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碗猪肺筋,被青雀一个人吃光光。
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巴,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他的朋友:“那个……你不是买了好几斤吗?要不,再炒一份呗?”真真一点儿也不客气。
聂殷摇头,刷洗着铁锅:“内脏吃多了不好。”
青雀鼓起脸颊,语气委屈:“可我没吃饱。”
“米饭差不多熟了,”聂殷安抚着他,“我再做两个炒菜,很快。”
清炒豆角丝与凉拌海带,再加一份西红柿鸡蛋汤……都挺适合热天吃的。
可比起咸辣鲜香的猪肺筋,未免过于寡淡了。
娇里娇气的某人满脸不乐意:“不要吃草。”
对外人冷漠疏离、常被说不好相处的高个子少年,好有耐心地哄着对方:“多少吃一点,垫一垫肚子,等会儿带你去西瓜地……还有香瓜,你想吃哪个随意挑。”
说着,还帮小少年盛好了饭。
青雀果然被诱惑到了,两眼发亮:“这边有西瓜地?”
聂殷回:“西瓜种植基地,去那买便宜,瓜大又甜。”
小少年兴致勃勃道:“那我要十三斤重的大傻瓜!”
“十三斤重的大傻瓜”是一种玩笑的说法,“傻瓜”即沙瓜,当地人一般喜欢熟透了带点沙沙口感、但水分饱满的西瓜。
聂殷一口应着“好”,说:“吃了饭就去。”
青雀满意地点头,也不矫情了,端着饭碗、夹了一筷头的豆角丝:唔,不得不说,聂殷的手艺真的棒。
连“草”都烧得这么好吃!
往常在家,老妈也经常烧豆角,一般就是撕掉豆角的筋,掐断了直接焖煮,说,不烧熟的话有毒,可这样焖出来的豆角软塌塌的,他不喜欢这样的口感。
聂殷的做法讲究多了,挑选的都是嫩豆角,去筋之后用剪刀从中间剪开……一根豆角少说也有一尺长,不得不说有点麻烦,但经过处理的豆角丝,非常适合爆炒,既容易熟,又保留了豆角本身的脆嫩口感,搭配微辣的青椒丝,爽口又下饭。
同样的,哪怕是最简单的凉拌海带与西红柿鸡蛋汤,聂殷做出来的,就是比家常做法多了一些与众不同。
唇齿间是无穷的回味。
青雀词汇量贫乏,只能一个劲儿说“好吃”,给予极高的赞誉——
“聂殷你可以去开饭店啦!”
聂殷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做小吃了。”
青雀不由得好奇:“你这手艺咋练出来的呀?”
少年语气淡淡:“我五岁就开始给家里烧饭。”
青雀惊呼:“五岁?!”
要知道,他们平常说的岁数,都是虚岁。
聂殷轻描淡写说起了往事——
五岁的小孩子有多小?像他那几个被宠坏的弟弟妹妹,五岁的时候还要父母抱着走路。
而他不但担负起家里的三餐伙食,一开始煮饭煮粥拿不准放多少水,煮生了或者糊了都会被舅舅顺手拿筷子打脑袋。
他太小了,在舅舅的威慑下,连躲都不敢躲,硬生生捱着打骂。
小孩子谁不怕疼?于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他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或许也是天赋吧,很多菜,他只要看人家做一回,就能上手自己做。
青雀想象着丁点儿大的娃娃,踩着板凳在灶前烧饭做菜,还得忍受随时可能出现的打骂,顿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了味道——
“你妈妈……”想起聂女士的精神情况,语气一转,“外公外婆都不维护你吗?”
聂殷的话语不含什么感情色彩:“我妈连自己都顾不好,外公外婆下田一般到很晚才回,何况……那毕竟是他们的儿子。”
且在农村还有一个默认的“规则”——
“我是这一辈的老大,家务活理当由我来做。”
当然,五岁还是太小了……如果是七八岁会煮饭烧菜的孩子,就没那么稀奇了。
青雀听完了,对聂家一家子的印象更差,甚至对养育了聂殷的聂家老头老太太,都有些意见。
——聂家两个舅舅这样子好吃懒做,难道跟老头老太太的溺爱没关系?
想想就觉得憋得慌。
又没什么好办法摆脱掉那糟心的一家子……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
忽然间,头上的毛毛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
心烦意乱的小少年回过神,对上朋友清凌凌的目光,就听对方说:“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
不等青雀回话,聂殷语气自然转移了话题:“喜欢喝绿豆汤吗?”
青雀还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嗯”了一声。
对方说:“你帮我淘一下绿豆可好?我去洗锅洗碗,还得起炉子。”
“……哎?”
聂殷起身,端来了一个锅口有手臂环抱大的铝锅,揭开了盖,里头已经有绿豆泡在水里:“把这些水沥干,再淘洗两三遍,将飘起的坏豆子、杂物给剔除……加冷水到这个水位。”
青雀听着一愣一愣的。
迷迷糊糊就抱着这一口大锅,按照聂殷说的,到水井边淘洗着绿豆。
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在家连碗都没洗过,难免笨手笨脚,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太专注了,渐渐就忘了聂殷那糟心的一家人。
“聂殷聂殷,”小少年一副邀功的姿态,“看我洗的绿豆……”
聂殷正在用炭火起煤炉,瞟了一眼某人抱着大锅的滑稽样儿,嘴角掀起一个弧度:“洗得很干净。”
青雀挺了挺胸脯,想到自己也会干家务活了,可不把他骄傲死了!
