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护法。”监牢的看守看见南向天过来,恭敬的抱拳行礼。打开厚重的青铜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目光呆滞的张真夏。
四肢被精钢锁链所束缚,张真夏凄凄惨惨地被吊在半空中。眉宇间缭绕着灰白的死气,形销骨立,容貌颓败。几不避体的衣物下的身体伤痕累累,伤口大多已经溃烂,散发着腐败的,令人作呕的腥臭。脸部的皮肉下陷,眼白布满血丝,只留得一双大眼因为消瘦脱水而隐隐凸出眼眶,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师…叔…”眼皮稍稍抬起,余光瞥见南向天的身影,张真夏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雪白的犬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目光汇聚于南向天的方向。
呆滞的眼神中充满期盼和眷恋,满是兴奋的嗔狂。
“关了多久了。”触到张真夏的目光,南向天心头一紧,只得皱紧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道。
“回南护法,半月有余了。”看守恭敬的回答道。
“何时处置呢。”南向天避开了张真夏的目光,转身对看守问道,却瞥见方才一个小厮用刀柄驱赶着一只秃鹫。
天鹰教的监牢,从不缺少半路死在其中的“犯人”的。食腐的鹰隼们寻觅到了乐土,便一直徘徊不去。
秃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真夏的方向,腐臭的味道让他更兴奋了。
别过头来,南向天继续听着看守汇报状况。
“您养伤这段时间,这南滇军和中原军相持不下,中原皇帝提出议和,这筹码中的一项,便是这黄口小儿。”看守说道,眯着眼睛继续说道。
“所以说,我们现在不能杀他?”
“回护法,教主说暂时不能动这小子。”那小眼睛满是精光,暧昧地看了南向天一眼。
“放回去,岂不放虎归山。” 南向天攥了攥拳头,对着那和秃鹫纠缠的小厮摆摆手,那小厮得到了示意,即刻停下了动作,放了秃鹫进来。
指尖微勾,释放出两条暗红的魔气丝线,缠绕住秃鹫的双爪,转手将秃鹫擎在了掌中
“这小子平日没少伤了我们弟兄的命,怎能轻易绕过。大哥说要活的,那,不弄死便是。”南向天说着,抿嘴一笑,慢慢靠近了张真夏。
“师叔……”听了南向天的一席话,又望了一眼虎视眈眈的秃鹫,张真夏神色变得惊恐起来,拼命摇着头,身子后倾,来躲避秃鹫的接近。可是由于在空中,与之相反的力道反而促使身子与腥怕的东西更加接近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来好好审问一下这小子。”南向天说着,后边的一群人便掩上了厚重的石门,躲在了门外。
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合,静谧的黑暗湮没了最后一丝属于阳光的温热。幽暗的烛火映照在张真夏苍白的脸上,不可说的凄惨。
这样的情景,是不是有些熟悉?南向天急促的喘息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恐怖记忆爬上心头。
“师叔……”张真夏呆滞的双眼上蒙上了一层雾气,似乎是又是震惊,又是心痛。
“张真夏,你别装了,我早看累了!”南向天一挥手,张真夏的脖颈便被南向天狠狠扼住,呼吸阻滞,一时间憋得满脸通红。
“师...叔......”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张真夏用力的仰头呼吸着。呆滞的双眸里隐隐有些晦暗的暗流涌动,却很快熄灭了。
“你活不了多久了...你以为战争会结束吗...你以为你能回中原”南向天压低嗓子在张真夏面前说着,嘴唇抖动,声音也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皮肤苍白如纸,嘴唇却鲜红。气血上涌,尖锐的犬齿生生将嘴唇剜出了血。
“子仇楚侑不会让战争结束的...我们需要战争!张真夏,我是不恨中原的人...可是我恨你...我恨天涟派,他们全是你的鹰犬......”一滴眼泪从南向天眼角滑过,叭嗒一声滴在张真夏的衣角,流下了一团微不可见的水渍。
“呼...”南向天猛得放手,引起了张真夏猛烈的咳嗽。一声一声地混迹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
“你把我关在地牢里,鞭子每打在我身上一下,我对你的恨意就增添几分。”南向天收回了手臂,苍白的手指掩在自己的面前,低下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呢喃着。
“我在想,什么时候也让你体会一下我的痛苦。最后我想到了,天鹰教的秃鹫是吃活人的。”南向天把手上的秃鹫放开,秃鹫一获得自由,就立刻扑在了张真夏身上。尖锐的爪子勾住他的皮肉,喙剜进张真夏身上腐烂的伤口,兴奋地啄食着眼前人的血肉。
一下一下,伴随着眼前人惨烈的喊叫声,皮浆迸裂,摧枯拉朽。
张真夏的眼睛极黑,尤其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更加显得没有一丝光亮。眼珠因为疼痛而瞪得极凸,丝丝络络的血丝笼罩在惨白的眼球,红得凄然。
南向天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血肉模糊的场景。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出。耳边听到的声音,虽然凄厉,却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脑中不禁回忆,尽是些美好脆弱的场景。一下一下的惨叫,此刻却是如同细密强烈的鼓点一般重重撞进胸口。
将手捂在胸口,那被一根根肋骨拘禁的,不断跳动的活物是心脏。那一下下细小抽动的钝痛,是不忍?
