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莉卡尝试性的，对着镜子做出了表情。
眉毛要弯一下，眼睛要弯一下，然后嘴角的弧度是向上的。
她看了看电视里教导片中被她暂停的笑得灿烂的女孩子，然后用自己的表情去做对比。
很好，这一个表情过关。
贝莉卡点开了电视的播放键，电影里的剧情到了朱丽叶发现罗密欧死亡的剧情，她盯着把女演员流泪的样子又按了暂停。
这个表情看起来似乎也可以用的到。
贝莉卡把身边的小镜子拿了起来，学着电影里的女孩子，低垂眉眼、眼眶泛红、眼泪滑落。
好的，这个表情也很完美。
门口传来了开门声，贝莉卡就着掉眼泪的表情望向门口，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回来了。
“哥哥！”贝莉卡伸出手来“这个电影超棒的！”
小少年身穿普通的衬衫长裤，身姿挺拔，一贯微微抬起的下巴又显了贵族的矜持。
他一头黑色碎发简简单单的垂下来，鼻梁高挺，五官无一不精致，钴蓝色的眼睛里有与同龄人不同的深邃，听到贝莉卡的声音之后，他一贯冰冷的神色如雪般慢慢融化，显出了难得的温和来。
贝莉卡只是回头看了看电视屏幕里闭目倒着、在镜头里看起来十分凄美的罗密欧。
啊，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里面男主角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根本不知道自己把布鲁斯作为底线的标准有多高，贝莉卡这样想到。
明明书里罗密欧是个世所难见的美少年——但这个演员比起哥哥来都要差的太多啦。
思考着这部评价颇高电影的选角失误，贝莉卡熟练的把自己塞进走过来的布鲁斯怀里，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布鲁斯的脸。
布鲁斯拿出手帕来，给贝莉卡擦着还在掉落的眼泪。
“你也太容易被影视作品影响了吧，贝莉。”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贝莉卡为了这些流泪的样子了，哪怕贝莉卡曾看过这些影视作品的文字版，但书上的文字一旦变成活动的人像，对贝莉就好像拥有了什么特殊的影响力一样。
“没办法嘛。”贝莉卡鼓了鼓脸颊，“这部电影就是很好——除了选角以外。”
可以学到很多表情啊。
贝莉卡不再掉眼泪了，布鲁斯稍微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电视里的画面。
“这是哪部电影？”
“《罗密欧与朱丽叶》，最近很出名哦。”贝莉卡回忆着音像店老板的推荐词。“‘本世界最凄美动人的银幕情侣’……之类的？”
“……爱情戏？贝莉，你知道这讲的是什么吗？”
布鲁斯皱眉，开始思考那个给贝莉介绍这部电影的人到底是谁。
给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介绍爱情片？谁知道这个人打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布鲁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贝莉卡非常自信。
“爱情这种东西谁不清楚？不就是一种会让人分泌大量多巴胺的生物程序吗？”
布鲁斯：……
布鲁斯：“是的，你理解的一点都没错。”
他露出了奇妙的鼓励笑容。
“布鲁斯少爷，贝莉卡小姐，你们今天想吃什么？”
阿尔弗雷德换了一双手套回来。
“羊排、布丁、小甜饼、水果汁……贝莉，你呢？”
“和哥哥一样！”
贝莉卡说，她想了想，又歪头更正。
“但是我只想要橙汁！”
老是只说‘和哥哥一样’又或‘什么都行’的话，就会被哥哥和阿尔弗雷德怀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但只要偶尔在哥哥的菜单上做出更改，大家就会认为她只是对美食不太热衷罢了。
有点奇怪，对不对？
贝莉卡认为这也是一种人类都会遵守的规则，每个人都要给自己设定那么几个喜欢吃的食物，还要在看到这些食物时表现出惊喜的模样。
这应该和你要跟随着大家的谈话露出相应的表情和符合场景的语气一样，也是演技的一个部分。
虽然贝莉卡觉得这一项考察要比谈话时的表演要难多了。
你瞧，他们居然不仅仅是设定了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还要特地做出‘厨艺’这个概念，然后给大家填上‘做的东西好吃’、‘味道一般’和‘味道超差’的标签，甚至有时候做的东西好吃的人还能发挥失常。
这些设定真的太考察人的观察能力了！贝莉卡读了好几本微表情的书才勉强学会如何看别人的表情判断这一道菜究竟是好吃还是难吃，然后对这道菜做出合适的评价。
真的，太奇怪了，这种无聊的事大家是怎么一直坚持下来的？鉴于所有的东西都一个味道？
不过算了，这种非要贴上标签的事贝莉卡已经习惯了，说话要有表情、食物要分甜咸、故事要分好坏、人类要分优劣……
既然大家都这样做，那她也这样做就好了。
毕竟她总觉得，如果表现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就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
而在进行过测试后，她就对自己的直觉非常信任了。
至于什么测试……
她对自己的直觉产生质疑的时间很早，就是她觉得在布鲁斯面前似乎做什么都不必担心他生气的时候。
