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潜开车把两人送到了饭馆，又自己开车走了。
纪染没多问，但听两个人的对话，好像齐宏今晚原本是有什么饭局的，现在他要跟她一起吃饭，打发陈潜一个人去应付了。
“真的没关系吗？”纪染坐下来，还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已经麻烦他太多了，两次承蒙他帮忙，现在还要耽误他正事。
齐宏在她前面坐下，招呼店员把菜单拿过来，一边看着她，半开玩笑地问：“怎么，请你吃顿饭就这么不情愿？以后我可就是你债主了，让你陪债主吃顿饭，不过分吧？”
纪染抿了抿唇，垂下眸。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店员已经来了，拿了两份菜单，也递给纪染一份。
纪染不常吃日料，菜单拿在手里，虽然没表现出局促来，但也明显是生手。
齐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你看，我给你推荐几样。有什么忌口吗？”
纪染小声说：“不吃姜。”
齐宏了然的扬了扬眉，点了几样，最后又添了一样汤。
“最后上，要热的。”他交代了一句。
店员离开后，桌上就只剩下他们俩。
纪染看着齐宏，多少有些不自在。
两人实在算不上熟悉，第一次见面那样尴尬，第二次她还喝醉了。今天这是第三次碰见，即便没有被人追债这样尴尬的事情，光凭两人的身份，她在他面前也实在自在不起来。
“在想什么？”齐宏微微扬眉，看着她。
纪染“啊”了一声，小声说：“在……发呆。”
对面的男人笑了一下，磁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哦，就跟上次在车上一样？”
纪染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酒会结束，她喝醉了在他车上的时候。酒会的位置离学校其实很远，但是那天她脑袋晕乎乎的，一路都在犯困，完全没跟他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些不礼貌。
“我那天喝多了，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很对不起。”她小声道歉。
齐宏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他点的东西很多，但是分量不大。
纪染吃了几样，味道很不错。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吃到美味，眼睛微微弯起来，娇软可爱。
齐宏看在眼里，嘴角弧度柔和了几分。
只不过纪染自己都没注意，两人一边吃，齐宏一边给她倒酒，她不知不觉的喝下去不少。果酒味道很好，她喝了也只觉得甜丝丝的，等意识到喝的有点多了的时候，他却不肯放过她。
“我，不能再喝了……”纪染放下杯子，小声推拒着。
齐宏笑了一下，眼看她这状态也差不多了，又给她满上一杯，这才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上次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低声问，双肘搭在桌子上，细长的手微微撑着下巴，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点儿深意。
但是此时的纪染是感觉不到了。
“什么事情呀？”她小声问。
她喝醉了就以后总是这样，声音里带着点儿娇嗔，看起来人还是正常的，只是眼睛比平常要亮，说话也更直接，没了平时那种三思而后开口的谨慎。
齐宏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或者说，今天一晚上的酒，就是为了这个时刻而准备。
“你说，嫁给那些人还不如嫁给我。”他笑了一下，轻声提醒。
纪染“哦”了一声，居然主动抬手去拿杯子，一边笑嘻嘻地说：“那个啊，不是开玩笑的吗？”
齐宏看着小姑娘一仰头，又一杯酒下肚，眸光软软的看过来，带着点儿天真妩媚。
心是软的，心情却不怎么愉悦。
“是开玩笑？”他低声问。
纪染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他：“难道你真要娶我吗？”
齐宏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小姑娘又说了。
“我知道你的，你是齐宏，二十六岁进齐氏，二十八岁当总裁，被杂志评为国内最年轻的富豪，”小姑娘顿了顿，脸颊的红晕浮起来，看着他软软的笑着，语气里还带着点聪明劲儿，“所以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跟我结婚啊？”
“因为我厉害，所以不可能跟你结婚？”齐宏反问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小声说：“因为要门当户对呀。那天我跟他去见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是看不上我的。”语气说不上来难不难过，但总归是不明朗的。
齐宏神色定住了一瞬。
他明白，纪染说的是那天纪晓龙带她在酒会上见的那些人。
其实也不难猜，以纪晓龙的身份，在那样的场合里必定不会太受尊重，更别说纪染了。他带着她敬那么一圈酒，那些人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她，又会在心里如何评判她……
齐宏眸色沉下去，慢慢把小姑娘手里的酒杯拿开。
“那是他们没眼光。”他低声说。
***
后来，好像是陈潜开车把她送回去的。
再后来，隐约记得齐宏是下了车，一路把她送到宿舍楼附近才走的。
喝醉酒以后的记忆有些朦胧。
纪染微微垂眸，看着手里的这张名片，脑海中浮现的是他看着她时候轻笑着的样子——
“那天的事，我没有开玩笑。”他声音很沉静，看着她的时候目光很坦然，没遮掩，包括里头的欲望。
“选择权在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他最后把名片交到她手上，转身走的时候没丝毫犹豫。
他向来沉稳，有他这个年纪男人做事的风格，只布棋，不收网，鱼儿自然会慢慢游到他需要的地方。
纪染垂了垂脑袋。
心里其实是忐忑的，说不上哪儿不对，但就是有点恍惚，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如果是真的，又太不真实。
“染染，周末出去吗？”陈玲玲要出门，临走的时候问她。
纪染点了点头：“要回家，等会儿就走。”
陈玲玲应了一声，拿上了宿舍钥匙。
“周末愉快呀。”她临走前跟纪染说。
