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昔的手机很少有用着的时候,特别是这几天小灵不在,她便更没有日常沟通的必要了。
这天从山里回来,采了不少地软,正想着午饭是凉拌还是炒韭菜呢,就被一声极响的喇叭声打断了思路。
韶昔望过去,有些惊叹这车能开过来,车子半边身子糊满了泥,跟幅泼墨画似的。
车窗打开,露出颗脑袋朝她用力挥手,满脸丰收的喜悦。
韶昔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灵抻着身子喊:“什么叫这么快啊!韶老师,我比说好的时间迟回来两天呢!”
“哦。”韶昔低头望了望手里的篓,眉头皱了皱,“那菜可能不够吃。”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小段,在临时研究所门口那块仅剩的平坦地停下,小灵跳下车,手里提了个塞得鼓囊囊的包。
“老师,你别愁菜,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
“你们?”韶昔望了眼驾驶位,有不好的预感。
车门打开,冉星夙一脚踩进了水洼里,却眼都没眨,冲韶昔笑得像朵花:“韶老师好,好久不见啊。”
“你好。”韶昔看向小灵,小灵双手都快举起来:“冉姐姐送我回来,她最近帮了我不少忙,我给您发消息了。”
“我没看到。”韶昔道。
小灵嘴巴嗫嚅两下,冉星夙甩上车门,抢话道:“消息没看到不重要,人看到了就行。”
韶昔没再纠结这事,端着篓往院里走:“进屋吧。”
小灵背过身对冉星夙吐了吐舌头,冉星夙用口型对她道:没事。
两人打开后备箱把大包小包都拎出来,小灵小声道:“姐姐你鞋子脏了。”
“光顾着看你们韶老师,不小心踩坑里了。”冉星夙抬了抬下巴,“带路。”
小灵走在前面:“那你小心点,昨晚山上应该又下雨了,你看着啊,这种土,一踩一个准,冒水儿。”
冉星夙都避开了,小灵回头没忍住道:“你车也脏了。”
“我应该听你的。”冉星夙道,“下次开辆越野过来。”
小灵挺开心:“欢迎你。”
冉星夙挑挑眉:“希望有下次。”
两人从大门经过院子进了主屋,韶昔已经沏好了茶。
茶壶一端过来,小灵就兴奋地喊道:“啊,姐姐你太有口福啦!”
冉星夙闻到一阵别样的清香,凑过去站在韶昔身旁也不坐下:“这是什么茶,味道好特别。”
“普通薄荷茶。”韶昔倒出一杯递到她面前。
小灵立马反驳道:“才不普通,张教授专研,也就给了我们韶老师一小罐,平时都不舍得喝的。”
冉星夙便不动了,盯着韶昔,看她被太阳晒得有些红的脖颈,和一截细白的手腕。
韶昔抬头瞥了她一眼:“不渴吗?”
“渴。”冉星夙接过茶杯,两人指尖有细微的触碰,“我只是没想到,韶老师还是欢迎我的。”
“不至于。”韶昔道,“大老远地送我学生过来,我还是可以管一顿茶饭的。”
说罢,转了身,倒了另一杯给小灵,放下茶壶,往厨房走:“到点了,我去做饭,你们坐会儿。”
冉星夙捧着茶杯,啜一口,一直盯着那道身影,直到望不见了。
小灵小声道:“你说我是带你去院子里前前后后参观一下呢,还是去厨房帮韶老师做饭呢?”
“你平时帮吗?”冉星夙问。
“不帮。”
“那就别去。”冉星夙道,“陪我坐会。”
小灵脚下蹭了蹭:“我有些紧张。”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请自来的是我,赖着不走的是我。”冉星夙顿了顿道,“要送礼物的也是我。”
“这些都跟我有关系,我是帮凶。”
“怎么说话呢?”
“我是……”小灵仰头想了会,找不着合适的词,有些愁,“胳膊肘往外拐。”
是真往外拐,但也不能怪她。
这次下山这一趟,从冉星夙接到她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几乎是在这位神仙姐姐的帮助下完成的。
替韶老师参加报告会她不自信,冉星夙耐心地听她把稿子顺了一遍又一遍,尽管专业部分这位听众一点都不懂,但在节奏和措辞方面,冉星夙还是给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替韶老师组织班会她没有好主意,冉星夙联系了家俱乐部给她,很多新奇好玩的项目,带着一个班去疯闹了一天,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
替韶老师去催院长采集队的事她有些害怕,冉星夙陪她去办公室的路上询问了许多采集队的情况,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想到这里,小灵觉得神仙姐姐虽然是为了弟弟在缓和和韶老师的关系,但绝对,百分之百的诚心。
人家不过是想送一份致歉礼给韶老师罢了,她没什么好怕的,也没必要有一丝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仿佛背叛了韶老师的愧疚……
逻辑自洽了以后,小灵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她看向冉星夙,发现神仙姐姐一杯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并且有些神游天外。
“姐姐,你困了吗?”小灵问她。
冉星夙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回了神:“怎么可能。”
“那你饿了吗?”小灵继续问。
“不饿,早上咱俩不吃得挺饱的吗?”
