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敬转头看向养真。
目光所及, 十三王爷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养真身上穿着的浅黄色绢丝褙子领口上绣着的银白色小花。
他微怔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目光转动,便又瞧见她里头衬着的素白抹胸上一尾淡蓝色小金鱼, 金鱼栩栩如生, 尾巴散开像是游弋的莲花瓣。
目光再往上,掠过修长的脖颈, 秀气的下颌, 逐渐地才对上那双熟悉的明眸。
四目相对的这一刻,赵芳敬突然发现, 养真比先前长高了许多。
才把她从钱家庄带回的时候,他坐着的时候她的个子才刚刚跟他齐平,但是现在,自己坐着的时候已经需要仰头望着她了。
不知不觉中, 她终于长大了。
幽淡的夜色里,面前的明眸晶莹闪烁。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正在这时侯,一阵夜风温柔地拂过院中。
蔷薇架上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那层层叠叠的朵朵小花齐齐摇曳。
也像是将赵芳敬的心湖吹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你怎么知道”赵芳敬问。
养真一笑垂眸, 不疾不徐地替他摁着头,一边说道“十三叔身上有一股脂粉的香气, 总不会是你突然转了性子, 喜欢这些脂啊粉的了吧。”
赵芳敬一愣, 旋即哑然失笑。
他举起右手衣袖轻轻地嗅了嗅, 果然隐隐地带一点脂粉气,赵芳敬不由叹道“果然是一点坏事儿都不能做啊。”
“坏事”养真歪头打量着他叹息的样子,“十三叔做了什么坏事儿”
赵芳敬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在外跟人吃了两杯酒,给一个女人碰了碰,这香气大概就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素日里王孙公侯饮宴应酬,多会叫几个歌姬之类的在座上助兴,倒也是铣孔见惯。
只不过养真了解赵芳敬,他是个不喜欢女色亲近的,所以先前闻到那股香气,心里才觉着讶异。
如今听赵芳敬言语里有含糊之意,养真心中一动,突然间想起了先前赵曦知跟自己说的定国公府的张嫣最近跟赵芳敬来往的很是密切。
但是赵芳敬并没有提起这些事,养真便也不提,只是低头看着他,一边专心致志地给他揉太阳穴跟额上。
只是目光所及,却见他头顶所戴的金制镶玉莲花冠,因为自己的动作,中间一朵如意云头有些颤巍巍的在抖动。
养真不由悄悄地低了头看向赵芳敬面上,从她的角度,从那漆黑如画的鬓角往下,是明净如玉的额,两道极浓的眉毛如同雁翅似的向着两鬓边舒展开去,看着雅致如画,又隐隐地带一抹威严的淡淡煞气似的。
养真不由往前又探了几分头,才看见赵芳敬鲜明的浓眉之下一双微微闭着的眸子,夜影里看不清他极长的眼睫,只瞧着人似醉非醉似似睡非睡的模样,好看倒是罢了,却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之意。
养真怕惊动了他,缓缓把手上的力气稍微放轻了几分。
不料才一动,赵芳敬已经感知了,当即睁开双眼问道“是不是累了”
养真忙道“不是,我、我怕十三叔困倦,怕力道大了会扰了你。”
夜影里他的笑容徐徐绽放如莲“瞎说,我又不是纸糊的泥捏的,怕你这点儿力道吗”
养真吐了吐舌“是是是,十三叔最能耐了,是什么也不怕的。”
赵芳敬听她打趣自己,不由笑了,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到底要适可而止。赵芳敬便道“我好些了,你且歇会儿,坐了跟我说说话。”
养真答应着,却又回头对屋门口的齐嬷嬷跟杏儿道“我记得冰雪甘草汤还有一些,去取一碗来。”
原来赵芳敬才来的时候,里头已经都知道了,只是见他们两个人很亲密的说话,所以不敢上前打扰,此刻杏儿领命,忙忙地去了。
赵芳敬听了,便饶有兴趣地问道“冰雪甘草汤也是街上买的”
养真说道“这不是买的,是我自个儿做的。”
“果然越发的能干了,”赵芳敬笑道“我虽然不常常过来,可也听说你整天里忙个不休,都忙些什么”
养真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看看花草,做些糕点之类的,清闲的很,哪里敢说忙。”
赵芳敬点头微笑,垂眸看着桌上落的几片花瓣,片刻后才说道“你自己能够自得其乐,这样消遣自在,十三叔心里是高兴的,总比你闷闷的强。”
养真忙摆手说道“我倒是想做些正经大事,又自忖没有那种能耐,不像是十三叔或者薛叔叔那样,所以只能在家里做这些琐碎小事罢了,如今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的,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若还敢闷闷的无病呻吟,又成什么样子”
