睡会儿？”
说罢，还替她压了压被子。却见怀中的人轻轻摇了摇头，发丝摩擦着她的衣襟上，“也该起来了。”
成弦之等张清研坐起身后，整条手臂瞬间如同被一群小虫子啃噬一般，十分酸麻。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抬起左手揉了揉右臂。
这一举动恰好落在了张清研的眼中，脸上的绯红更甚了。
不过一夜温香暖玉在怀，成弦之起身之后倒是十分的神清气爽。她束了发，换上一身绛紫色的马服，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娘子晚上不用等我用膳了，”成弦之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对着她对面的张清研说，“今日第一天去，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兴许回来晚了也不一定。”
张清研听罢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只是嘱咐着：“一定要记得用膳。”
“知道了。”
把张成留在了相府，让他好好准备来年的春试，成弦之独自一个人骑着马去了折冲府。
进了府之后，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最中间的那个方脸男子，怕是如今的折冲都尉于天翼。
“这位便是严成，严都尉吧？”于天翼看着走进来的成弦之，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不似一般武官的粗犷，倒是颇有些书生的温润。
成弦之拱手行了一礼，“在下严成拜见于都尉。”
于天翼微微颔首，这折冲府与军营颇有些不同，尤其是京城的折冲府，一套礼制体系严格分明，行礼也颇为讲究，就如同文官一般。
“严都尉来了就与我等一同商讨一下今年冬的操练事宜吧，”于天翼坐在了主位，“这位是右果毅都尉，代明代都尉。”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那个络腮胡子便和成弦之点头致礼。“严都尉在文华山带着十人爬上峭壁一举端了那窝山匪的事，代某听闻十分佩服。”
“代都尉谬赞了，”成弦之坐在了代明正对面的位置上，又看向主位上的于天翼，“不知道今冬的操练如何安排？”
于天翼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手指修长白皙，又不显粗壮，“开冬的时候，正逢我们上府宿卫京城，等那段日子过了，正月的时候要造卫士名籍，同时还要操演军阵。”
“至于造名籍，嘱托给兵曹参军就是了，”代明大着嗓子说到，“开冬之后，我和严都尉轮流带兵巡卫，严都尉你看如何？”
成弦之思索了一下，才开了口：“在下倒是没有意见，只不过这操演军阵之事，严某不太懂，到时候还要二位大人多多指教了。”
“这好说！”代明一笑，整个胡子都在动，看上去颇为滑稽。
主位上的于天翼也笑了笑，但是又继续说到：“我们上府有府兵一千二百人，每次轮番之前要先课试，这次的课试就交给你们两个人负责了。严都尉，若是有什么不明之处，就请教代都尉即可。”
成弦之点点头，摩挲着椅臂。
“严都尉，”果然，不出她所料，总会有人忍不住，于天翼开口对她说：“今日是你第一天上任，晚上咱们往万花楼聚上一聚，你可不要推辞啊哈哈哈。”
他笑起来，成弦之只觉得他整个脸快要扭曲在一块儿了，嘴上迎着好，不过心里叫了糟。
她之前答应了张清研，不再去万花楼来着……
见她点了头，于天翼换了一个府卫进来，又对着成弦之说：“白日就先看看折冲府吧，如今府兵都在家中，让他带你去看看逛逛。”
“好，那就有劳这位小哥了。”
府卫见成弦之对着自己说话，忙慌张的应下了，两个人告了退，只留于天翼和代明坐在那里。
“这严成，真如郝大人说的那般……？”代明看着早已经没有一个人的房门口，说了一句。
于天翼抿了口茶，“此人城府极深，想拉拢她怕是难上加难。”
代明却是不以为意，“怕什么，男人嘛，一为名利，二为地位，三嘛，自然是为了女人了。等今晚到了万花楼……”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夕阳还留着一抹亮光在天空上，有些发红了，一盏盏的烛光已经亮了起来，折冲府门前的府卫已经点上了火把。
成弦之和代明一同走出了折冲府，“于都尉先去了吗？”
代明大咧咧地点了点头，“他先去万花楼安排了，一会儿郑参军也会过去，咱们兄弟几个晚上好好玩一玩。”
