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优抱着大购物袋，颤颤巍巍地往暂住的出租屋走去，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购买的杂物重量超过了承受能力，而是烟瘾犯了正难受。
她年方十八，却已经做了六年杀手，因职业问题不时需要熬夜。
那时赤木还是个急需睡眠的生长期少女，做任务的夜里困得直打瞌睡差点让目标跑了。酒馆里偶然认识的无良前辈便告诉发愁的小孩一个“好玩意”。
香烟，是劣质而价格低廉的品牌。抽上一口都觉得短命了五分钟的刺鼻气味，被她当作提神的手段。开始只是工作时才会抽上一两根，渐渐加大了剂量，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天不来一包，浑身都不舒服。
对某件事情上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赤木便开始戒烟，现在是第四次戒烟中。她已经停吸了三个月，谁知吃了个午饭回家，烟瘾突然冒上大脑，炸的整个头迷迷糊糊，她感觉皮肤下的每个脏器都在尖叫着渴求尼古丁的抚慰。
赤木忍烟瘾忍得辛苦，一堆青年却在这时将她团团包围，问话的语气颇为不客气，还带了些下流的调戏。
“我说了我没见过你们说的小鬼。”
茶发少女把购物袋随手搁在旁边铁桶的盖上，抱着胳膊冷淡地说。
“别这么绝情嘛小妹妹，有没有见到我们再好好聊聊——唔！”
这声痛呼终结了男人油滑的话语，原因是赤木一拳击中他的肚子，力量奇大，把壮汉揍得弯下腰捂住腹部动弹不得。另一个人想用枪威慑住少女，却被对方一个擒拿夺过了武器。她随手掂量了一下枪／支，随意地瞄准了混混中的一人。
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少女用毫无变化的冰冷语气机械地说:“我说了，我没见过你们找的人。”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深夜走在阴暗小巷的独行客不一定都是待宰羔羊，少女——穿着不打眼的黑色风衣，裹在大衣下的身形修长而纤细，乍一看是普通的年轻女性，但那锐利的眼神和周身毫不掩饰的暴戾杀气并非伪物。
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捕猎者，再惹怒她，自己的脖子会被野兽的利爪割开。意识到这一点的混混们惊恐地拖着受伤的同伴迅速撤离了现场。
被这么一打岔，赤木觉得烟瘾缓和了不少，她抱起购物袋，用皮鞋尖轻踢铁桶:“喂，给我滚出来。”
沉寂了一会儿，桶里传出了男孩闷闷的笑声。接着桶盖被一只一看就不是成年人的手撑开，冒出一只乱蓬蓬的棕色脑袋来。
赤木优嘴角一抽，和脑袋缠着绷带的棕发小鬼对视了一分钟。
小孩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很乖巧。就是胳膊腿还有一只眼睛都缠着绷带，估计脑袋不太好使。
赤木自认自己并非慈善家，没有照顾小鬼的理由，却也没必要跟小孩计较，哪怕他是她遇到风波的起因。于是她恶声恶气地对这个小鬼说:“小鬼，我会当做今晚没见过你。自己滚吧。”
棕发小鬼眼睛眨眨，点了点头:“好的，姐姐。可是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抱出来，我刚刚崴了脚，自己出不来。”
“……”
她有惹上大麻烦的预感，抽着嘴角问:“那你自己能走路吗？”
小孩摇了摇头，表情无辜而纯真。
赤木扶住额头，预感成了真，放着这小孩不管相当于让他被那帮人抓，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下场。她年幼时也受过别人帮助，现在推这孩子去死怎么想都不对劲，少女心一横，一把抱着孩子把他从桶里拽了出来。
“听着，我不是个好人，只能收留你一晚上。明天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最终，赤木让那小鬼抱着杂货，她再背着他，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处安置。
这天夜里，她在椅子上睡得憋屈，小鬼倒是在她的床上睡得一派安详。偶尔醒来，她看见小鬼熟睡的脸，觉得有些感慨，这孩子心好大，如果她是坏蛋，现在他肚皮下的器官已经被她拿去卖了。
