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弦之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熟悉的小榻。她趴在床上,脸朝向小榻那边,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成弦之瞬间有些慌了,她得救了,那张清研呢?挣扎着打算用手臂支撑起她的身子,却没想到左臂一身刺痛,扭头一看,白色的细布下已经开始泛红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左臂被人划了一刀。
她久未进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趴在床上等着人来。
好在没一会儿,青华就进来了。她一看成弦之睁着眼趴在床上,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就往外走。徒留成弦之一个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成弦之看到第一个进门的,便是张清研,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去。
张清研快步走到床边,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眉间隐约有一些关切。“感觉如何了?”
成弦之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却盯着张清研一动不动。张清研反应过来这是渴了,立刻又到桌边给人倒了水,递过来,亲手喂着成弦之。
终于觉得嗓子舒服些了,成弦之开口说:“你没事吧?”
听她这么说,张清研的心颤了颤,许久之后才艰难地摇了摇头。
旁边站着的青华直抹眼泪,她看着趴在床上病恹恹的成弦之说到:“姑爷,你可算醒了,可把我们小姐给担心坏了。你不知道,你身上的伤都是小姐亲自给你包扎的。”
“青华!”张清研低低地呵斥一声,又说:“你去厨房看看,给姑爷煎的药好了没有。”
青华以为是自家小姐脸皮薄,便听了她的话往外走了。
这个时候,成弦之才慢慢发现,自己后背也被人砍了一刀。若是张清研亲自给她包扎的伤口,那……想到这儿,成弦之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关了门正在走向自己的张清研,很久都没有无力感漫上心头。
张清研就站在床边,却没有看成弦之,眼睛不知道盯在何处。成弦之盯着她裙角边的纹路,两个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你,你都知道了。”成弦之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
张清研的眼神这才放在了成弦之身上,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目光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成弦之。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本已经慢慢在接受她了,看着她冒雨买糖葫芦回来逗自己开心,只因自己随口提了一句便带自己去了北山,在北山上更是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看到她被人伤了之后,心里的痛提醒了自己,还是动心了,却没想到下一刻便发现,自己动心的夫君是个女子。这让她如何接受,她竟然嫁了个女子。
看着张清研泛红的眼眶,成弦之的嘴唇紧抿着,最终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突然感觉自己脸上湿湿的,张清研恍然发现,氤氲在眼前的眼泪流了下来。成弦之看着她脸上掉落的泪,挣扎着想要起来。
“你身上还有伤,乱动些什么!”张清研反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稍大声地说到。
成弦之被她这么一说,吓得也是不敢动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清研背过身去,看着关得紧紧的窗子,开口说:“你放心,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并未让大夫给你把脉,你身上的伤也只有我看过。”
声音是成弦之熟悉的冷淡,但是她略微颤抖的身影还是刺痛了成弦之的心。她张了张嘴,却只能皱着眉头说:“谢谢。”
那边张清研似是已经止住了哭泣,“我不管你是为了锦衣玉食,还是为了什么,你既然已经进了相府,就不可以做有损相府的事,否则……”
成弦之听着张清研看似无情的话,攥了攥拳头,“定不会做有损相府的事,否则,定会天打雷劈。”
似乎是听到了成弦之的保证,张清研有些许放下心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过会儿青华会来伺候你用药,这几日我先住在偏房。”
走到一半,她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了成弦之。“这是你受伤那天,从身上掉出来了。”
成弦之接过木牌,又看着打开又再次紧闭的房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早在张清研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她便发现了自己似乎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等到她看见张清研掉下山坡的时候,那一瞬的心痛丝毫不低于得知自己的父亲死在战场上的时候。现如今,这点小心思,竟然还没有怎么表现,竟要被掐灭在襁褓中吗?