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纪染轻轻叹了口气，也收拾好东西出发。
她其实不喜欢回家，毕竟她的身份，在家里其实并不会受欢迎。但到底血缘关系没办法彻底脱离，她每个月还是要回去一次，也防止周静梧跟纪晓龙说话的时候拿这个来说道，言语里暗示她长大了就不知道回家，不孝顺又不懂得感恩。
只不过今天不一样。
这周末，同在念大学的纪宇也回来了。
纪染到家的时候，周静梧正在客厅跟纪宇说话，言语里都是关切，问他学习，也问他在学校里结交了什么朋友，甚至连这个季节穿什么衣服都统统关心了一遍，怕他有丝毫不妥。
纪染安安静静换好了拖鞋，要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才听周静梧念了一句她的名字：“小染回来啦。”
纪染小声应了句“阿姨好”。
周静梧音量不高的又念叨了一句：“怎么看见你哥哥回来了也不问声好啊，这都快一个月没见了吧？”
纪染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推门回房了。
她知道，周静梧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要让纪晓龙听见。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这样，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似乎对她还关爱有加，只是每回话里有话，内涵丰富，时刻提醒着纪晓龙，他的女儿有多么的不优秀。
纪染在房间里没待多久，家里请的做饭阿姨就喊她出去吃饭了。
饭桌上四个人都在，纪染坐在纪宇对面。
周静梧每给纪宇夹一样菜，就给纪染也夹一样，在纪晓龙面前，样样都表现的她是一碗水端平的。
“小染怎么不吃茄子啊？是不是阿姨做的菜你不喜欢？”周静梧看着纪染碗里的东西，关切地问。
纪染还没说话，纪宇已经先开口了。
“妈，纪染从小就不吃茄子。”
他说完，周静梧举着的筷子尴尬的悬在空气里。
纪染抿了抿唇，夹起茄子正准备往自己嘴里送，就看见一只碗递到了自己跟前。
纪染抬眸，看见纪宇摆着一张臭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她：“给我吧。”
纪染愣了愣，把茄子放进了他碗里。
纪晓龙在旁边清了清喉咙，教训纪宇道：“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
纪宇满不在乎的继续吃饭，就跟没听见一样。
纪染也安静的没说话。
饭桌上，纪晓龙提起纪染结婚的事情。
“我看裴家那孩子不错，长得也帅，听他父母亲说了，在学校里不少女孩子追他呢，这说明他个人魅力很不错。”纪晓龙说到这，停了下来。
周静梧赶紧跟着道：“我看也是，我们家小染这么漂亮啊，就得找个这么帅的小伙子，看着才般配，是不是？”
周静梧话音落下，纪宇在旁边唱反调。
“谁家嫁女儿光看长相的？你们当这还是古时候呢，媒人说两句就嫁了，也不管两个人处不处得来？”
周静梧看见纪晓龙眉头皱起来，赶紧教训他：“说你妹妹的事呢，你插什么嘴？”
纪宇三两口把饭扒完，放下碗：“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说完就起身离席了。
周静梧赶紧跟过去，问他：“汤不喝了？”
被这么一打岔，刚刚的事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氛围。
纪染把碗放下，小声说：“我也吃完了。”
她起身把碗放进了厨房，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外面很快没了动静，时间还早，估计纪晓龙和周静梧还有别的安排。
纪染在自己房间里坐着，没什么事情做，干脆找了本书出来看。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她小声说。
推门进来的是纪宇。
纪染惊讶了片刻，小声问：“有什么事吗？”
纪宇皱着眉看着她，说不上来的烦躁。
她这个妹妹，从来他们家开始，两个人就没怎么多说话。小时候是因为周静梧教育他，别跟这个妹妹接触太多，再加上他们一群男生一块玩，带着她确实是个麻烦，他也就渐渐无视了她。等后来长大了，再想跟她有什么接触，也都觉得别扭和奇怪。
但今天这个事儿，他觉得还是得跟她好好谈谈。
“爸说的那个人，你见过吗？”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眉头还蹙着。
纪染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纪宇又问：“那你想跟他结婚？”
纪染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也没动作。
纪宇瞧着她这样子，烦得很。从小她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轻轻的、软软的，说话都很小声，像个软柿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说的那种。
“我的意思是，不想结就跟爸说清楚，结婚不是别的事儿，忍一时后悔一辈子，明白吗？”纪宇盯着她，语气严厉。真怕她头脑发热，不知道做些什么事儿来。
纪染仰头看着他，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了，谢谢哥。”
这回反倒是纪宇愣住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管他叫哥。
纪宇是真不习惯跟她这么好好相处，待了这么一会儿，他浑身不自在。
“得了，你自己清楚就行。我走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纪染看着被他重新关上的门，眨了眨眼。
她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特意来跟她说这个……
她轻轻笑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从口袋里翻出那张名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上面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齐先生，我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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