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儿也忒凶了。”俞融嘀咕。
俞婉言对俞融道:“哥哥,你先拿方子去熬药,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云大夫。”
俞融不疑有他,连连答应,拿着药方赶着熬药去了。
云从舒提了提手中的药箱:“俞大姑娘有何见教?”
俞婉言从袖中拿出一块巾帕,展开,露出里面已然风干的蜜蜂尸首:“大夫,婉言想请教一下这蜜蜂的来历。”
云从舒的目光落在手帕上,忽地神色凝重起来:“这不是普通的蜜蜂,你看,这蜂头部略扁,尾部有一圈赤红。如果云某没记错,这是以香为引,可以驯养的赤尾蜂。
被赤尾蜂蛰伤的人,起初伤口会慢慢愈合,殊不知毒素会慢慢侵入心脉。待伤口完全愈合,便是毒发身亡之时。常人往往以为这是正常的蜂蛰,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俞婉言面色平静地听完了这一段话,收起帕子:“多谢云大夫解惑。”
云从舒心中波动,这赤尾蜂着实罕见,居然会用在内宅之中。可见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斗争,暗藏阴毒。怪不得师父终身未娶,经常说,最毒女人心。而师兄早就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是没有动静。
正感慨着,听得俞婉言道:“这几日,父亲的身体就有劳云大夫调养了,云大夫忙了一夜,很是辛苦,快回去休息罢。挽云,送客。”
这里没他的事了,云从舒拱拱手,提着药箱离开。挽云一路上尽职尽责,一直小心提醒:“云大夫,前面是拐弯。”“云大夫,脚下有青苔,小心滑倒。”“云大夫,花枝刺人。”
云从舒挠挠耳朵,等挽云第五次开口的时候,云从舒终于忍不住制止:“挽云姑娘,在下时常上门为俞大人调养,这里的路已经熟悉了,不用姑娘提醒。”
挽云心思细,一听便知道云从舒听得烦了,说了一句:“是奴婢多事了。”就闭上嘴再不开口。
一直走到垂花门,挽云都安安静静的,云从舒只道方才说话太直,将她惹恼了。想了想,道:“看姑娘眼下发青,近日是否睡眠显浅?取大枣,小麦去渣,化入糖水服用。一日一次,可缓解。”
挽云愣了一下,心道这位大夫还挺热心的,福身道谢:“奴婢记住了,云大夫慢走。”
云从舒上了马车,看见挽云缃色的裙子在门后消失,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后在官员内宅行走,须得更加小心。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后宅女人,也许会招来想不到的祸患。
“云大夫,去哪里?”
云从舒揉了揉眉心:“回仁和堂。”
挽云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被云从舒划为危险人物,想了想,径直去了书房与兰汀榭的交叉路,果然等着了俞婉言。
俞婉言问:“如今柴房和落虹堂,是谁负责送一日三餐?”
挽云回答:“老爷下完命令不久,就病倒了。两处现下,多半都还饿着呢。”
俞婉言脚步一顿:“昨夜我让兰嬷嬷和杨姑在柴房偷偷藏着,给邢嬷嬷和贼人喂了一颗保命药丸。你回兰汀榭等嬷嬷他们的消息,见机行事。”
挽云应了,问:“姑娘,你不回兰汀榭么?”
俞婉言摇摇头,又顺着来路回去。挽云不敢耽搁,快步回兰汀榭传话。
再次到书房之时,俞婉妙俞婉湘姐妹两个还在里头,一个立在锦榻后,给俞行敏捶背,另一个一边剥桔子,一面说笑着。笑声清脆明朗,听得俞行敏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看来,这两姐妹只字未提陶氏,而是一心陪伴父亲,给父亲解闷,父亲神色之中,已经没有昨夜的萧疏。
俞婉言脚步一转,打算去找俞融,不妨俞行敏已经看见了,遣小厮低泉过来留住俞婉言:“大姑娘,老爷让你进去。”
入得书房,俞婉妙清脆的声音愈加清晰:“那个董侍郎虽然做了好几年的官,却还是爱脸红,兰素问姑娘一连问了三个刁钻的问题,董侍郎都答不上来,脸啊,像煮熟的螃蟹似的。”
俞婉言心中了然,牡丹诗会之后,有些人家觉得意犹未尽,就会组织一些小诗会,请相熟的人过来玩乐宴饮。俞婉妙不知是得了谁的邀请,又得见了一回董秋笛。
俞婉言悄悄看过去,俞婉妙在提到董侍郎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掩下探究的目光,俞婉言给父亲行礼:“爹爹可觉得好些了。”
“好些了。”俞行敏对其他两个女儿道:“我与你们大姐姐有话要说,你们先回去。”
“爹!”俞婉妙不满地站起来。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俞行敏道:“爹不是昏聩之人,自然会公正办事。”
“女儿相信爹爹。”俞婉湘拉了拉俞婉妙,两姐妹行礼退了出去。
俞婉言询问地看着父亲。俞行敏咳了咳:“蔓蔓,你过来。”
“爹,您想说什么?”俞婉言侧身坐在榻旁。
“蔓蔓,爹想把这个家交给你打理,你可愿意?”