第二天早上，赤木优打算让小孩离开，对方却乖巧地为她准备了早餐（虽然味道很一般），堵住她的嘴巴让她一时开不了口赶他走。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赤木喝了口牛奶，随口问道。
“太宰治，这是我的名字。姐姐愿意的话叫我阿治就好。”
“哦，太宰啊，不错的名字。礼尚往来，我叫赤木优，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诶，那我可以叫姐姐『小优』吗？”
赤木随手抄起一份报纸，锤了一下太宰的脑袋:“没大没小。算了，你就继续叫我姐姐吧。一会儿我要出一趟门，你还可以再呆一段时间。肚子饿了就去冰箱里拿东西，除了冷藏库的黄色布丁以外都可以吃。”
太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他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很可爱，细胳膊细腿，偏休闲西服式样的童装也规规矩矩的，看着就很贵。赤木寻思这孩子多半出身名流，打扮虽然怪异，举止却很文雅。她这趟出门就是去查太宰的事情。
拜托完相熟的情报贩子，赤木回家时日头懒洋洋地烤着楼房，她远远望去，临时租处的窗户玻璃破破烂烂，她眯了会眼睛，确认屋里没人后走进了楼里。自家出租屋被翻的乱七八糟，还有机枪扫射的痕迹，太宰不见踪影，冰箱电源断了，食物因气温发出腐臭的味道。
那帮人动作可真快，她估计太宰肯定是被带走了。虽然很可惜，但她也帮不了他了。
赤木优走进厨房用冷水冰了冰额头，回到客厅整理好了乱七八糟的房子。这里已经不能住了，至少不能再给房东添麻烦。她在床头留下了足够抵偿损失的现金，冷着脸出了门。
接下来她在酒馆坐了一会儿，点了杯麦酒，浏览报纸上的出租屋广告，就在她看好了一个下家打算打电话时，对面不打招呼就坐下一个人，她不快地抬头，对上太宰脏兮兮而委屈巴巴的脸。
“你没被抓走啊？”赤木优条件反射地说。话一出口，男孩的表情更加委屈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没心没肺的少女难得有了点愧疚，这愧疚带来的结果是:她带着太宰辗转跑到了离这儿有五十公里远的城市，并打算暂时养他一段时间。反正抓太宰的人早把他两当做一伙，她带他走不带他走形势都差不多。
赤木优年纪还轻，尚处于以貌取人的阶段，误以为长得好看的正太大多省心而懂事，养一会儿不算事，哪知就此惹上一个大祸害。
太宰平时嘴巴甜又乖巧，却是个自杀爱好者，还把她备在家里的药混在药瓶里一起吃。她不得不把药片都倒了重新再买。他还煞有介事搞浴室溺水，水费花销让她大出血，她胖揍了这个漂亮正太一顿，夜里看着小孩字迹端正的遗书气得手抖。
如此磕磕绊绊同居了半年，赤木觉得自己脾气突飞猛进地变得宽容起来，几乎要成了太宰的老父亲，而且值得高兴的是，在太宰的日常作死下，她忘了抽烟，成功把烟瘾戒掉了。至于把这烦人的小鬼赶走，她倒是一回也没想起来。
所以太宰突然失踪时，她心里骤然一空，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赤木优打探清楚了太宰的去向，他被半年前抓他的势力给带走了。她把钱结清了，情报商睁开平日眯成一线的眼睛，碧绿的颜色，煞是好看。
他说:“你可千万别被别人的事情拖累了，杀手不该拥有感情。”
赤木优点了点头，回家就带上了全套装备，坐着卡车颠簸着去了她最初遇到太宰的城市。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得那么痛快。
…………
太宰想过赤木优可能会来找他，但那一瞬的期待也被他的理智给压到了大脑的深处。年长他六岁的少女是个资深杀手，他耍了些手段才让她庇护他那么久。虽也有温馨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凡幸福的时刻，但太宰一直提醒自己别忘了少女的本质，她是个优秀的杀手，断不可能为一个缠了她半年的小鬼拼命。
早知道当初上吊时换个地方好了，只是不小心撞见弟弟谋杀哥哥的场景，就被这成功篡位当上地方黑帮首领的弟弟惦记许久，这下可好，他追求的有尊严而无痛苦的死成了奢望。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死亡，他期待已久的终结，从这阿鼻地狱般的痛苦中解脱，虽非理想的死亡，生命于此终结倒也不赖。