“那……”
“我紧张。”冉星夙打断了她的话,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多了一个人,韶昔较她平时和小灵的饭量,加了两个菜和一个汤。
吃不吃得完没关系,在这位明显意图不轨的客人跟前,得有排面。
排面就意味着礼貌,礼貌就意味着不熟。
本质上就是一种拒绝。
当然,真吃不完的话,剩饭剩菜就是小灵的晚餐。
这孩子随随便便就被人勾搭上,要有惩罚。
四菜一汤上了桌,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小灵先来了一段开场白。
大意是感谢老师做饭的辛苦,表达自己对老师的想念,顺便欢迎第一次来临时研究所的客人,冉星夙。
冉星夙呱唧呱唧鼓了两掌。
“下了趟山,长大不少。”韶昔揶揄她。
小灵顺杆爬,汇报此地回校的任务完成状况,重点强调了胜利的成果,以及冉星夙作为一个外人,为这些成果作出的贡献。
韶昔有些惊讶,看一眼冉星夙:“你还挺深入的。”
这话带着点别样的含义,冉星夙夹着根豇豆的筷子一顿:“恰巧在。”
韶昔笑了笑,继续吃饭。
小灵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冉星夙有些后悔刚才的回答,毕竟和韶昔能搭上话的时候,并不多。
于是这次等小灵停了,她自顾自地开始阐明自己的心意:“我从小学习成绩就差,倒数第一不敢保证,但倒数十名绝对是没问题的,所以对于学霸的生活,充满向往。”
韶昔挑了挑眉,没说话。
冉星夙又加了一句:“特别是韶老师这样的。”
小灵开始拼命地朝冉星夙使眼色,冉星夙放下了碗筷,清了清嗓:“之前因为互相不够了解,给韶老师添了麻烦,惹韶老师不愉快。今天我过来呢,主要就是想要赔个礼道个歉,希望韶老师能原谅。”
韶昔停下了吃饭,看着她。
冉星夙一下子坐得端正了许多:“这几天跟着小灵在连大跑了几天,我想这份礼物,应该是你喜欢的。”
一直放在旁边的盒子被拿了过来,是韶昔熟悉的尺寸,但包装十分精美,蓝丝绒的包面,绸缎绑带。
这张平时吃饭用的桌子面积并不大,没有空来给冉星夙打开盒子,冉星夙干脆站起身,抱着盒子走到了韶昔身旁,然后像个服务周到的侍从一般,解开了缎带。
盒子里是被裱在华丽镜框里的植物标本,康乃馨和美洲石竹的杂交种,花朵和叶片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泽,泛黄的纸张上题写着拉丁品名。
韶昔一下子站了起来,足足往后退了两三步,才把视线从这标本上移到冉星夙脸上。
冉星夙抿着唇,捧着盒子的手臂僵直,但胸口起伏,显然在压抑着紧张的情绪。她在等待韶昔欣喜若狂,等待韶昔喜极而泣,等待她的惊呼,拥抱,甚至是从此种下的喜欢。
但韶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怒气一瞬间那么鲜明,瞬间便将所有的温柔都烧得消失殆尽。
在这之前,冉星夙觉得韶昔是水,温柔包容上善,至此一刻,面前的人还未张口,她便知道韶昔还可以是冰,锋利尖锐,直戳胸腔。
韶昔的手抬起来的时候,在抖,她没有再看冉星夙,转而望向小灵:“你让她……”
冉星夙打断了她的话:“不关小灵的事,是我自己想到的。”
韶昔扯了下嘴角,并不是在笑:“你可真厉害,你要是想讨好个历史学家,是不是直接把司母戊鼎搬他家去啊?”
“那个不能搬……”冉星夙道。
“这个就可以了?”韶昔指着那标本,“第一批杂交植株,它在植物学历史上是里程碑,在博物馆里是见证,在书里是传承,在这里,它就只是一株死了三百年的……”
韶昔声音低了下去:“废物。”
小灵急得快哭了:“老师,我们是打算过两天就还回去……”
“你先出去。”韶昔对她道,“我有话和冉小姐说。”
房门被关上,房间里最大的光源去了一半,一下子阴暗了许多。
冉星夙将那盒子又仔细地盖上绑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桌上,这才对韶昔道:“你说吧。”
韶昔走到了她跟前,超过了安全距离,只再几厘米便可以贴到一起。
她们第一次这么近,冉星夙的心跳撞击着胸膛,频率让人甚至觉得有些痛。
“冉小姐,”韶昔抬头看着她,语调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平静,“我们把话说清楚点。首先,对于您的追捧,我并不感觉到愉悦。其次,这样的追捧是绝对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对你毫不在意的人,现在站在这里受这种委屈,你觉得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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