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锋一转,柔声道——
“不若你与本宫齐心,斩珍妃于马下。”
徐贵人毕竟年纪尚小,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当即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贞儿姐姐,嫔…嫔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皇后出身宁远侯府,虞姓,单一个贞字,取自贞淑之意。未出阁前,虞家嫡女贤良淑德之名,满京传遍,她也正是因着这极高的名望才得以嫁作君妇,母仪天下。
虞贞笑说:“妹妹聪颖,不必妄自菲薄。”
见皇后毫无退避之意,徐碧琛怯懦低头,声若蚊蝇:“琛儿只想好好侍奉皇上,没有争夺之心,娘娘不如再觅他人,助您成事。”
她刚刚入宫,只是个连路都记不全的新人,哪里有资格和珍妃较量?
却听皇后又说:“哦?琛儿以为,你不想争,便不用争吗?”
徐碧琛吓得退后一步,身后的侍女急忙扶住她。
皇后寸步不让,从容向她逼近,转眼就到了跟前。
“宫中目前分为两派,一派与本宫亲近,另一派以珍妃为首,琛儿年幼,还不知夹在中间做人的滋味吧?”她凤眼微眯,仍是一副和善模样。
“嫔妾…”徐碧琛不晓得该说什么。
感受到小姑娘的退缩和恐惧,皇后将姿态放得更低,循循诱惑道:“本宫明白,琛儿心悦皇上,只要你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姐姐可以保证,不若多时,这后宫盛宠之位必是你的。”
少女有瞬间雀跃,很快又被害怕掩盖。
皇后察觉到她的动摇,满意地说:“更何况,这也不是只为了你一人。你同本宫一样,命运从来不只属于自己,我们背后还牵连着家族的兴衰,何敢任性妄为?”连她位居后宫之首,也少不了委曲求全。
“本宫听闻,昨日朝堂之上,黄门侍郎又与徐大人产生了政见分歧,两人争锋相对,最后皇上取纳了顾民和的想法,还痛批你父亲目光短浅,德不配位。”
“这些,琛儿不晓得吧?”
果然,事涉父亲,娇宠长大的徐贵人立刻火上心头,杏眼怒睁。
“顾家无权无势,不过出身山东小族,顾民和凭什么在短短几年之内升至二品?还不是仗着珍妃受宠。”皇后压低声音,愤慨道:“徐大人为国为民,竟被他当众羞辱至此。连本宫也不免心寒啊!”
徐碧琛冷声道:“嫔妾父亲一生忠良报国,绝无半点私心,顾家欺人太甚了。”
虽然公然责骂徐子怀的是皇帝而非顾民和,但人总是‘欺软怕硬’,不敢指责皇帝,只能将怨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皇后握住她的手,哀声道:“世事如此,我们身为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倘若我们在宫中不受宠,家人也会跟着受气。叫本宫怎能不与珍妃死斗到底?”
她情真意切,徐贵人深感动容。
“可是,皇上喜欢珍妃,嫔妾…”
“她何及你?”虞贞急急打断。
徐碧琛一脸疑惑。
也许是发现了自己过于热切,皇后迅速调整情绪,平静下来,说:“珍妃貌美不假,但她早过双十年华,美人终会迟暮,怎么比得过你们这些正值青春的小姑娘?”
她十指丹蔻,指尖轻轻拂过徐贵人娇嫩的脸颊。
皇后痴迷地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就算本宫每日用上好的珍珠牛乳敷面,也抵不过年龄带来的差距。你有这样独一无二的优势,怕什么珍妃呢?”
听了虞贞的话,徐碧琛好像真的多了几分自信。
她的恐惧稍稍减弱,努力镇定心神,道:“此事甚大,容琛儿再想想,可否?”
皇后欣然应允:“璞玉雕琢需时辰,静候琛儿佳音。”
*
送走了徐贵人,栖凤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惜春遣退一室仆从,走到案边。
虞贞正伏案作画,随性勾勒,水墨浓淡,寥寥几笔,苍劲松柏跃然纸上。
“娘娘…”惜春欲言又止。
皇后未抬头,专注作画,一边说:“你是想问,本宫今日为什么这么性急,直接向徐碧琛挑明?”
惜春点头:“奴婢愚钝,不知娘娘心思。”
“本宫如此,原因有三。”对待身边亲密之人,虞贞并不介意费心解释。
“珍妃势力已遍布后宫,便是我这栖凤宫,也少不了她的眼线。那你猜猜,徐碧琛带来的两个宫女,有没有被收买的?”
惜春皱眉:“那娘娘和贵人的对话,岂不是…”全都被珍妃知道了?
皇后笑笑,说:“本宫就是要让她知道!”
“不管徐碧琛答不答应本宫,在珍妃眼里,她都是本宫的人了。你觉得凭着顾雁沉不可一世的性子,她能容得下徐碧琛?”
