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寝殿之中

小说:宿敌他欺世盗名 作者:悬刀
    那是一面铜镜。

    楚昱的瞳孔在黑暗中倏然放大,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蹲下身之前,殿中还没有这面铜镜。而现在,它就像一只俯瞰众生的眼睛,静静地悬挂在半空中,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楚昱拧着眉头,朝后退了两步,心中暗忖这莫不又是重苍耍得什么花招?他只得小心翼翼地绕开那面铜镜映照的范围,而就在他即将走到结界边缘时,余光却瞥见原本一片黑暗的铜镜中,似乎隐隐约约地泛起了几道涟漪。

    骤然被铜镜中浮现地一角影像吸引了注意力,楚昱脚下一顿,刚想折回去两步瞧个清楚,身后的黑暗中就猝然划过一道耀眼的电光,尖锐的破空声紧随其后响起,在那光芒一闪而逝后,就见铜镜上已经被死死钉上了一支黑箭,将整面镜身直接射了个对穿,其中的画面顿时支离破碎,裂成一块一块掉落在地上。

    而在它们彻底消散前,楚昱却从中恍惚看见一幕不甚分明的场景。

    ——在那阴晦地光影中,像是有两道身躯纠缠在一起。

    还未搞清楚其中的含义,楚昱的注意力就被殿中波荡起的,如高山般气势吸引了,他立即似有所感地抬头朝黑箭来时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重苍的身影遥遥立在水墨绘成的假山上,他刚刚收起拉弓的姿势,便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隔着重重风景与黑暗,将目光准确地投射在了楚昱脸上。

    楚昱面色一窒,他手中还握着那壶“赃物”,紧张得几乎手心发烫。

    虽然来时他已经将撒泼耍赖的姿势都想了个遍,但真到了该临场发挥的时候,楚昱才发现,这实在不是一桩简单的活计,尤其是当他沐浴在重苍那冷淡中……还带着点质询的视线中时,他机智的脑海里现下所能想起唯一念头就是——

    拔腿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楚昱在电光火石间转身,身姿犹如风驰电掣般疾行至结界边缘,立时大吼一声:“开门!”

    暗青色的浮雕大门缓缓浮现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眼看就要完全显露出来,楚昱立刻便心急火燎地将手掌贴了上去,却不想远处突然传来重苍淡然如水的声音:

    “关上。”

    大门闻声颤了颤,似乎抵御不住主人的命令,原本逐渐清晰的边缘,又开始再一次隐没进虚无当中,楚昱却不肯就这般坐以待毙,他直接将双手都覆在大门上,尖利的指甲勾在浮雕的轮廓边缘,顷刻间妖力澎湃,咬牙切齿地道:“开门!”

    “关门。”重苍的声音倏然变近,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显现在楚昱身后,姿态游刃有余,甚至还带着些许嘲弄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偷溜进我的寝殿,那我便给你这个‘自由’,索性你今夜便宿在这里吧。”

    楚昱抽空回头,毛骨悚然地瞅了他一眼,心道你个老妖怪话里有话的,别是想占老子的便宜吧?于是心下一发狠,便果断抬手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重重抹在大门之上。

    这一手简直堪称直击魂魄,大门立即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快要消失殆尽的轮廓霎时再次飞快地延伸出来,引得重苍神色微变,眼中罕见地酝酿出一丝怒意,沉声道:“关门!”

    “开门!”

    “关门!”

    “开……”

    这扇浮雕大门也是由精怪化灵而成,此时它只感觉自己的神识混杂一片,仿佛正在经受两股熟悉但却都不容拒绝的力量左右拉扯,那力量冲击间几欲要将它撕成碎片,万般痛苦中它已然分不清两人的声音,干脆就在下一道命令抵达前,发出一声轰然的铁器崩溃声,然后就这么维持着半遮半掩的模样,任凭两人再怎么开口,都不再有丝毫反应,姿态安详地昏了过去。

    楚昱:“…………”

    重苍:“…………”

    在经过似漫长又似短暂的沉默后,楚昱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道:“最后一句命令是你说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门坏掉的锅他不背。

    重苍的脸色禁不住扭曲了一瞬,但旋即便重归平静,他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够了。”

    “我没有空闲去跟你争论这些无用的长短。”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嘴唇仍是微张着,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但却又强行克制住了,最后只是道:“等一会儿青门恢复正常后,你就马上出去。”

    楚昱观察了半晌他的神色变化,突然便开口嗤了一声,讽刺道:“有意义吗?”