赵芳敬哈地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若世人都如你这样想法,不知少了多少烦恼杂事。”
养真嫣然一笑。
此刻杏儿送了冰雪甘草汤上来,养真问道“加了冰了吗”
杏儿道“已经加了。”
养真接过来试了试,这才又亲手送给赵芳敬。
赵芳敬因为酒力发作,心里有一股小火,隐隐地正窝着烦躁,只因跟养真说着话,才勉强按捺,如今吃了口甘草汤,只觉着入口丝丝沁凉,甜中却带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微酸。
赵芳敬笑道“这个怎么跟我在外头喝的不一样”
这种汤饮在盛夏的时候,外头街市上常常有小贩挑着担子贩卖,但凡是食肆酒馆之类的地方也常备有。口味不过大同小异,所以赵芳敬知道。
养真忙问道“不合十三叔的口味吗我因为觉着甘草的甜味有些过于简单,所以在里头略加了一点点酸梅调和。”
赵芳敬笑道“好的很,比我先前喝过的都好。”
养真听他如此说才放了心,笑道“我还以为太酸了呢,十三叔如果有什么想喝的或者想吃的东西,只管跟我说,我别的不会什么,能给十三叔做点可吃可喝的东西,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赵芳敬听了这番话,不知为什么,就像是这甘草汤里的那点酸梅的酸意慢慢地渗透进了心里,让他的心也透着微微的酸软。
“你何必这样,”赵芳敬看着养真,说道“是真心的为了十三叔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意思”
养真一愣,然后忙道“当然是、是真心的想为十三叔做点事情。”
赵芳敬一手抚着汤碗,一手探出,将养真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望着她说道“你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别的,只要你在十三叔的身旁,就是为我做了最大、最好、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养真睁大双眸,对上他幽沉的眼神,突然察觉了一点不对。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滚热,贴在她的手背上,那股炽热好像在瞬间也传到了她的心里。
养真情不自禁地转开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是、是吗”
“是。”赵芳敬回答。
养真咽了口唾沫,勉强笑道“这倒是不难的。”
“真的不难吗或者你是答应了吗”赵芳敬问。
养真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他的手正在握紧,不像是只握着她的手而已,好像还捏住了她的心,她的整个人,甚至让她隐隐地有些无法喘息的错觉。
“十三叔”养真不由自主叫了起来。
赵芳敬眉峰微敛,淡笑道“不是说不难吗为何连答应一句都不肯”
养真忙道“我、我自然是答应的,这还用格外提起吗我一直都跟着十三叔的你说的倒像是我、我会”
养真欲言又止,赵芳敬问“你会怎么样”
“我会跑了一样。”养真仓促一笑。
“你、当然不会,”赵芳敬看着她稍纵即逝的勉强笑意“今日你说的话,可要记在心里。”他把养真的手握紧了一把,终于缓缓松开了。
养真总算松了口气。
她只顾暗自庆幸,却没有留心赵芳敬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赵芳敬慢慢地喝了半碗甘草汤,抬眸打量,见养真乖乖地坐在面前。
他打量着她出落的眉眼,将满腹的愁绪压下,说道“不知不觉的,你都长大了,最初我带你回京的时候,你还只到我腰这里。”
养真略微有点不安“十三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赵芳敬却并没有察觉似的,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跟孩子相处过,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你,只是想留你在身边,让你幸福快活而已。可是后来越来越喜欢养真,我觉着这孩子真是可爱,恨不得你一辈子都长不大,那样就可以永远呆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了。”
养真微微动容,却也听出了赵芳敬口吻中的一丝怅然,养真不由低声说道“十三叔是怎么了现在、现在我们也很好呀。”
“现在现在已经不是了。”赵芳敬轻声道。
养真定了定神“现在为什么不是了”
“因为,现在我的想法已经不再跟先前一样。”赵芳敬回答。
与此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压在心底的场景。
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的确,希望养真永远长不大,那本是他以前的愿望,但是后来天师真人说她是皇后命,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知道这女孩子必定会长大,而且也不会一辈子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既然是皇后命,那将来一定会母仪天下,又怎会永远都依赖着他