“今日之后,珍妃必然会针对徐贵人,那她就不得不投向娘娘这边了。”惜春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虞贞点头,又道:“就算徐碧琛有颗玲珑心,架不住年纪小,涉世未深,面对珍妃发难,她除了同本宫结盟,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再则,徐徐图之的方法很多,本宫却是等不急了。”皇后摸了摸小腹,淡淡说:“为后十载,无所出,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皇上还肯尊本宫为妻,不过是因为本宫父亲还在边关镇守,加之勤勉掌宫,让他挑不出错。”
“春闱将至,顾雁沉的胞弟是出了名的才子,他若及第,皇上必亲之重之,到时候,本宫的后位就岌岌可危了。”
惜春说:“所以娘娘急着拉拢徐贵人,利用她分珍妃的宠,打压珍妃气焰。”
虞贞停笔,展平画纸。
“明年八月,父亲会送婉儿入宫。在她入宫之前,徐碧琛就是本宫的马前卒。”
虞婉颜可倾城,才情极佳,丝毫不逊珍妃。
惜春忧虑未消,迟疑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只是,徐贵人真的能担此重任吗?”
珍妃入宫多年,其间不是没有其他美人出现,但没有人能撼动她当朝宠妃的地位。这个徐贵人,家世顶好,样貌也不错,可…似乎也不算是无可替代。
娘娘为何非她不可呢?
闻言,皇后有些许恍惚。
时隔数日,她仍能清晰记起那天的场景。
视察完江东堤堰,皇上风尘仆仆归来。
她二八年华嫁他,至今已有十三年,但从未见过他那样兴奋的表情。
眼中闪着星光,喜悦由内而外地散发。为君者,不得喜形于色,这点他做得一直很好,当时却完全不加掩饰,好像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的快乐。
他拉住她的手,问道:“贞儿渊博,可知开朝以来,有无大选之前立妃的先例?”
这种事当然是很多的,她随口便举出几个例子。
皇上表情复杂,现在想来,应该是欢喜居多。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徐碧琛入宫的消息。
收回万千思绪,皇后怅然道。
“惜春,人与人终归是不同的。此事非她不可,你且看着。”
她甚至觉得,即便天仙之姿的婉儿进宫,也难敌徐碧琛。
养虎可能为患,但火已燃眉,她不能裹足不前。
目前,唯徐碧琛可帮她破局。
*
这边,徐贵人回到宫里,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午饭。饭后困意来袭,她优哉游哉地睡了个午觉。
中午太阳正烈,透出几分暑气。
等她醒来,敬业的彤云还在打扇。
徐碧琛捂住嘴,小小地打个哈欠,抱怨道:“天气真是反复无常,昨日还冷得慌,现在又艳阳高照了。”
彤云借机劝道:“所以主子更要随时添衣,以防风寒。”
她‘咯咯’笑两声,掀开被子下床。
“彤云,为本主梳发。”
坐到梳妆台前,贵人嘟囔道:“衣衫不整,有碍观瞻,你们都下去!不准你们看本主子梳妆。”
宫人便窃窃私笑,觉着主子还是小姑娘的性子。
“你、你还有你,都给本主出去。”徐碧琛指着门口几个仆从,打发他们离开。
宫女、太监们勾着腰退出门外。
‘嘎吱——’
两扇门合上。
彤云笑话她说:“主子爱美,真是长大了。”
她一手捋起少女柔顺的长发,一手执梳为她梳理。
徐碧琛撒娇道:“哪个姑娘不爱漂亮?彤云觉得我不漂亮吗?”
“您是最可爱的呀。”彤云憋笑道。
得到满意的答案,她笑嘻嘻地把玩起桌上的胭脂盒。
半晌,突兀开口。
“彤云,方才贞儿姐姐同我商量了件事。”
彤云手抖了抖,定住心神,焦虑道:“皇后娘娘说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让我和她一起对付珍妃。”徐碧琛说。
“……”彤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徐贵人像没发现似的,自顾自说:“不怪她能执掌中宫多年,说话真是极厉害,我都快心动了。”
“主子快别逗弄奴婢了,情况到底如何,您就直说吧。”彤云觉得自己要急哭了。
徐碧琛叹道:“彤云呀,你这样急躁可不好,还得多练练。”
“想必是多年无所出,狗急跳墙了吧。贞儿姐姐将父亲与顾民和在朝堂上的争斗搬出来,若不是我铁石心肠,当真要怒发冲冠,提着刀去找珍妃拼命了。”她勾唇,笑说:“日后你我应当夹紧尾巴做人,只怕现在珍妃已经把本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咱们没好果子吃咯。”
“珍妃怎么知道?”彤云哀叫道。
这才进宫两日,怎么就把头号宠妃给惹到了!
徐碧琛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她一眼。
“皇后说的呀。”她理所当然地说:“她特地当着宫人的面拉拢我,应该是故意说给珍妃听的吧。这样,本主就不得不上她的船了。”
用手摩挲下巴,徐贵人啧啧道。
“看来本主年纪虽小,绝顶美貌已初见端倪,要不她怎么千挑万选选了我?”
天啊,主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彤云苦着脸说:“那咱们之后可怎么办呀?”
被皇后利用,还要被珍妃针对,太惨了吧。
徐贵人一派灿烂模样,天真无邪道。
“吃喝玩乐,承欢君侧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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