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暖此举,堪称咄咄逼人。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一抹亮光刚好打在舒暖眉眼之间, 森森寒意倾泻而出。
蒋琬迩打了个寒颤,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 只觉得心底凉凉的,好似被灌一碗冬雪,将全身血液都冻住。
蒋琬迩咽了咽口水, 往后缩了缩:“我……”
舒暖嗤笑一声, 移开目光。
这等女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典范。欺负起软弱的人, 一个比一个厉害,若对方硬气起来, 她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蒋家女的胆量,还比不上沈微微, 真真可笑。
听见她不屑的嗤笑声, 蒋琬迩只觉得冰冻的血液重新奔腾起来, 径直冲向脑门去, 冲的她心中焦躁不安, 怒火难抑。
沈微微不悦蹙眉:“你们吵什么呢!这是我琼瑶宫若要吵架, 便出去吵!”
她亦十分不喜蒋琬迩的做派, 还在人家的宫殿里, 坐着人家的绣凳,喝着人家的茶水,便直接要教人做事情。
堂堂二品大员的千金, 竟然这般不懂规矩。
她并不在意舒暖被人如何辱骂,只是不喜欢蒋琬迩教训般的口吻。
蒋琬迩脸色青白交加,被两个人接连驳了面子,使得她十分愤怒。可是她却不敢和白舒暖说的那样,到陛下跟前辩个是非曲直。
后宫之事,无碍国政,是非曲直不重要,端看陛下喜欢谁,想护着谁。
这白舒暖是陛下宠妃,爱重非常。而自己却不被待见,若她们真过去,吃亏的定然是自己,恐怕陛下不分黑白,直接就责罚她。
蒋琬迩霍然站起身,受不得这般委屈:“既然沈美人不识好人心,我便告辞了,日后被咬一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薛樱缩了缩肩膀,看看舒暖,低下头沉默不语,没有随蒋琬迩离开。
屋内寂静了一会儿,气氛显得有几分尴尬,张才人怯怯开口打圆场:“沈美人住进琼瑶宫主殿,想必升三品婕妤不在话下,妾身先恭贺一二。”
话一出口,沈微微脸色瞬间好起来:“还是你会说话。”
若真能得封三品,后宫当中,便唯有贤妃能压她一头,连蒋琬迩都要退一射之地。甚至于李昭容这个年纪,定然不如她前程似锦,日后也要让着她。
沈微微还惦记着,就是李昭容派人把自己从翠微宫赶走的,这份仇,早晚要报。
舒暖低眉,轻轻一笑,“说的是呢,本朝制度,唯有三品以上宫嫔可掌一宫主位,沈美人得了太后抬举,升位分是迟早的事情,还是张才人反应快。”
就怕一直等不到晋封的旨意,会不会丢大人。纵然许给她一宫主位,却永远让她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四品美人。
永远害怕被人挤下来,这等羞辱,将时时刻刻被记在心里。
张才人羞怯一笑。
舒暖没有说话。能从宫女被提拔为妃子的女人何其稀少,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根据李贵所言,太后提拔的四五个宫女,两个进去掖庭做苦役,只剩她和杜御女。
杜御女是七品的低等宫嫔,在宫中人人都能踩一脚。张才人却能从小小宫女爬到五品才人的位置,可见她不简单。
今儿这话,看似在拍沈微微的马屁,实则更像是把她往坑里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舒暖转过头,并不提醒沈微微。
薛樱见气氛好起来,连忙凑上前打趣,“妾身还想看看白才人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沈美人,白才人独得圣宠,赏赐如流水,手中该有些我们没见过的吧。”
舒暖看她一眼,弯唇浅笑:“并没什么稀奇的,你若想看,便沈美人打开看看便是。”
沈微微不待多言,直接转身拆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真容。果如舒暖多言,东西并不稀奇,不过是几颗东珠,几朵宝石镶的花儿,再添上件玉器,就是全部了。
看在这群大户人家小姐眼里,称得上是寒酸。
舒暖尴尬一笑,解释道:“我手头紧,伯父毕竟只是伯父……还望沈美人不要怪罪。”
她当然有好东西,单皇帝一次次抬进安乐宫的便数不胜数,不计其数。可是她不乐意送给沈微微,想一想便觉得亏本,随便找些东西糊弄就是了。
沈微微见惯了好东西,价值千金的鸟儿都舍得买,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珠玉等物,随手搁在一旁,“我猜你也没钱。”
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高兴,说不出为什么,大约是终于有地方压舒暖一头,便得意起来。
自己的父亲,为了给她夺宠,一掷千金,什么都舍得。白舒暖纵然恩宠更甚,容颜更美,却也只能仰仗伯父鼻息生存,算起来还真是个小可怜。
她喜欢高兴,那便高兴着吧。
舒暖也不在意,自己不吃亏,看她傻乐就跟看个傻子似的。
又在琼瑶宫里谈了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几人便起身告辞离去。
舒暖和薛樱同路,两人踏着斜阳走回去,一路上绿荫森森,清风拂面,却带着初秋时候的燥热气息。