当时的贝莉卡用她看过上百本书的小脑袋随便想了一想，就发现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容忍的限度，而如果你办出超过这个限度的事，你就会遭遇些可能会让双方感情变差的事了。
所以她进行了测试。
场景一：
贝莉卡拿着五颜六色的一堆皮筋发卡去找哥哥，布鲁斯看着她叹了口气，面带无奈的对贝莉卡说“这是最后一次，贝莉。”
他把贝莉抱在沙发上，自己则到沙发的地毯上找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拿着书或文件接着做自己的事。
顺便在贝莉卡伸手的时候给她递梳子和皮筋。
场景二：
上述的场景重复一次。
场景三：
上述的场景继续重复一次。
你瞧，这简直不能更明显了——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然而每一次都还有下一次。
终结这个耐心测试实验的是另一件事。
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看电视时，阿尔弗雷德对剧中人物在家中涂鸦的行为做出了谴责，这件事给了贝莉卡灵感。
——她趁阿尔弗雷德出门的时候，拿着油画棒、拉着布鲁斯准备去墙上画画。
贝莉卡已经做好被布鲁斯阻止的准备了。
但布鲁斯不仅没有阻止她，还在贝莉卡探不到高处时抱起贝莉卡让她继续画，在贝莉卡画完画以后对着花花绿绿的墙壁寻找其中的亮点（贝莉的这个地方用色非常巧妙之类的）夸奖贝莉卡。
等阿尔弗雷德回来以后，他对阿尔弗雷德说“这是我干的”，并且处理掉了贝莉卡留下的这一片狼藉。
行吧，假如这都能容忍，那确实是做什么都行。
反正自那以后，贝莉卡就彻底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怎么样，老师和说了什么？是在夸我吗？”
贝莉卡问到。
今天老师叫了家长过去，但成绩永远满分的贝莉卡一点也不慌张！她已经想象到老师对着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说“贝莉卡是个天才，她应该去更能发掘她天赋的地方”的场景了！
但布鲁斯露出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来。
“嗯，贝莉。”
接到贝莉的老师要和贝莉的监护人谈话，于是非要跟过去的布鲁斯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老师那里得到‘贝莉卡有点孤僻’的评价。
“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是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内心里给贝莉卡刷的那几十层滤镜的布鲁斯根本不觉得自家妹妹会无缘无故的被称作“孤僻”。
在他想来，如果那位老师说的是真的话，那学校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才会让贝莉卡性格大变。
他现在已经列了“贝莉遇到了校园欺凌”，“贝莉被人威胁”，“贝莉在什么时候遭受了重大打击”等等一系列可能性，并且最终结尾都是“我居然没有发现贝莉在学校发生了这种事。”
贝莉：……？？？
受欺负？这是在说谁？
贝莉卡根本找不到头绪。
她回忆了一下学校里那群连‘法拉第电磁感应的实际运用’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在哪里’都听不懂的全校学生，又回忆了一下连上课讲的典故都能讲错的老师。
那个老师是怎么回事？她哪里受欺负啦？
贝莉卡歪了歪头。
“我并没有受欺负啊？”
布鲁斯：“可是老师说你在学校都没有朋友？”
贝莉卡：“可是他们连简单的加减乘除都能做错？”
布鲁斯盯着贝莉卡，贝莉卡盯着布鲁斯，他们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布鲁斯。
“但交朋友和他们能不能做出数学题是没有联系的？”
贝莉卡认为布鲁斯说的一点都不对。
“我才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可他们物理、数学、化学、生物、编程、历史、政治、经济、哲学……全都不懂啊？”
布鲁斯回忆了一下贝莉卡的表现。
贝莉卡说话和识字都很早，在用识字卡片教会贝莉卡基本的单词后，贝莉就放下了玩具，转而开始捧着书读了，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面的流畅自如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在布鲁斯从瀚海的资料中试图查找出父母遇害的理由或是学习与此相关的知识时，贝莉卡大多时候在他旁边拿着本书翻着看。
布鲁斯开始时一直以为贝莉卡只是在翻书玩，毕竟贝莉卡看的书太杂了，从简单的童话绘本到晦涩的哲学著作，从布鲁斯放在一边的调查资料到书架上放着的过时的怪奇小说都在贝莉卡手中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布鲁斯试图在一大堆资料中找到自己曾经看过的某篇报表时，得知他要找什么的贝莉向他说出了那篇报表的所有数据，而在他找到那篇报表后，发现贝莉卡说的一字不差。
自从发现自家妹妹很可能记忆力超群，布鲁斯就开始试探贝莉卡的才能，于是他很快就发现，贝莉卡不仅仅是记忆力出众，她的学习能力也一样突出——她不仅仅记住了她所阅读过的书本内容，甚至理解了其中大部分的知识。
接下来的时间里，兄妹之间的相处时光就有一部分分给了两人对于同一本书或是相同知识的讨论研究。