煤炉生好了,加了块新煤球。
聂殷将铝锅安置在上头,调整了一下炉封,起身跟小少年说:“好了,我们去西瓜地。”
青雀注意力还在绿豆汤上:“这个就这样放着不管?”
高个子少年微微点头:“得熬一个下午。”
青雀“啊”了一声,不能马上喝到绿豆汤有些失望,转而想到一个问题:“煮这么一大锅……咱俩能喝得完吗?”
聂殷拿着草帽,替小少年戴好,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些是送夜市卖的。”
“哎?”
锁了门,青雀坐上自行三轮车后位,听前面的人讲述着:原来光靠凉面凉粉,挣得着实不多,卤味价格高一些,之前天气热,怕没什么人吃,一直卤得不多。
就找了一个主打龙虾与花甲的夜市摊子,借对方的地方卖烧烤……当然,给租费的,没多少就是。
吃龙虾或烧烤的,少不了酒水,酒水赚钱多,都是夜市摊子老板在卖,聂殷就自己每天煮一锅绿豆汤,总有人不喝酒的,这大热天的喝一碗冰凉凉的绿豆汤,也十分地爽快。
青雀简直佩服死了聂殷的生意头脑。
尤其听对方说,夜市兴起也才五六年,很多老板还是老思维,做的是大排档……当然了,大排档生意一直很火爆,但不适合一个人单干。
像聂殷这样做烧烤,烤的还是鸡心、鱼鳔之类听着有点奇怪的东西,相当稀罕,没想到的是,回头客还不少。
主要是,聂殷有一个招牌菜:烤鸡臀尖。
据说特别受欢迎,才让他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夜市站稳了一席之位。
“鸡臀尖是什么?”青雀没懂。
聂殷可疑地沉默了几秒——
“鸡屁股。”
青雀:“……”
城里人真重口啊……不对,他老妈就很喜欢吃鸡屁股!
“我都没吃过烧烤,”土包子小少年不由得期待,“今晚我跟你一起出摊。”
“不回家?”
“跟我妈提前说过了,玩到星期三再回。”
今儿才星期天呢。
青雀揪着前方少年的衣服:“我跟你一起住,没问题吧?”
“作业带了没?”
“不要提扫兴的事!”
聂殷就不提扫兴的作业了,转而问:“换洗衣服呢?”
“……忘了。”青雀尴尬了一秒,便是眼珠子一转,“我可以穿你的吗?”
很理所当然的模样。
聂殷顿了顿:“可能不合身。”
青雀弯起眼睛,语气不在意:“夏天嘛,不都是汗衫裤衩,大一点也没所谓。”
聂殷闻言,只说了声:“你不介意就好。”
青雀挠了挠脸表示不懂:自己有什么好介意的,要介意也是对方介意呀?
刚要开口,一不小心瞄到路边的公用电话——
“啊呀!”
“怎么了?”聂殷下意识刹车。
青雀从后座跳下,翻起腰间的小皮包:“差点忘了,本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你说。”
小少年翻出一张IC卡,笑得有一丢丢的谄媚:“聂殷你代我打个电话呗?”
聂殷看着他,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雀鼓了鼓脸颊:“就是王老三……我之前答应他,不跟王叔告状,说他去赌场的事。”
聂殷猜到他的心思:“你想让我打电话通知他家长?”
青雀嘿嘿傻笑:“你压一压嗓子,装王老三的老师没问题,他们校教导主任姓陈。”
聂殷对什么王老三不关心:“他赌博是他的事,你管他做什么?”
小少年一脸苦恼:“是不关我的事啦,”何况他真的讨厌王老三,但,“王叔跟我爸也算有交情。”
更重要的是……
“跟王老三经常一起赌博的人,有一个抽那个……对,大.麻。”
聂殷眉头轻蹙:“你怎么知道的?”
青雀眼神飘忽:“我就是知道。”语气一转,“万一王老三被带着抽大.麻,说不准哪天也会吸其他的毒.品,王叔可不愁死了?”
聂殷注视着小少年,眼神里有着探究。
青雀不自在地抓了把头发:“你要不要帮忙?”
聂殷默默接过电话卡:“号码。”
青雀连忙报了一串数字。
少年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少了一点沙哑,听着低沉而有磁性……隔了电话线,不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份。
青雀凑在电话机跟前,听着那头王老三的父亲不敢相信的反问,心思不自觉飘远:他讨厌王老三,是因为既定的命运中,“邹昉”被他引诱才接触到毒.品的,一个家庭就此分崩离析。
还好,王老三目前还算有救,上回又帮了他一个忙,再怎么讨厌对方,看在王叔是个不错的人份上,他不希望对方的家庭被毒.品毁了。
希望,这一个电话能让王叔警醒吧!
王老三的父亲没怀疑聂殷在骗人,问清楚了赌场的方位,便是千恩万谢才挂了电话。
青雀收好电话卡,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两人重新踏上寻找西瓜之旅。
聂殷顶着中午的炎日,用力踩着自行三轮车。
青雀头戴草帽,拿着一把大蒲扇,坐在后位上朝前方努力扇着风,嘴巴还不闲着,贱兮兮地吆喝——
“驾!驾!”
看到竖起的西瓜基地牌子,他赶忙又喊了一声:“吁——”
聂殷停好了车,回头轻捏了捏小少年的脸颊:“调皮。”
青雀露出那黑洞洞的“大门洞”,眉眼弯弯,笑容比太阳光还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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