当把她交给赵曦知的时候,赵芳敬是放心的。毕竟赵曦知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三皇子的品性,赵芳敬还是很信任的。
谁知道结果竟然会是那样,他最不能面对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把养真遭受折磨的原因立刻归咎在自己身上,也许是因为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她虽然身处艰难,但仍然不顾一切维护自己的真相。
从在梅阳决定起兵的时候,他的身体之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
怜惜是的。愧疚也是的。
但同时还有一种情感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尽快回到京城,把那个给他孤零零地扔在京中的女孩子紧紧地拥入怀中,再也不放开,更加不会把她再送到别人的怀中去。
后来他的确是得偿所愿了。
只可惜,他仍旧用错了方法。
看着沉默的赵芳敬,养真有点窒息。
她没有胆量再追问赵芳敬所说的“现在不一样的想法”。
赵芳敬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虽没有开口,那答案却在他的星眸里呼之欲出。
就在此刻,幸而是齐嬷嬷走前几步,行礼含笑问道“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王爷可也要留下来用饭吗”
赵芳敬见养真不言语,便缓缓起身道“还是不必了”然而他方才坐了太久,又加酒力所致,此刻猛然起身,竟觉着力不从心,身形一晃,忙抬手摁住桌面。
养真早急忙赶到他身旁,将赵芳敬扶住“十三叔你怎么了”
赵芳敬眼前发昏,忙定了定神,才安慰地向着养真一笑“没什么,不用担心。”
养真皱眉道“你一定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是不是好好的做什么要到喝醉的地步”
赵芳敬看着她小脸上的恼色,笑道“小丫头生气了十三叔本来不想这会儿来,知道会惹你不高兴,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莫名其妙地说道“到底是年轻么我说的话全当作耳旁风”
养真不懂,只以为他是在说自己,便道“谁把十三叔的话当作耳旁风了我没有”
赵芳敬抬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一把“当然不是养真,你是最乖的,何况、何况纵然养真不听十三叔的话,我也是绝不会怪罪你的。”
养真一怔中,齐嬷嬷在旁说道“姑娘,王爷是酒力发作了,这般一身燥热的出门,给风扑了还不知怎么样呢,不如且扶到客房里安置”
赵芳敬听了还说不必,养真已经不由分说地叫了赵芳敬身边的青鸟,又唤了得良进来帮手,扶着赵芳敬到内房休息去了。
不多会儿,听得良回来说,王爷身子才挨着床,就已经睡了过去。
养真便又吩咐齐嬷嬷前去照看着,又叫得良把跟随赵芳敬的青鸟叫来。
不多时青鸟来到,养真便问他“今天十三叔去哪里喝酒了”
青鸟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竟说道“姑娘没问王爷吗”
养真见他很有狡黠之色,便哼道“你还敢说,十三叔醉的这个样子,你是他最贴身的人,先前竟也不劝着点我问你一句你还敢反问我。”
青鸟才忙说道“王爷自己要喝的,奴婢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又怎么敢阻拦呢也不是不肯告诉姑娘,只是”
“只是怎么样”
青鸟陪笑道“我怕我告诉了姑娘,回头王爷又骂我多事呢。”
养真说道“你只管告诉我,十三叔跟前我替你瞒着就是了。何况我也没有歹意,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青鸟这才支吾着说道“其实今日,是定国公府邀请王爷过府饮宴的。”
“是、是吗”养真虽然曾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亲耳听了青鸟说,心里还是轻轻地咯噔了声,“据我所知定国公府跟是王府的交际一般,不知是因为什么名目请王爷的”
“若说名目却没什么名目,但的确是有个缘故的。”青鸟见左右无人,便悄悄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奴婢这话只跟姑娘一个人说,以后王爷问起可别说是我告诉的。”
养真忙应承了,又催他快说。
