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其他知青大包小包、饭盒脸盆被子都不放过的壮观景象,江阿蛮带的真不算多。除了必要的夏天盖的薄被子、换洗衣服、两双袜子、洗漱用品、饭盒和食物、钱、票,其余东西什么都没带。
江父江母早早的就从街道办了解到刺进生产队地址,在她出发的前两天,就已经收拾一大堆东西寄了出去。其余有什么落下的,可以在当地集市上,或者供销社买。
听着几个女孩子低声叹气,江阿蛮走在最边上,什么也没说,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虽然她力气大,但耐力不足。力气是天生而来的潜力天赋,耐力得靠后天补足。
二十四五公里,还是爬山渡河的那种,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想着想着,她提了下背包,把右手上的拎包转到左手上,甩一甩被勒疼的右手,让右手歇会儿,就当是攒点儿力气。
虽然有空间,但江阿蛮担心自己自恃有空间依仗养成习惯,反而会降低警惕心。
更何况,现在这点累算什么,江母说过,下乡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别听听着挺美,实际上不管寒暑都得顶着大太阳或鹅毛大雪干活。化肥昂贵,很多农村都不大会使用那东西,一般都是挑大粪,用扁担挑。一天下来又臭又累,香喷喷的女娃娃送出去,还回来的可能是个糙老娘们。
未来的糙老娘们江阿蛮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原本苍白的脸因为闷热和长时间负重行走而红的像红鸡蛋,看上去反而健康有活力许多。
走了三个小时,除了胡三叔,其余知青一个个都累的脚步发飘,身上挂着的,手上拎着的行李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走在女知青前面、紧跟着胡三叔后面的女知青名叫方红兵。方红兵一开始走的快,不觉得自己比男知青差什么,纵使觉得有一点吃力也忍着。但三个小时过去,中间也没歇一下,中饭也没吃,又累又饿,再大的劲儿也泄了。但自尊让她只能紧抿着嘴唇,咬牙坚持。
终于,有个女知青受不住了,走路踉踉跄跄,眼神发虚,嘴唇发白,终于左右脚一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搪瓷脸盆砸在地面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惊得包括胡三叔在内的所有人看向她,女知青摔在地上,手脚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立刻磕破了皮,还没等她疼的掉眼泪,就被搪瓷脸盆砸在地上的声音瞎蒙,反应过来后,立刻不顾疼痛的抱起莲蓬,白底红花的脸盆被砸的掉了几块瓷皮,盆底更是砸出了几个小涡,顿时心疼的眼泪汪汪。
胡三叔脸色阴沉,想说什么,眼睛扫过一圈明显已经有些脱力的孩子们,想起村里前几批来的知青,也是从这种娇滴滴的时候过来的,便把训斥吞了回去,左右看看,指着前方三百多米处的一个小林子说道:“坚持一下,走到那片林子,俺们休息一会儿,再吃点东西。”
这一句话如同一剂强心剂,知青们纷纷看向一眼就能看到的小林子,仿佛又恢复了些许活力,方红兵和另一个女知青李援朝将周英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鼓劲。
江阿蛮把她装着搪瓷脸盆、饭盒的网兜接在手里:“我来帮你拿吧。”
高振红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轻轻哼了一声:“只有走资派家庭才会养出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周英就是之前火车上坐在江阿蛮对面,高振红旁边的女孩。
她还记恨着周英讽刺她,并吓唬要告诉教官的事情。此时看到对方遭罪,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怎么可能还会上去帮忙。
周英抹了把眼泪,恨恨的看向高振红,胳膊和腿上的疼痛,加上心疼崭新的脸盆摔破的糟糕心情,让她越看对方越不顺眼。此时听到她还想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一股火气倏的一下冒了起来,就要上去撕烂她的嘴。
方红兵立刻按住周英的手,冷脸对高振红怒斥:“够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胡闹!我们是下乡来接受再教育,而不是来内斗的!”