也就是说，现在的贝莉是能和他一起讨论问题的。
然后布鲁斯回忆了一下他上学的时候对学校里面学生的评价。
年幼时的布鲁斯振振有词：“无论是学校教的东西还是学校的同学都太幼稚了，我觉得不去学校我反而能学到更多。”
布鲁斯看着贝莉卡，又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似乎、仿佛……没什么可以说的？
这个时候是阿尔弗雷德拯救了他，感谢阿福，他及时过来通知大家可以去餐厅吃饭了。
在甜品时间里，阿尔弗雷德也提起了这件事。
“贝莉卡小姐，我想你已经从布鲁斯少爷那里得知这件事了，”他说，满脸的担忧。“在学校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好的，显然阿尔弗雷德用的是布鲁斯的同款滤镜。
“什么事都没发生。”贝莉卡回答“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觉得我孤僻？”
阿尔弗雷德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切的缘由，他看了布鲁斯一眼，眼睛里很明显的写着‘都是你带坏了贝莉卡’。
“或许是因为你在学校里并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老管家看着贝莉卡的表情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布鲁西他甚至都没有上学？”贝莉卡辩解道，“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都没干的布鲁斯很快收到了阿尔弗雷德的第二计‘都是你做了个坏榜样’的眼神。
布鲁斯沉默的放缓了自己吃小甜饼的速度，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之后可能会遭受到的可悲遭遇。
“但是你要知道，贝莉卡小姐，你的交际圈里不能只有我和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看到了贝莉卡不服气的表情，于是补充到“不论是我还是布鲁斯少爷，都有着可以被称作朋友的人存在。”
布鲁斯接到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神。“是的，几乎是每个人都有家人之外的朋友。”
每个人？
贝莉卡翻了翻自己的记忆，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各种书里，好像主角确实都会有那么几个朋友。
“好吧。”贝莉卡开始认为这是件有意义的事了“我会交到朋友的。”
布鲁斯想了想自己和贝莉卡说这件事时候两个人一齐沉默的场景，然后又看了看现在贝莉卡承诺自己会交到朋友的场景。
果然，阿福总有办法。
但这种想法只持续到晚上，当看到端着两杯牛奶站在一边的阿尔弗雷德时，布鲁斯把自己刚刚觉得对阿尔弗雷德的感慨全部揉吧揉吧扔到了角落里。
“阿尔弗雷德，今天为什么是两杯牛奶？”
“这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总是最有道理的那个。“鉴于每天一杯牛奶的贝莉卡小姐身高已经超过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准，我认为你也应该尝试一下。”
“但是我的身高也超出了平均水准？” 布鲁斯试图垂死挣扎。
“所以每天一杯牛奶以后，您就能再长高一些了。”阿尔弗雷德表明了这杯牛奶布鲁斯必喝不可的信念。
布鲁斯陷入了沉思。
问题来了，为什么贝莉卡的老师找他们谈贝莉卡的问题，但最后会遭到不平等待遇的却是他？
“阿尔弗雷德？”贝莉卡洗漱完毕，一进门就看见了阿尔弗雷德和他端着的两杯牛奶。
等等，两杯？
目光在托盘上绕了一圈，贝莉卡转了转眼珠。
“你有看见我的小熊吗？它不见了，没有它我睡不着。”
阿尔弗雷德把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
“别担心，贝莉卡小姐，小熊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在贝莉卡到了床上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出了门。
贝莉卡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布鲁斯递给了贝莉卡一杯牛奶。
贝莉卡咕嘟咕嘟迅速干完一杯，布鲁斯已经把被子里的玩具熊藏在了衣柜里。
布鲁斯又回到了床上，他接过贝莉卡递给他的空杯子，然后把那杯满的牛奶递给了贝莉卡。
等阿尔弗雷德从贝莉卡的玩具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床上躺的好好的、都闭上了眼睛的一对兄妹和床头的两个空马克杯。
阿尔弗雷德看了他们一会，露出了老父亲的笑容，他打开小夜灯，关上了大灯，然后端起托盘，走出了这个房间，合上了门。
布鲁斯悄悄睁开眼睛，他戳了戳贝莉卡的脸，贝莉卡一动不动。
看起来贝莉是睡着了。
于是布鲁斯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怀里软绵绵的贝莉卡，也很快陷入了黑甜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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