青鸟才叹着气说道“先前皇上不是给王爷跟王贵妃家的一位小姐赐婚了么几个月前,皇上突然又想让王爷也纳了定国公府的一位小姐,这本是圣上的好意,可不知为什么王爷竟不答应,当时在宫内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叫王爷想几天再答复,本来王爷是最和软的,按理说也不至于就不听皇上的话可不知为什么,王爷在这件事上竟格外坚持,弄的皇上很不高兴。”
养真竟不知此事,连程晋臣跟赵曦知都未曾跟自己提起过,她诧异地看着青鸟“然后呢”
青鸟说道“然后定国公就去过王府几次,也不知跟王爷说了些什么,王爷便跟定国公府来往亲密了些。”
养真呆了会儿“那今天就是寻常赴宴可为何十三叔喝的这样而且”养真本想说他身上有女子的脂粉气,话到嘴边又忙停住了。
“就是寻常的定国公相请而已,至于为何喝的这样,”青鸟皱皱眉,说道“奴婢觉着,兴许是这定国公府的酒太烈了,另外王爷以前很谨慎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闷闷地喝了好几杯,后来定国公便命人扶着王爷到里头休息,也不叫奴婢我伺候,又过了一刻钟,王爷突然自己出来了,看着脸上通红酒也没醒,却不由分说就带了我离开了国公府。”
养真一句一句听着,听到说定国公不叫青鸟伺候以及赵芳敬的异样举止,心中便有数了。
只不过赵芳敬向来是极为自律的人,今天怎么会在国公府喝到醉倒的地步
养真正忖度中,那边青鸟说完,却又看向养真问道“对了姑娘今儿是不是晋王殿下来过”
“啊”养真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声,又醒悟“你怎么知道”
青鸟说道“我陪着王爷往定国公府去的时候,看见三殿下的车驾从这方向离开。三殿下来做什么”
养真闻言不以为意,一笑道“他他是来打秋风的。”
“什么打秋风”青鸟追问。
养真笑道“我今日做了些樱花饼,不料正巧三殿下来了,他便要了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他那样不开眼。”情不自禁说了这几句,养真突然警觉地停口,往往赵曦知会在她说他坏话的时候出现,如今养真不知不觉形成了习惯,几乎是惊弓之鸟了。
只是等了半晌,门口静静地毫无动静,养真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暗笑自己如果每次背后说赵曦知他都会应声而至,那岂不是神鬼之能了。
不料青鸟喃喃地皱眉说道“是吗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王爷好像是从那时候不高兴的。”
养真一愣“你说什么”
青鸟抓抓头道“当时我们看见三殿下的车驾,王爷便说什么年轻人不听话之类,当时还要改道往这里来,只是不一会儿又改变了主意,仍旧去了定国公府,结果就喝醉了这会儿却也又来了,早知道这样,又何必绕了这样一大圈呢,直接过来兴许也不会喝醉了。”
养真怔怔地听着青鸟说完,心中震动,却隐隐地明白了赵芳敬为何竟反常喝醉的原因。
怪不得他先前对自己说什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的确不是说她,而是在说赵曦知吧。
毕竟之前那次赵曦知跟程晋臣喝醉跑到这里来后,赵芳敬曾警告过两人,叫他们以后不得随意过来。
他是因为看见赵曦知来找过自己所以不高兴了,于定国公府多喝了两杯闷酒,才醉倒的吗
养真突然有些心乱。
青鸟连叫了两声,养真因正想事情竟未察觉,青鸟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姑娘”
养真这才醒神“什么事”
青鸟咳嗽了声,说道“姑娘,我知道王爷是疼惜姑娘,自然也是最听你的话的,姑娘好不好、好不好”
“怎么样你说。”
青鸟道“姑娘你好不好劝一劝王爷,让他答应皇上,索性就把定国公府的那位小姐纳为侧妃便是了,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皇上高兴,定国公府也高兴,王爷身边也多了一个内助,要知道咱们的三殿下,这正经王妃还没有定呢,先已经定好了两位侧妃了,难道王爷还不如他”
青鸟原本还愁眉苦脸的,说到最后,脸上神色已经变作愤愤然,似乎赵芳敬得比赵曦知多个十房八房的姬妾才能衬得起他的身份,也好盖过赵曦知一样。
养真听青鸟说着,瞠目结舌。
她头前才说过恭喜赵曦知左拥右抱齐人之福,没想到青鸟又跟自己说这些。
见青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养真只得强作镇定地说道“这种事自然是你情我愿,何况十三叔跟三殿下是不同的,十三叔又、又不爱女色,何必强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青鸟努嘴道“我也是为了王爷着想,他如今一把年纪了,也没有王妃,更加没有一子半女,别的人就算不是王爷之尊,只是市井里的小老百姓们,这会儿孩子都已经半大好几个了,我们王爷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青鸟说着竟动了真情,两只眼睛微红,他看一眼养真,竟又说道“本来有了姑娘你陪着王爷,倒也罢了,可是姑娘偏偏又大了,只怕很快也要嫁人了,叫我看多半是嫁给三殿下你们都妻妾成群的,独独撇下我们王爷一个,算什么呢。”
