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今晚有雨之后，采集队换了更安全的营地，并且为了防止漏水，直接搭了简易的棚出来。
有钱就是有底气，东西用的都是户外装备里最好的，因此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整个营地安稳的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韶昔出了帐篷，被冷风一罩，打了个哆嗦。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盯着黑漆漆的山和狂暴的雨，有些疑惑地问：“怕什么？”
冉星夙一个抽泣，道：“下雨……”
韶昔有些想笑，半夜睡得正熟被人吵起来，本来就是有些烦躁的。
大小姐给她打电话，压根就不会有什么正事，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弯弯道道的情绪，韶昔在看到来电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猜测，她觉得好笑的是，仗着金主爸爸的身份，冉星夙现在连借口都找得如此敷衍了。
“下雨害怕啊……”韶昔打了个哈欠，“怕把你冲跑吗？”
冉星夙小声道：“不是……”
“打雷害怕吗？轰隆隆的，加上闪电，piacha！”韶昔刚拟声完，远处一道雷电划亮夜空，声音响得不得了。
“啊……”冉星夙发出小小的声响。
“在酒店待着看暴雨没意思。”韶昔遥望群山，“山里的更精彩，雷电就打在山尖上，轮廓张牙舞爪，如果真是降天灾，劈燃棵树，那才是真的可怕。”
“啊，你那边没事吧？”冉星夙立马问。
“没事。”韶昔道，“除了有些困。”
“对不起。”冉星夙丧丧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当你玩游戏玩得忘了时间，或者半夜做噩梦了。”韶昔又打了个哈欠，“现在可以挂电话去睡觉了吗？”
“你能陪我再聊两句吗？”一声惊雷响起，电话两边都贯彻入耳。
“为什么？”韶昔问。
“想你了，好些天没见你了。”
“那聊两句能解决吗？现在二十句都过去了吧。”韶昔叹了口气，将电话挂断了。
嘟的一声，比雷电还可怕，让冉星夙的心颤了一下。
连声晚安都没有说，失望和难过从心底涌上来，配着砸在头顶包裹着四周的吵闹雨声，让人绝望。
冉星夙吸了口气，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坚强。
她把涌上胸口的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决定就像韶昔说的那样，玩游戏玩到忘了时间。
忘了空间，忘掉现在脑子里混沌又不安的一切。
但还没点开手机，一条视频请求突然就跳了出来。
韶昔的微信头像跳跃着，是朵她每次看见都欣喜若狂的花。
冉星夙的手机摔了出去，在睡袋上跳跃翻滚两周半，才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冉星夙这次是真没忍住惊叫，连带着胸口的情绪也猛地破了堤。
颤抖着手按下视频接听键的那一瞬，小张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大小姐！大小姐！你没事吧？！”
冉星夙泪眼婆娑，心情激荡，正想着找个好点的角度，来让视频里的自己好看一点呢，听到无关人员的声响，大力挥了下手：“没事！我没事！”
压根管不上别人看不看得见了。
也管不上自己的声音状态听在别人耳朵里，是什么效果了。
小张拿着把匕首，哗啦一下就把帐篷给割开了，风，雨，雷鸣，瞬间涌了进来。
冉星夙呆愣地望过去，小张的荧光雨衣在闪电的照射下亮得吓人，衬得那张脸绿莹莹的。
“卧槽！”冉星夙的脏话破口而出，“这什么东西！”
这一瞬，比冉星夙更受到惊吓的人，是韶昔。
在她的预期里，视频拨过去，最多就是看到冉星夙哭唧唧委屈的小脸，如果兴奋的话，可能会在酒店的大床上蹦两下。
但视频接通的一瞬间，冉星夙的脸只晃了一下，画面一转，便是雨夜、荧光和匕首。
男人、女人和雷声，混乱的世界，背景却不难判断。
山林、睡袋、帐篷，韶昔再熟悉不过的环境。
冉星夙就在山里，这事要不是揭晓的方式太过劲爆，韶昔也不会如此心惊肉跳。
她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两秒钟之后，视频那边的对话正常起来，人物关系鲜明而正常，韶昔捂着嘴的手下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清晰地隔着皮肉，隔着衣服，隔着山林暴雨的夜晚，砸在她的触感里，耳朵里，呼吸里，一下又一下。
冉星夙手忙脚乱地把小张赶了出去，并让他用极快的速度，将备用帐篷罩了下来，堵住了风雨。
喧闹声小了下去，冉星夙被扑了一脸水，终于湿淋淋地让韶昔看清了她的脸。
“韶老师……”她笑着叫了一声，抬起胳膊用衣服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啊，刚才出了点意外。”
韶昔深呼吸过几道，才稳住了声音，道：“没事。”
“我没想到你会拨视频过来，”冉星夙声音扬起来，眉开眼笑的，“嘿嘿。”
“拿毛巾擦一下。”韶昔抬了抬下巴，“衣领都湿了。”
“哦哦。”冉星夙低头瞅了眼，赶忙转身找了干毛巾出来，在自己脸上脖子上胸前擦了一圈。
“好了！”她露出白牙。
“你弓着身子不难受吗？坐下。”韶昔指挥。
即使买最大号的，单人帐篷的空间还是很小，冉星夙坐下身，没过一秒，突然躺倒了：“还是躺着舒服点。”
这么说的时候，她对着视频里的自己调整位置，枕在胳膊上，稍微侧一侧脸，头发散得慵懒又漂亮。
韶昔把这些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
冉星夙躺好了，眨巴眨巴眼，对韶昔道：“你在外面吗？会很冷吧。”
“还好，同事睡着了。”