他本以为早已为自己不忍杀他就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却是不忍折磨?
讽刺!笑话!笑话!
一切都错了,错得离谱!
“师叔,师叔!”一声声愀然的鸟类嘶鸣声响起,张真夏凄然的叫喊猛然打进南向天的耳朵,南向天睫毛微颤,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目之所及,是张真夏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幽潭一般的双眸。眼眸的主人正嘶哑地喊着。声音从最初的高调,慢慢变为冗长的低吟,最后变成了不成句子的呜咽。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在凄惨可怖的双唇。
嘴唇开裂,满口血腥,沾染着黑色的羽绒,浓厚的血色在苍白的脸庞弥漫开来,身下是黑色秃鹫鲜血淋漓的尸体。
待南向天回过神来,属于血液的腥臭味道早已充斥了整间牢房。
“呵呵,你倒是厉害。”深吸了一口气,南向天冷笑着,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总是这么厉害,目光明晰,果断干脆。就好像丝毫没有东西可以让你牵绊一般。不像我,一个弱者,永远优柔寡断弱者,所以才会被命运所制......
“师叔,别生...气了,别离开真夏...好不好...”嘴唇翕动着,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
看着南向天满眼的痛苦,张真夏感觉到胸口好似也被那秃鹫咬下狠狠一口,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目光落在南向天苍白的指间,那指间连同消瘦的臂膀一起微微颤抖。
呵,师叔到底是怜惜他的。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到有些后悔。费尽心机,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了得到眼前的人。他爱眼前的人,可是他的爱让眼前之人如此煎熬。
真的做得对吗?
“别离开你?张真夏,和你在一起让我恶心得想吐!”南向天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瞪着张真夏,手指紧紧扼住了张真夏的下颚。
“你还想把我像狗一样锁起来是吗?然后任你为所欲为?告诉你,不可能!你别想锁住我,你永远不可能锁住我!谁都别想锁住我!”南向天用力的喊着,可惜那喊声尖细且怪异,到最后竟像是呕哑嘲哳的鸦鸣。
“谁都别想锁住我......”嘴唇翕动着,南向天呢喃着,感觉一阵阵没来由的心悸。摸摸自己的鼻子,却不可控制地流出了鼻涕。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一阵细细的麻痒开始爬上脊背...
毒瘾发作了,南向天感觉腿一软,甚至有些站不住。手掌不住的抽筋,强烈的疼痛导致他伸进袖口掏瓶子的动作都不甚流畅。
僵硬地打开瓶塞,将里面透明的液体吞食干净。
他忘了,午时了,该“吃药”了。
他忘了,他忘了,他早已经是个废人了。
一阵深沉的闷响,厚重的青铜门被推开,百里崇小跑了进来,一下将颤抖的南向天搂紧了,抱在怀里。
嘴唇贴在他苍凉的脸颊,手掌恋爱地轻轻拍着南向天的脊背。
“师兄,不难受了啊...不难受了。”轻轻温柔呢喃着,在南向天侧脸流下一个个细密轻柔的亲吻。
安抚着怀里脆弱的人,抬头,便对上张真夏的注目。
轻轻勾了勾嘴角,百里崇看了一眼张真夏,便将因为药力发作,瘫软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南向天拦腰抱起。
“师兄,我们回家去。”百里崇说着,抱着南向天转身离去。
厚重的青铜门猝然关闭,只留下深深攥着拳头的张真夏。
张真夏闭上眼睛,又狠狠睁开。再睁开,眼睛里所有不明所以的情绪都消失了,只留下不甘和决绝。
还有深深的嫉妒。
“我没做错,我就是要留下南向天,就算是折断他的手脚,将他锁起来...”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细细呢喃着不明的咒语,眼眸里一阵幽绿的光芒闪过。张真夏的周围顿时布满了浓黑的虚影。
“准备下去,明日子时,攻打天鹰教。”干哑的嗓子吐出决绝的句子,张真夏将自己的手掌攥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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