养真哭笑不得“谁妻妾成群了要妻妾成群的是三殿下,也不是我。再者说,我是绝不会嫁给他的,你可不要胡说。”
青鸟沉浸于难过情绪之中,随口说道“谁知道呢不是三殿下,或许也是四殿下,总归不是我们王爷罢了”
养真惊心,忙喝道“青鸟”
青鸟给她喝住,才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是奴婢说错话了,姑娘不要怪罪。”
养真盯着他,确信他是无心失言,才叮嘱说道“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的,知道吗这次就算了,下回要还是这样,可饶不得你。”
青鸟松了口气,磕了头起身,不死心地壮胆又道“我就知道姑娘是最仁慈的。那么你要不要帮我劝劝王爷纳定国公府的小姐呢别的还罢了,我可真是怕王爷因此得罪了皇上呢。”
这一夜,赵芳敬在客房里安置。
次日早上醒来,瞧见阳光从窗户照入,落在碧青色的床帘之上,竟透出一种极纯粹干净的柔和颜色。
这房间里的一应上下都是养真自己挑选的,一念至此,赵芳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正想起身,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说道“十三叔醒了不曾”
只听是青鸟回答“方才看了一眼,还没有醒。”
“这会儿也该醒了,是不是酒力没散”养真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我去看看。”
赵芳敬闻言忙又倒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不多时,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一直来到床边,然后微风拂面,是她举手撩起床帐往内看来。
赵芳敬半闭眼睛,隐隐约约看见她担忧凝视的眼神,如果每个清早都有她这样照看着起身,日子该是何其珍贵。
嘴角忍不住上扬,赵芳敬睁开双眼。
养真正抬手试向他的额头,生恐昨晚他给风扑害了凉。
谁知才碰到他的脸,手腕已经给他轻轻握住。
对上赵芳敬含笑的眸子,养真才知道他早就醒了。
“我以为”养真才要解释,却又停了下来,“十三叔怎么也学小孩子的把戏,吓唬人好玩么”
赵芳敬看着她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脸色,刹那间竟情不自禁,心念才动,腕子便悄然一抖。
养真只觉着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前扯去,她低呼了声,身不由己地往前扑了过去,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入了赵芳敬的怀中。
这个极为踏实温暖的怀抱对养真而言已经是久违了。
不期然的将他抱住,意外之余,耳畔嗡地一声,脸上早就红了。
养真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给他的手在脖颈后面轻轻地一揽。
“别动。”赵芳敬低低地说,才醒来的他,声音里带着一抹慵懒的惺忪之意,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如今更是扣人心弦。
“十三叔”养真着急,心慌意乱。
身后就是青鸟,还有齐嬷嬷跟杏儿,叫人看见成什么体统,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别动,”赵芳敬叹息了声,耳语似的温柔“乖乖的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桑家。
送走了晋王赵曦知,桑岺回到内宅。
来到桑落房中,正要入内,就见桑落的丫鬟宝莲出来迎着,低声道“二爷,姑娘说她不舒服,不见人。”
桑岺一怔,旋即道“知道了。”简单的三个字,却向着宝莲使了个眼色。
宝莲会意,悄然退往一边,桑岺则迈步进了房中,转到里间,却见床帐半垂,是桑落靠床而坐。
桑岺道“妹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听见他的声音,桑落才坐直了起身“我哪里不舒服,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她踩着床踏板缓步下地,淡淡地看着桑岺。
桑岺一笑“你是因为我安排你去见晋王殿下的缘故,心里不受用了”
桑落已经来到桌边,闻言扫了桑岺一眼,落座道“哥哥这是多此一举你那些话对三殿下而言已经足够打消他心中的异念,你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安排这一出要知道殿下不是蠢人,若是给他察觉,亦或者让他觉着我是很不自爱之人,岂不是弄巧成拙,功亏一篑了”