太宰总算说服了自己:自杀爱好者死在他人手里不算丢人。刚放松身体靠了一会儿椅背，就听外面一片嘈杂。枪声大作继而安静，看着他的人被其他人叫去支援，仓促离开忘了锁门。
绝妙的机会。
太宰听着外面的嘈杂，事不关己地偏过头去，他专心于手头的工作，没一会儿就用事先藏好的发夹撬开了手铐。
“让我来看看，是哪位勇者救了我一命吧。”话是这么说，但太宰也只打算看看——如果外面和黑帮成员们打得火热的人他不认识的话。
“……居然真的来了。”
虽说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太宰基本没指望赤木优。可是这个可能性实现的时候，他先是高兴，又是心口空了一块的疼，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情绪，太宰因此愣了一会儿，他想的是原来有一天，他也能体会到属于人的心情。
重视别人是这种感觉吗？能感受到这样的感觉，我原来还能算是人类啊。
太宰心情复杂，再抬眼时赤木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外面庭院倒了一地尸体，大概在她找到他之前，她不会停止杀戮。
于是他推测了一下少女前行的路线，匆忙跑了过去，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很想快点，再快点，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推开门时，赤木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肚子上的衣服浸透了血液，她旁边有一具还带温度的男尸，是半年来一直在追杀他们的人。少女脸色雪白，紧紧地闭着眼睛，太宰呼吸一滞，扑过去听她的心跳。
“咳咳！好重？！好重啊！！死小鬼快起来！让我先休息一下，疼疼疼，肌肉刚刚拉伤了很痛啊！”
赤木优被压得直咳嗽，她刚打完艰难的一架，正累得慌，刚躺地上想歇一会儿就被太宰的体重压得喘不过气来。小孩发育得快，不知不觉间，他的身量已经接近少年了。
小鬼把脑袋埋在她的胸口，一言不发，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
赤木优索性支起上身，硬生生把小鬼从她怀里扯出来:“你是在趁机揩油吗？还有我说，你别用这个表情啊，我这不是已经来救你了吗。”
“对不起，赤木小姐。其实我……”
“说什么呢你。哦……如果你想说半年前是你故意走漏行踪的事情，那我早就知道了啦。没有道歉的必要，我知道后就喂你吃了一周花椰菜当作惩罚了。”
赤木优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手感一如既往地不错，她支着下巴想了想:“唔，就此退休也不错。我还蛮想做点别的职业，干脆死遁吧。”
………………
太宰原本以为从此可以和退隐江湖的杀手过上幸福快乐的正太养成将来反推倒御姐的生活，然而某天，他被赤木带了出来。饭桌对面是一个长得很凶的橘发小矮子，帽子的品味还很差劲。
“这是我朋友，中原中也。”
“中也叔叔好。”他不大高兴地打招呼。
“要叫哥哥。我觉得男女有别，我还是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正好这位中也哥哥最近家里有空房间，也愿意照顾你，所以我想……”
不！这样的展开不会有任何人期待的！！你看中也这矮子这不是很不爽吗？！在生长期中的我已经要超过他的身高了啊？！
然而赤木优觉得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拍拍袖子扬长而去，把两个男的留在了原地。
中也看了看一脸心碎的太宰，虽然看不顺眼这个阴沉的小鬼，但他是个好人，他还是安慰了一下即将一块生活的小鬼头:“看开点，至少她把你当异性看。”
“……小矮子大叔的安慰，我才不需要。”太宰喃喃地说。
来日方长，今天她对他爱搭不理，明天他就能让她对他欲罢不能，为了美好的未来，补足六年的年龄差距，是了，第一步要从牛奶开始！
未来长得很高反而被嫌弃接吻不方便的太宰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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