她不甘心。
今日,相府的下人们觉得自家小姐和自家姑爷之间很是奇怪。先是分房睡不说,青华发现,自家小姐除了隔几日给姑爷换药以外,从来都不去房中,自家姑爷也是,每次都悄悄地问自己小姐有没有好好吃饭,偏偏到了小姐面前,一句话都不说。
急得她都跑过去骂了张成一顿,张成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一日,成弦之正在床上趴着,手中拿着一本张成送来的话本看着,忽然听到了推门声。猛地抬头一看,不是张清研,成弦之看着走进来的青华整个人都暗淡了些。
“姑爷,有人来看你啦,说是你的好兄弟。”青华早已经习惯了成弦之这样。
青华身后紧跟着进来的是白益,他还牵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女子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襦裙,一张脸却千娇百媚的。
成弦之看到他们进来,顿时裂开了嘴,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莫雅了。她和莫雅、白益三个人从小一同长大,他们两个人后来更是结成了夫妻,一直照顾着从小就没有母亲的成弦之。莫雅又精通医术,自己在战场上受的伤全都靠她来医治,如今白益把藏在暗处的莫雅带了出来,恐怕是因为听说自己受伤的事。
青华看着自己姑爷欣喜的样子,又瞥了一眼进来的那个女子,撅了噘嘴退出了房间。莫雅站在一旁甚是好笑的看着她这一番动作,一直弯着的嘴角更翘了。
她走到床边,坐在了成弦之的身边。成弦之见状,直接把手给递了出去,莫雅皙白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等莫雅收回了手,点了点头,白益才放下了心。
“嘿嘿,莫雅姐姐。”成弦之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好久没见你了,白大哥欺负你了吗?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
“他敢欺负我嘛?”莫雅摸了摸成弦之的头,都说长姐如母,她和白益都比成弦之年长,又伴着她一起长大,看到她受伤自然是十分心疼。
一旁的白益也插了话:“你这伤得慢慢养着,莫要乱动。”
成弦之点点头,刚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但是她知道了……”
“什么?”莫雅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后背的伤自然不会是成弦之自己处理的,“你说的是,张小姐知道了你是?”
成弦之闷闷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她这样子,活脱脱地像是被心上人误会的痴男怨女,莫雅心思细腻,自然一眼看出了端倪。一旁站着的白益却是摸摸脑袋,说:“她知道了,没有跟你说出去,你还担心啥?”
莫雅白了他一眼,嗔到:“你懂什么?!”
又笑着对着成弦之说到:“这是动了心啊。”
“啥?”白益像是被惊到一样,“你动心了啊……”
成弦之本以为白益会激烈地反对,毕竟自己的身份还在那里摆着,却没想到白益下一句说的是:“那我得给你筹点钱了,这追女孩子肯定是需要钱的,总不能用着人家家里的钱,再追人家家里的人。”
成弦之听到之后哭笑不得,她的心里暖暖的,但是一想到张清研的态度,她这心又沉了下来。“可是她不会接受我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莫雅悄声安慰到,又低下头凑到成弦之的耳边说:“咱们小世子可是个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罢休的人啊。”
“诶你们说什么呢,不让我听?”那边的白益不干了。
“再说阿成小时候为了抢你的剑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莫雅打趣到。
白益摆摆手,“可别提了,从那儿之后我哪儿敢再和她抢东西啊。”
成弦之被他们说的不好意思了,直接抄起手边的话本,做样子往白益那边甩。白益一把接住之后,又调笑了她两句才罢休。
自从延城破了之后,三个人还没有如此开心过。
“总之啊,你莫要慌,出了什么事大哥和嫂子罩着你啊。”白益也走到床边,把手搭在莫雅的肩膀上。
莫雅抬头看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成弦之看着他们两个琴瑟和谐,也是高兴不已。
“对了,丞相告诉我,你们在北山上遇到的,并非是普通的山贼。我也让兄弟们去查了查,没有查到北山上还有什么山寨。”白益想到成弦之受伤这件事,突然低声说到。“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张小姐。”
成弦之一边想着那天发生的事,一边说:“我怀疑是郝维平的人,当时我们遇到了郝维平,他想与我们同行,却没有得逞。”
白益托着下巴,说:“这件事我们再调查调查,不过那边一切都顺利,你无需担心。”
“嗯,我听说了。”
“那就好。”
而偏房里,听了青华说成弦之的好兄弟带着个女人来看她之后,张清研握紧了手中的魏文帝文集,却再也没有看下去。
天已经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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