桑岺在她对面落座,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口才说道“虽然那些话已让殿下回心转意,但是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毕竟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三殿下性情冲动,一旦认定了的人或者事极少回头,但是也要适当的给他一些好东西,才能让他越发的铭心刻骨,念念不忘。”
桑落皱眉,目光转向别处“是吗。”
桑岺扫了她一眼,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不知后果的畜生。我知道你的性子是不会从的,我也知道殿下毕竟是尊贵的性情,你要反抗,他毕竟不会强迫,我要的也只是如此而已。你瞧,经过今日的事,对殿下而言你便更是求而不得的人,而且他心中对你的敬重反而会更上一层,毕竟妹妹是这样的贞节烈女。没有男人经得住这个。”
“别说了。”桑落闭上双眼,不悦地说。
桑岺道“你虽然不高兴,但你心里也知道我这样做是对的。是不是你明白,元宵那夜给三殿下听见那些话,如今虽描补过了,但若他静心细想,未必不会生疑,所以只有再做这一场,才足以让他忘记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大计着想。”
他语重心长的,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正经大事。
桑落对上桑岺的眼神,不由一笑。
其实自打正月后,桑落就隐隐察觉赵曦知对自己有些不同了,比如不再急切地隔三岔五跑来见自己。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已经把她定给了晋王的缘故,所以赵曦知是在避嫌。
直到前日在街头遇见他的王驾,他竟连一面儿也没有露,桑落才惊觉事情不对了。
她是个极为聪慧玲珑的人,立刻回想起来,她自忖自己行事精细谨慎,并没有什么破格逾矩惹人不喜的地方,那么是哪里出了错
直到她无意中想起了正月之中看花灯,自己跟宝莲无意中对答多说的那几句话。
桑落其实本来不会当街说那些话的,可是那夜她无意中偶遇了养真跟赵芳敬,看着灯影下伟岸卓然、风姿殊绝的十三王爷,她的心突然怦然乱跳。
人人都说赵曦知文武兼备,很有赵芳敬年少时候的风采,本来赵曦知也的确出色而夺目,就像是匣中宝剑,锋芒暗露。但是在桑落亲眼见过赵芳敬后,才明白什么是真真的雅贵名士,皇室贵胄。
也许是因为那天在宫中赵芳敬及时相助的缘故让她无法淡忘,此刻再见面,竟有种无法按捺的悸动。
只可惜对方的眼神却处处都落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乔养真
对桑落而言,这三个字简直是她的命中克星。
本来若不是乔养真,以赵曦知对她的迷恋程度,身为晋王王妃自然不是太艰难的一件事。
可是因为乔养真的缘故,自己至多只能位列侧妃。
如今,面对可望而不可即的这位楚王殿下,乔养真却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他所有的深宠密爱。
赵芳敬甚至吝于将目光投向别处。
所以想来谨慎内敛如桑落,那夜忍不住也在言语中带了锋芒。
以至于后来离开,听宝莲口口声声地说那些话,她才一时气不忿,出声评议了起来。
其实在说完之后桑落也有些后悔,心里总是不踏实,觉着自己做错了。
但当时她特意四处打量过,并没有发现异样。
直到终于确认了赵曦知冷落自己,她才又想起了此事。
那也是她所做过的唯一一件让她不安的出格错事。
此时,桑落忖度了会儿,突然说道“哥哥,我隐隐听说,之前似乎有人想对乔养真不利,是不是真的”
桑岺不动声色道“好像确有其事,怎么了”
“你说为什么有人要对她不利”
“这个我如何知道,毕竟她是那样的身份,暗中不知多少眼神盯着呢。比如先前有流言说是三殿下要娶,那贵妃娘娘如何心服后来又说四殿下要娶,那皇后娘娘一脉自然不能愿意。毕竟,与其给了别人,倒不如毁了了事。”桑岺满脸理所当然。
桑落若有所思道“说的有理,怪不得当时天师批了她的命格后,十三王爷就悄悄把她送走藏起来了可现在扑朔迷离的,圣上迟迟不下旨意,倒不知让人如何是好了。”
“却也未必是宫内的人,”桑岺深看桑落一眼,跟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最近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在搜捕一名悍匪,按照那贼人的作案手法,兴许是他呢”
桑落对上桑岺的目光“听说这贼徒至今没有落网,那么乔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四目相对,半晌,桑岺轻描淡写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说的准呢。”说到最后一句,嘴角便多了一抹阴柔的笑意。
正在此刻,只听外头“当啷”一声,是有什么给打翻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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