俞婉言惊讶地抬起头,一双如夜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俞行敏。俞行敏又咳了咳:“我知道你从未学过打理中馈,现在一下子放在你肩上,着实有些为难。但爹爹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
顿了顿,俞行敏接着道:“第一,你已经及笄了,以后出嫁总要掌中馈的,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嫁过去。第二,昨夜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论身份,陶氏之下,就是你这个大姑娘,于公于私,你都是不二人选。”
俞婉言目光闪了闪:“爹,女儿从小就懦弱胆小,并不出色,您为什么还一直信任我?”
俞行敏像是听到了稚气的问题,沧桑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傻蔓蔓,你是爹和娘的女儿,你娘那么落落大方的一个人,生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永远怯弱?再者,爹可是听说了,你在牡丹诗会上大放光彩,给爹,给俞府长脸了。”
俞婉言不觉心里有些酸楚,上一世,她一直很少与爹说话,自然不知道爹对她,满含着疼爱与期待。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这份亲情,便失去了。
“蔓蔓,还是不愿意?”俞行敏见女儿许久没有回答,觉得她大概要拒绝,心里涌出一丝失落。
“女儿愿意。”俞婉言抬眸,里面光华流转,犹如出水后阳光照耀下的润润黑玉:“爹爹信任女儿,女儿一定竭尽所能,把家里打点好,让爹爹专心仕途,无后顾之忧。”
俞行敏欣慰:“蔓蔓真的长大了。”
“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外面低泉声音惶急,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俞行敏才轻松些许的脊背又挺起来:“何事惊慌?”
低泉这才进来禀告:“有人往邢嬷嬷和贼人的饭菜里下毒,现下邢嬷嬷和贼人都中毒了。”
“怎么回事?”
低泉摇摇头:“小的只是听柴房送饭的人来禀告,说方才去的时候,唤了几声都不应,进去一看,邢嬷嬷和那贼人已然面色发黑,人事不省了。”
俞行敏握了握拳头,第一个想到的是陶氏,然而陶氏还被关着,难道她命了别人去做?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一家之主!
怒气翻腾,俞行敏只感到一股血气上涌,猛地咳嗽。俞婉言一面帮俞行敏顺背,一面道:“爹,您要保重。女儿给您的药丸呢,要不要含一粒。”
俞行敏喘了喘,听着自己的胸腔声如风箱,无奈点头。
俞婉言服侍父亲吃了药,吩咐低泉:“去把柴房送饭的人提上来,然后快速把云大夫从安和堂请回来。”
低泉不敢耽搁,很快出去了,不多时,走进来一个哆哆嗦嗦的仆妇,俞婉言一看就认出来,这是负责花园洒扫的刘婆子。
刘婆子跪着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和低泉叙述的相差无几。俞婉言目光一扫,瞥见挽云进来了,面上是少见的担忧。俞婉言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一时俞婉妙姐妹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而来。俞婉妙一来便说:“爹,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府中差点出了人命,简直是骇人听闻。下毒的人已经抓住了,父亲要好好审一审。哼,先陷害母亲,然后灭掉相关人等,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挽云袖中的手不觉一颤,俞婉言看到压进来的多儿,明白了俞婉妙得意的语气从何而来。
俞行敏对这个小丫头不熟悉:“这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
多儿跪下,抖作一团:“奴婢,奴婢是兰汀榭的。”
蔓蔓院子里的!俞行敏看向俞婉言,俞婉言轻轻点头:“的确是我院子里的。”
“就是个丫头么,收买收买不是难事。”俞融皱着眉头从外面进来:“蔓蔓大声说话都不敢,怎么会做这等事。”
俞婉妙冷笑一声:“爹,大哥。女儿听说,大姐姐回来之后整肃了兰汀榭,看不顺眼的都打发走了,这剩下的么,必然是对大姐姐忠心耿耿的。”顿了顿,又道:“大姐姐之前,自然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但自从及笄之后,姐姐心大主意大,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胆小懦弱的人了!
哥哥你说丫头可随便收买。好,我且问问。这阖府当中,有谁会收买丫头害母亲?是你,是爹爹,还是我们这一双嫡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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