高振红恨恨的转身,不再说话她有点怂冷着脸的高红兵,只能咬牙拎着东西蹭蹭的往小树林方向走。
一群人走到小树林,到处都是阴凉,坐在地上,树林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微凉的风吹拂在满是汗水的脸上和身上,男知青们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扯着领子呼扇呼扇。
江阿蛮将周英的搪瓷脸盆放在她旁边,正要说什么,忽然动作一顿,看向一个方向。
她感觉到了那个方向有一团小小的水汽,很是活跃。
拥有发现水的位置的特殊能力,是江阿蛮醒来几天后发现的。哪个地方有水,她就能够感觉到水汽,水汽大小和水容量大小成正比。
相比较空间而言,这个能力很鸡肋,尤其在城市里。到了这个地方,竟然起了些许作用。
胡老三靠在一棵树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烟是最廉价的电车烟,一包8分钱,对地里刨食的人来说,不算贵,却也不算便宜。
余光瞥见一个小姑娘往小树林里面走,不由转头喊:“别乱走,抓紧时间休息,俺们得趁着天黑到队里!”
江阿蛮转头,乖巧的点点头:“胡三叔,我看到前面有一条小溪,不远,能去那里洗个脸吗?”
胡老三有些诧异,小树林里有一条小溪,这是他这个经常从这里经过的熟客都没发现的事情。走了这么久,他也有些口渴,听到是小溪,忍不住咽了咽因抽了烟而愈发干涩的喉咙。
“在哪儿?”
江阿蛮指向身后:“就那儿,不到五十米。”
一听到有溪水,知青们一个个的都有些激动,纷纷围上去探头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胡老三率先打头走过去,前面有一个斜坡,斜坡上方挡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要不是靠近后听到隐约的溪流潺潺声,根本没人能够发现。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从这么远听到的声音。
胡老三抹了一把汗,一边往坡上走,一边纳闷的想。
果然,石头后面有一条山溪,从大石头下方流出,宽度不到十公分,也不是很深。从石头下方流了两米左右突然垂直而下,水哗哗的灌下来,伸手一接,满手沁凉。
胡老三接水洗手,洗干净后又接了点喝下好几口,让开让身后的孩子们上来。
这时候大家倒是体现除了知识青年的礼仪风范,男知青让女知青先,女知青让年纪最小的先。
江阿蛮推辞不过,便从拎包里拿出一块毛巾,先洗了一把脸和手,再把毛巾弄湿绞干,退到一边擦脸和脖子。
擦完后,只觉被晒得晕眩的头脑一阵清明。
大香公社刺进生产队是个山村,五月时分,正是鸟语花香之时。
洗了凉水脸,知青们暂时抛却了烦恼,好奇的打量四周,心情舒适。
休息片刻,知青们再次在胡老三的带领下前行。只不过,接下来的这段路,比之之前,更加辛苦。因为他们需要在负重的情况下翻山越岭。
江阿蛮看着这片大山,在塞州,有海,有江,有港口,却没有山,即使是一座小小的山坡,也没有。她仰着头,深深的看着高高的山峰,她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经历,然而,相比较其他知青的惊叹,潜意识里,江阿蛮似乎并不惊讶,也不稀奇。
她似乎对爬山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甚至在面对这座高的吓人的山时,江阿蛮内心滋生出一种‘王之蔑视’。仿佛她曾经爬过更高更艰险的山,甚至如履平地。
当然,那种霸气在她爬了半个多小时开始脚软气喘后,便粉碎的一干二净。
江阿蛮这边情况还算好,比较惨的是周英,之前狠狠摔了一跤,磕破了手脚的皮。本身还是因为中暑才摔的跤,歇息过后才缓过来一点,就因为再次赶路,而感到身体十分不舒服。
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头顶,周英却只有身体才能感觉到热,额头却冰凉一片,眼前红的绿的紫的,胸口也憋得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想想以前这个时候,她肯定在树荫下和自己的小姐妹们一起翻花绳。周英低头在肩膀上蹭掉脸上的汗,低下头,悄悄红了眼。
十几岁的年纪,再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缺吃少喝,受些委屈便如同塌了天。
殊不知,就在同一天,上头发布了一项文件,这一份文件,如同滴入滚烫热油里的一滴水,开启了接下来长达十年的红色恐怖统治,将这个国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后世多少人说起这十年,或许有幸福,但多数却含着泪,却笑着告诉后辈,想要过得好,没有人带领,就得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无论途中艰险,自有看到希望的那一天。
朴实无华的话语,包含这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希冀。
之前所遭遇的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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