    重苍蹙眉看向他。

    “明明早就恨不能给我点颜色看看,却非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自己拥有超脱一切的豁达,无时不刻都在克制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从中泄露出一点证明你拥有七情六欲的情绪……这样有意义吗?”

    楚昱用那天重苍在亭台上,拿来讽刺他的相同句式回击道。

    说罢,他紧接着便挑起一边的眉梢,眼神冷静:“重苍,其实你很痛恨我是吧?……从我们第一次在穹屠山上谈话时,我就察觉到了,你非要逼迫我委身下嫁,其实和你要寻个由头……宴请十二府妖王什么的都无关,你只是单纯想在妖界,想在全天下人面前,证明我楚昱根本配不上妖主这个名号,只能是你重苍玩弄于鼓掌间的一个玩意儿,从此便让我从高高在上的朱雀族太子,沦为一个笑柄,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这样即便以后脱离你的掌下,我也依旧在这个妖界抬不起头来,乃至此生都不得翻身!是不是!?”

    他猝然上扬的语调就像一把尖刀,措手不及地狠狠割开两人间看似平和的表面,露出其下的剑拔弩张。

    然而重苍的反应却仍旧如稳坐钓鱼台般,岿然不动,只有过长的沉默似乎暴露他此刻内心的起伏,半晌后,他才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无稽之谈。”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说清楚昱的一番长篇大论中,究竟哪句才是无稽。

    他随意一挥手,青门霎时便完整地显露在二人之间,他直视着楚昱的眼睛,下了逐客令:“你该离开了。”

    楚昱也不恼,正相反,他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用一脸“我早已看穿你了”的表情蔑视了重苍一眼,才不疾不徐地推开了门。

    兴许是他最后那一眼实在太过嘲讽,重苍在他即将离去前,突然叫住了他,目光在他身上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将视线汇聚在他的右手上,好像别有深意道:“看来比起我,你似乎更热衷于一些无意义的事。”

    意义意义意义……楚昱在心里大骂,老子跟你绕得都快不认识意义这两字了!

    可是对手既然出招了,他又岂有不接的道理?

    楚昱倏然将双手背到身后,用早就在心底排练好的无赖做派,嚣张道:“你管得着吗?”

    “这冥央宫里的一切,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重苍走近楚昱,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道:“甚至包括你,包括那株迈入化神态的画里梧桐,都是我的东西,你说我管不管的到?”

    楚昱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重苍竟然已经知道阿紫已经达到了化神态,而且大约已经猜到自己此番是来给阿紫偷取水源的,既然如此……他会不会对亲近自己的阿紫下手?还是说他觉得区区一个化神态的小妖根本无从畏惧呢?

    脑海中刹那间转了千百个念头,楚昱生怕一个言语间的小差错,就会让重苍将阿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顾左右而言他道:“……也包括那面铜镜吗?我看见那里面……”

    他原意只是想岔开话题,却不想重苍竟沉默了一瞬,咄咄逼人地态势稍弱了几分,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楚昱一愣:“那是谁的?”

    “鼠辈。”

    楚昱:“…………”

    又开始装逼了,楚昱咬牙切齿地想。

    “你何苦非要做这种无用功?”重苍似乎不欲多谈有关那面铜镜的事,他继续方才的话道:“在穹屠山上,没有草木可以成活,哪怕在冥央宫中,算是暂且隔绝了他与万年梧桐的直接接触,让他得以保全魂魄。可一来他争不到水源;二来这里没有足够广阔的天地让他生长,他早晚还是要退回画中的,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人间总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等你发现你付出的辛劳远比不上得到的回报时,你就会就此收手的。”

    “况且,你又怎么知道无知无觉的懵懂状态,对这种妖怪来说,不是一种幸福呢?”重苍目光深远道:“毕竟成长就意味着要经历种种磨难,梧桐永远都是笔直的向上生长的……而越是高的地方,风就越冷。”

    “呵呵,妖主大人在做一件事前,总是考虑得这么多吗?”楚昱笑笑,不屑一顾道:“我一向都是想要做的时候便做了,纵使世事无常,变数太多,我也甘愿承担这份风险,因为我怕有些东西错过了之后,便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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