两个人驾着马到万花楼的时候，楼下已经有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那里挥着帕子了。看到代明下了马，她笑得花枝乱颤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代都尉，您都好久没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代明身上靠，铺着一层粉的脸直往代明身上拱，也不怕他那一脸胡子扎到自己。
代明轻车熟路地半搂着那个女人，笑着说：“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的小姐妹们呢，别晾着咱们严都尉啊！”
女人听到他这话，像是突然发现成弦之一样，眼睛一亮，冲着里面招呼着：“姐妹们，快来伺候咱们严都尉！”
成弦之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一众穿的花红柳绿的女子，心中厌恶，面上却是笑着说：“代都尉，咱们得往里去了，于都尉还等着呢。”
代明也是个明白人，见她不喜，挥开了几个女人，半搂着最开始的那个女人，对着她说：“柳翠，快带我们进去吧。”
成弦之跟着两个人身后，周遭充斥着劣质的胭脂味，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女子的嬉笑声和男人的浪语此起彼伏得，代明稍微回头瞥了一眼成弦之，见她目不斜视地跟着自己，心中暗想，拉拢这个人，色、诱怕是有些难了。
女人把两个人带到了一处雅间，只见上面题着“万乐间”。
“于都尉就在这里面了，奴家就给二位大人带到这里了，”女人说完，又扭头对着代明抛了个媚眼，“记得来找奴家啊！”
等女人扭着身子，走远了之后，代明嗤笑道：“这里的女人啊，一个浪的过一个。走吧严都尉，咱们进去吧！”
推门进去，就见于天翼坐在首位上，正搂着一个女人说说笑笑。旁边有一个稍长一些的白面男子，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只见他浓眉星目，颇有些不怒自威之感。他的手正放在一个女人的臀部，见两个人进来，也没有收敛。
代明似是早已经习惯了，开口打趣到：“郑参军今日倒也是好兴致啊，都不等兄弟来就上了手？”
她说完，郑齐身边的粉衣女子状似娇羞的用帕子掩着脸，看到成弦之，眼中一抹惊叹划过，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清秀的男子。
“严副尉，你来的刚好，这菜刚上齐，”于天翼见她进来，开了口，又对着刚刚搂着的女子说：“去，叫你们赵妈妈过来。”
成弦之随意坐了下来，看着郑齐，问到：“这位便是郑参军吧？”
郑齐瞥了她一眼，堆着满脸的笑，“正是在下，严都尉有礼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郑参军客气了。”成弦之忍受着周围的脂粉味，扯着一抹笑寒暄着。
没一会儿，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于天翼顿时眉开眼笑地说：“于都尉来了，真是有失远迎！今天您想要什么货色呢？”
没等于天翼说什么，她又看到了已经坐下的成弦之，看着她脸上的疤，哎呦了一声，“这是严公子吧，以前您在东街的时候啊，奴家就听说过您，没想到今天来了我这万花楼！”
于天翼听她这么说哈哈笑了两声，又开口说到：“把你们楼里最好的货色都叫过来，对了，一会儿也韵姑娘叫过来，咱们几个要听她唱个曲儿！”
“没问题，几位爷稍等啊，姑娘们一会儿就到！”老鸨说完就退了下去，还识相地给掩住门。
“今天咱们不谈公事，”于天翼举起酒杯，冲着另外三个人说：“这一杯敬严都尉，我们折冲府又多了一名干将啊哈哈哈。”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还倒扣了酒杯。成弦之谢了一声，也饮尽了杯中酒。
郑齐一把搂过身边的姑娘，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了。
应了之后，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遮面抱琴走了进来。
脸上的那片薄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黝黑的双眸里是青楼中常见的身不由己之意。
只是那个女子，在看到成弦之的时候，怔愣住了，眼中瞬间弥漫起一片水光。
只一瞬间，便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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