“你要是住单人帐篷就好了，这样我们就都可以躺着聊天。”
“不要搞特殊，不好。”
“嗯，我知道。杨老师本来就对我有意见，我当然不能再给你搞特殊啦，这样你会被敌对的。”
“她对你没意见。”韶昔这说的倒是实话，自从资金的事情搞清楚以后，杨睿就没再对这事有什么负面情绪。
“那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冉星夙接到的第一通来自韶昔的视频，自然不能让话题很快结束。
“挺好的，我们采集的时候不是一个组，也就晚上回来一起睡。”
“啊……一起睡。”冉星夙酸得头顶上长柠檬。
韶昔抿了抿唇，没说话。冉星夙拧巴拧巴，滚了半圈，小小声道：“我也想……”
韶昔下意识接了句：“能一样吗？”
冉星夙眼睛亮晶晶的：“韶老师，哪里不一样呀？”
韶昔唇瓣动了动，没发出声，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只能咬了咬后槽牙。
因为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
冉星夙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而杨睿进山第一天就告诉她了，自己性向为女，韶昔是她的理想型。
桃花朵朵开，但凡进了人群，就很难避开，韶昔习以为常，却仍然烦恼。
夜深人静，山野苍茫。
韶昔望着手机里那张漂亮的脸蛋，想到这个人现在就跟她在一座山里，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帐篷里，就会心跳一点点热起来。
她真心诚意地发出疑问：“你真这么喜欢我吗？”
“喜欢啊喜欢啊！”冉星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韶昔主动将话题导向这方面，让她紧张又激动，握着手机的指尖都开始捏得发白，点头如捣蒜，“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喜欢我什么啊？”韶昔继续问。
“漂亮！”冉星夙脱口而出。
韶昔笑了：“你见过的美人儿比我好看的肯定多得多。”
“没你好看，你最好看，你不一样，你……”冉星夙在擂鼓的心跳里用力搜寻精准的词语，“就，从见到你第一面起，到现在，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我只会越来越，越来越喜欢你……”
韶昔偏了偏脑袋：“失望？”
“啊！不是！”冉星夙有些懵，“我怎么能用这种词呢，不是不是，就是……啊啊啊！”
她叫了起来。
“怎么了？发什么疯？”韶昔笑着道。
“你能不能等等。”冉星夙哭丧着脸，“你能不能保留这个问题，我想后面再回答。就当，就当你给我布置的作业。韶老师你给我点时间，我整理好了，再回答。”
“写情书吗？”韶昔问。
“没问题！”冉星夙声提得老高。
“不用了。”韶昔那点劲下去了，皱了皱眉头，“批改学生作业很麻烦的。”
“你不用批……”
“你还怕吗？”
“要结束了？”
“对。我有些冷，也很累。”
“啊，好的，你快点回去睡觉吧。”冉星夙用力朝镜头挥了挥手，“我没事了没事了。”
“好，晚安。”韶昔勾了勾唇角。
“晚安。”冉星夙觉得挺圆满的。
视频挂断以后，暴雨也小了许多。
冉星夙满脑袋里都是韶昔方才的一颦一笑，至于韶昔说的话，她得慢慢地，一句句地，再仔仔细细地回味。
有很多进步，冉星夙感觉得到，所以她不能猛地一下总结这些进步，不然心脏大概会承受不住。
就像她不能猛地总结出有多喜欢韶昔，等时机成熟了，她得写个三五八万字来细细表述。
睡是不太可能睡得着了，反正她白天也没什么事干，便放任自己活跃的大脑，想到这里，想到那里，嘿嘿笑一阵，又捂着胸口忧愁一小会。
这样想着韶昔辗转反侧的夜晚，对于冉星夙来说，是常态。
但对于为了一个不甚在意的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也开始辗转反侧的韶昔来说，这个夜晚，实属意外。
她自然不会把宝贵的睡眠时间，全用来想冉星夙喜欢她这件无聊的事上。
她想了很多，这些年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拒绝过的形形色色的喜欢，甚至想了一会背对着她正熟睡的杨睿，和今天因为成熟度不够，而错过的一丛十齿花。
等她梳理完进队以后成功采集到的种子，天色亮了起来。
鸟鸣声响彻云霄，风雨终于平静。
韶昔起身，出了帐篷。
被暴雨洗刷过的山川树木天空河流，鲜明而浓重。
队长一向起得最早，这会已经背着手绕着营地检查过一圈，笑呵呵同她打招呼：“韶老师，早啊。”
“队长早啊。”
“今天不用起来这么早的。”队长道，“昨晚雨太大了，今天多半爬不了山了。”
“是有些危险。”韶昔常年住山里，这个挺明白。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队长念叨了两遍，一挥手，“今天给大家放假。”
说完他哈哈哈地笑起来，因为放了假大家也出不去，就待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能有什么事好干。
韶昔脑袋里却灵光一闪，蓦地想到冉星夙那张可怜兮兮皱巴巴的脸。
“您说的啊，今天放假。”韶昔道，“那我出去一趟。”
“出哪去？这个状况可不能乱跑啊。”
“不出山也不上山，就附近溜溜，您放心吧。”韶昔拍了拍兜里的电话，“随时监控着我。”
“好的，去放松放松。”队长同意了。
韶昔收拾了下，给冉星夙发消息：你定位发我一下。
冉星夙大清早的，回复速度也十分之快，位置发了以后，附带一个甜兮兮的小姑娘亲亲表情，然后问她：韶老师，怎么了呀？
韶昔勾起唇角，手指在键盘上戳来戳去，最后还是选了句浪荡点的表述：
约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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