薛樱声音柔婉:“白才人,前些时候是我不对,失言伤了你的心,还请白才人不要在意才是。”
这是她们头一次单独相处。
自打蒋琬迩被贤妃赶出翠微宫,她就打算和舒暖交好,省得也落到那般下场,可惜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每次见面,要么是大场合,要么是有人在。
“薛才人客气。”舒暖淡淡一笑,“我并不在意,蒋美人比你过分,所以我择了她杀鸡儆猴。”
她很坦诚:“薛才人是聪明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想必心中有数,不需我多说。”
薛樱咬着下唇,慢慢抬起头,“我明白了。”
舒暖轻轻一笑,抬起脚往前走。夕阳斜下,在宫道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走动摇曳,晃出一地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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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乐宫,侍女给她宽了外衫,换上轻薄的家常衣裳,又呈上半温的茶水,伺候的妥妥贴贴。
舒暖坐在椅子上,摇着手中团扇:“这天儿真热,你们也歇着吧。”
穗儿失笑:“主子说的什么话,做奴婢的,怎么能歇着?倒是绿萝,跟着跑了一路,应该歇歇。”
绿萝笑嘻嘻地撒娇:“既然穗儿姐姐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先去换身衣裳。”
她蹿的像只猴儿一样快,舒暖和穗儿都不禁笑起来,对视一眼:“这个丫头,真是活泼。”
话音刚落,绿萝却又蹿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胸脯:“主……主子,小林公公来了。”
舒暖眉峰不动:“小林公公又不是第一次来,你急什么?”
自打七月七之后,舒暖在宫中才称得上是真的盛宠,皇帝日日招幸,没有一天落下,直到前两天,她朝内府报了月例,才停下来。
今儿怎么又过来了?
皇帝就爱她爱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分明,这一天天的,就让她躺在养心殿的龙床上,连面都没见到。
绿萝急道:“不是,小林公公后头跟了一群人,看着浩浩荡荡的,也不知道要干嘛。”
若是赏赐,该抬着箱笼来,若不是赏赐,哪儿用得着这么多人,真真奇怪,该不是要抓人吧。
舒暖这才正视起来,站起身到门前等着。
小林公公一进宫门,果然像绿萝说的一样,后头浩浩荡荡跟了一队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太监,却都低头恭敬地跟在小林公公身后。
舒暖扬眉:“小林公公,今儿怎的带了这许多人来我安乐宫?”
小林公公含笑,弯了弯腰:“白主子安,奴才奉陛下的圣旨,帮您迁宫,这不带人不成,靠奴才自个儿,非得累坏了不可。”
“迁宫?”舒暖一怔,下意识重复,疑惑地问:“搬去哪儿?”
她在安乐宫住的好好的,要搬去什么地方?舒暖脑子里从不往好的地方想,第一反应是拜月堂空出来,那人要她搬进去 。不过稍一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她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受罚搬去拜月堂。
“陛下让您搬去清宁宫。”小林公公笑盈盈的,手中的拂尘挥到手臂上,“太后跟陛下说,要让沈美人搬去琼瑶宫,做琼瑶宫主位,陛下答应了。”
“回头想了想,觉得太后说的有理,这四品美人离三品就差一点,其实五品离三品,差的也不远。于是就说,让主子您搬去清宁宫,也住进主殿得了。”
舒暖默然不语。
皇帝是竭力让太后不开心。
清宁宫和翠微宫,位居关雎宫两侧,是整个皇城中地界最好的地方,且清宁宫比之翠微宫还要大气几分,实在是后妃们最向往的居所。
这所宫殿,纵然是贤妃也不敢想。皇帝就直接给她一个五品才人掌管。舒暖一时也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打了谁的脸。
大约是整个后宫吧。
打的最狠的,当属太后和沈微微。沈微微以四品美人之身入主琼瑶宫,正是春风得意,风光无两之时,合宫都在庆贺她。
她自己也得意洋洋,觉得简直堪称后宫第一人,再也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殊荣。结果舒暖比她位分低,却得了清宁宫。
沈微微非得气死不可。
太后那边当然也一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千辛万苦把沈微微捧上位,结果被皇帝轻而易举戳破美梦。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可怜太后才好。
舒暖幽幽叹口气,接下来,沈微微和太后有共同的敌人,一起仇视皇帝和自己,肯定会更加亲密。
等她们老小无猜之日,就该想法子,让沈微微对太后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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