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紫微星

    终是将长欢做了半天的饭食吃得干干净净,容澜长舒一口气,打了一个饱嗝。

    长欢定睛看他,她是在崇光楼学过世家礼仪的,用膳后万万不可发出类似饱嗝一样的声音,堂堂容家的嫡出子弟,竟然打了一个嗝。

    她不知道钟鸣鼎食之家的规矩是如何教的,虽然容澜仗在面皮出众上,做起这般动作来倒也算不上不雅,但容澜这,似乎也太随意了些。

    “看什么。”容澜回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如此丰神俊朗,潇洒不凡,你被本少爷迷住了?”

    “没…没。”长欢低下头,容澜无论是举动还是说话方式,都有些过于,随意。她没见过,倒有些大惊小怪了。

    容澜似乎明白了长欢方才的反应是什么原因,向她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长欢看错了,竟带些腼腆的意味。

    “我在军中呆过,军营里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那少爷在我面前也不需要关注这些繁文缛节。”听着容澜的解释,长欢心下了然,微微回视笑道。

    主子向下人主动解释的情况可不多见。

    容澜似乎叹了一口气,将人揽到怀里抱住,“你啊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明明知道是讨好他的谎话,心底却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长欢似乎越来越能牵动他的心绪了。

    容海自上次的谈话之后,行动举止更为规矩了,也不知是不是没眼看的原因,在门外叩了叩后淡声请示:“少爷,有眉目了。”

    容海口中说的事情自然是上次发现前朝宝藏的事情,于是容澜有些不舍地放开长欢,捏了捏她的脸颊,“今夜我回来得晚,你先睡嗯?”

    长欢暗暗喜,她一向不喜欢容澜时常地亲近,今晚能避开自然是好的,乖巧回答道:“是。”

    容澜没却没看露她眼睛里极快地闪过的一丝悦意,沉了脸,握上她的手,按压在方才伤口的地方。

    没良心的。

    长欢吃痛,嘶了一声,却不敢抽回手,容澜发什么疯!

    于是抬眸盈盈看他,一双眸子写满无辜,纯澈地像极了刚一出生的动物崽子。

    容澜淡淡扫了一眼,就知道拿这张脸惑人。放开她的手指,站起身来大步向容海走去。

    二人到了书房,容海单膝跪下行礼,声线隐隐带了一分激动,“少爷,找到了。”

    能让容海动容的宝藏,想来数额极为巨大。

    “多少?”容澜看着案上的书信,问道。

    “属下略略估计,金银珠宝数十箱,…所值百万两!”容海声音波动更大,含着激动道。

    “寻容家的影卫,金银转移到满朝上下各处,珠宝转移一个安全的地方。”容澜移步到案前,拆开书信的信封,缓声道。

    “少爷说的是…?”容海不解,水底下沉的东西最多的是金银,但是珠宝的箱椁数量也不少,若要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容海一时半会竟找不到。

    容澜却不急着回答,慢慢悠悠地看着书信上的内容,良久后合上信纸,向容海笑了笑,“总督府。”

    “这…”容海猛地抬头,“少爷,这是否太危险了些。”

    “以后就不会了。此事不急。先处理金银的事,不要泄露任何风声,那些人处理干净了没有?”容澜将信纸夹在手中,点起一角,放开手,透薄的信纸便蔓延起火舌,飘飘然落地。

    容海身子一顿,“处理干净了。”

    “呵。”容澜瞥了一眼容海的神色,跟了他多年的随从,怎会不知他此时心中所想。“你倒是仁慈。”

    容府里人都道,容澜爱笑,跟的贴身随从却是个冷面冷心的,一丝不苟,严肃地紧。

    “你今日动手的时候愧疚,明日便可能让他人将我们推到刀尖之上,深渊之下,万劫不复。”容澜顿了一顿,语调漫不经心,字字却含着寒意,“自你跟了我,我下了那道命令,就应该知道,阻碍在身前的一切事情,都要除掉。”

    “我将来要做的事情,大逆不道,株连九族,若是这样小小的事情你都心慈手软有动摇之心,那我要你,还有何用?”

    容海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前的容澜,月光透过纱窗,洋洋地泻进来,容澜淡淡看他,面容俊美无铸,锦袍华丽,一身出尘的贵气盎然,无端地让人感到威势逼人。

    他知道容澜因为身份而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抱负志向,堂堂容家最出色的嫡系子弟,却人人嫌恶,提起来时面色不屑,多少无中生有的谣言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是第一次,容澜卸下所有嬉皮笑脸,将心底的威势放出来。

    容海叩首,“属下誓死追随少爷。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容澜看着他许久,突然笑了,“跪着干嘛啊,起来起来。”

    一瞬间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

    “是。”容海站定。

    “家里来信了。”容澜手指轻敲案几,有些嘲讽,“我那姐姐坐不住了,要拉个人垫背。”

    容海等待着容澜的下一句,很快听到了回答,“容明柯。”

    容明柯论辈分来说是容澜的叔叔,为二房嫡系庶子,爱酒,爱书画,领了个闲职,整日除了侍花弄草,遛狗逗鸟,除了青楼之外,什么玩乐都沾上了。

    与容澜可以说是,臭味相投,私交不错,故此同样被这个人人守礼的清贵之家排挤在外。

    容海自然是知道容明柯的,有些诧异,“柯爷?”旋即了然,面色定下来,恢复清冷。

    弃车保帅的法子,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一颗棋子。

    容澜淡淡看了一眼容海的反应,“嗯。我知道你瞧不上他,整日除了斗鸡走狗,什么都不干,可这人呐,保不定在危急时刻就转性了。”

    前世容家因为贵妃失势而伤了元气,陛下后又下令满门上阵,最后,大败而归。容家自此元气大伤,精壮子弟死的死,残的残,由盛转衰,一落千丈。

    多少心怀鬼胎的人趁机分一杯残羹,自立门户。

    前世贵妃也是指证容明柯拉出来垫背,一个庶子罢了,与高贵的贵妃如何能比,被容家果断舍去,驱逐出境,流放千里的海外。

    不曾想在容家被人人避开的时候飒沓而归,一力在众议与陛下施加的威压下撑起整个疮痍的容家,得以喘息。

    容澜不知道容明柯在海外得了什么奇遇,二进宫之后,陛下竟撤了许多对容家的打压。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事,在重生后花了大段时间接受自己重活第二世的事实,一个向来不信鬼神之人却得了上天的眷顾,倒是有些好笑。

    既然他知道未来的事情,这一世就应该搞清楚容明柯在海外到底带来了什么。凡事机缘,因果轮转,容澜觉得只有容明柯在海外才能找到那份机缘。

    但是容明柯此时也不能被放弃,他要掌控他,才能搞清楚容明柯找到了什么。

    “呵,你瞧瞧,容家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尊贵高华,其实早就成了一个烂壳子了。”容澜顿了顿,语调复杂晦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是不干净的。”

    容海沉默,只听见容澜又道:“石狮子都不干净了,脏了门面的府宅,早就成满是虫蚁木头了,只不过等一只手揭开罢了。到时候,世人就会惊叹于这块上好木头下密密麻麻的孔洞,然后彻底沦为笑柄。”

    容澜提笔微微俯首在案前写信,书房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毛笔过信纸的沙沙声。

    “少爷今日怎地说了如此多的话。”容海慢慢消化容澜方才所说的话,又心下困惑,不由问道。

    见惯了容澜不正经的样子,却是极少见他此时严肃的模样。

    容澜头也不抬,扔出一句话,“被你未来主母气的,一时有感而发,我真是这泱泱府宅中独醒的一个明白人。”

    “……”

    容海只好转移话题向正事,“少爷这是打算保下柯爷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容澜终于写好,白纸墨字,带着浅淡的一点水意。

    他夹在手中吹了吹,装入信纸,“我那个蠢姐姐,出了事就知道给娘家添麻烦。”

    容海不敢接话,敢辱骂当朝贵妃娘娘的,也只有他家主子容澜一人了。

    “去,你亲自把信送出去,顺便给容漪带句话。”容澜将信纸交递到容海手上。“就跟她说,呆在宫里不要举妄动,若是她再生事端,我就亲自整治她的儿子。一个贵妃而已,当真我容家靠女人立足?”

    “那…那条河的事?”容海迟疑。心下又暗叹容澜这番话该如何转述,敢这么不客气的同贵妃娘娘说话并且直呼其大名的,满朝上下,便也只有她的亲弟弟了。

    “那条河你不用管,把‘影卫’调过来给我,我亲自督查。”

    容海领命后退下,将信封小心收好后,却没有直接向马车走去,身如影动,径直向城外奔去。

    一座极偏僻的院落,亮着暗暗地一点烛光,倒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容海走进去。摇摇欲灭的一点烛光彻底熄灭,容海提着滴血的剑走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夜色像浸了水一样沉,黑压压地扣下来,星月不见,唯有远处的天际亮着一颗微闪的星。

    微微地闪烁,在这片墨色的天幕,微弱却有力。

    那是,紫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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