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是个什么样的城市呢?
天空阴沉、灯光明亮、历史悠久、经济发达……你可以用非常多的词来形容这地方,唯有一点,哥谭绝非是一个友善的城市。
即使对本地人也是如此。
布鲁斯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这一点,是在那一晚上的小巷里。
从漆黑阴冷的巷子里被带去警察局时,布鲁斯·韦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父亲的恳求、母亲的安慰、连着两声的枪响、一颗颗在血泊里滚动的珍珠、父母倒地的身响、持枪者跑走的背影、喷溅在脸上的鲜血,所有的一切混合着哥谭的阴沉的空气和暗哑的月光一齐被思想的混乱搅成毫无意义的碎片再被塞在自己的脑子里。
之后的一切都浑浑噩噩。
有个警官给自己披了衣服,警笛声、记者的闪光灯和人们的窃窃私语一并砸碎了将他包围起来,阿尔弗雷德赶了过来,说着‘天哪’将自己揽进怀中,又将自己接回了韦恩庄园。
贝莉在走廊等着。
和每一个小婴儿一样,贝莉每天都需要过多的睡眠,因此她通常很早就入睡了,但也许是之前的动静吵醒了她、也许是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东西,总而言之,那天晚上的贝莉就在那里。
一手支着墙的贝莉当时正在用另一只手揉眼睛,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抬头看了过来,当她的看到自己时,向着自己伸出了双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布鲁!”她说,声音奶声奶气,看着只进来自己和阿尔弗雷德就被关上的大门,接着问到“妈妈、爸爸?”
跪在地上抱住小小的贝莉,他终于痛哭出声。
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边,摘下帽子,沉默的哀悼。而尚且不知发生什么的贝莉被他吓了一跳。
“不哭,哥哥。”她从自己稀少的词库中寻找出的词汇被她翻来覆去的说着,学着家人安慰她的动作,轻轻拍打着哥哥的肩膀,用脸去蹭哥哥的脸,企图去安慰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抱着贝莉哭到昏厥,或许是自己当时的力道太紧,阿尔弗雷德将他和贝莉一起抱在了床上。
看着贝莉的睡颜,刚刚伸手想要像以往一样戳一下贝莉软乎乎的脸蛋,他忽然反应过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母的死亡。
啊啊,他想。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坚决反对去看那场电影就好了。
布鲁斯停顿在空中的手抽搐了一下,他看着贝莉卡,慢慢的将手收了回来。
——我怎么有脸出现在贝莉面前呢?
要和一个生活习惯十分规范的小孩子错开,对于布鲁斯而言是一件几乎没有难度的事。
他还去找了颇有好评的家政公司,去雇佣了一个身家清白的婴儿保姆来陪伴贝莉卡。
至于他,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调查父母的死因上。
到底是谁杀了他的父母?他绝对会找出凶手来,告诉那些人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躲着贝莉卡小姐的原因?”阿尔弗雷德拿着手靶。“再用力点,布鲁斯少爷。”
布鲁斯带着拳击手套,喘着气用力挥拳过去。“我没有躲着她——只是没有时间罢了。”
“注意脚步!”阿尔弗雷德快速向前逼近了两步,打乱了布鲁斯的节奏,“冷静观察!”
布鲁斯向后滑步,快速的左手刺拳加后手直拳连击,全被阿尔弗雷德用手靶格挡,理所当然,但接下来的上勾拳——
“贝莉卡小姐?”阿尔弗雷德惊讶的看着他的身后。
不可能,这个时候贝莉应该在学习讲话?
布鲁斯回头望去——然后噗的一声,手靶被轻拍在了他的脸上。
“你骗我?”布鲁斯简直不敢相信。
“而你告诉我你没有在躲贝莉卡小姐?”阿尔弗雷德不慌不忙的解下了手臂上固定着的手靶。
“恕我直言,布鲁斯少爷,既然你每天都会在贝莉卡小姐睡着以后去看她,那又为什么要在她醒来的时候躲着她呢?”
“……你不懂,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也摘下了自己的拳击手套。
——我害的贝莉失去了父母。
——而贝莉还那么小。
——和父母曾说过的不同,自己并非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我确实不太懂,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孩子。
即使所有的一切都急转直下,可剩下的人就更该珍惜着还存在的那些珍贵事物,去努力活得更好。
“但贝莉卡小姐一直再问我你在哪里。”
布鲁斯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都非常沉默,直到晚上,他掀开了被子。
团成一团藏在被子里的贝莉卡死死的抓住了布鲁斯的袖子,盯着布鲁斯,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在单词都蹦出来之前就忍不住开始哭了,边哭边打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布鲁斯几乎是立刻就被贝莉卡的哭泣击倒了,他非常慌,手忙脚乱的试图安慰贝莉,一连串的道歉安慰不住的冒出来,但贝莉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就是一直哭,最后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布鲁斯一看,贝莉睡着了。
一脸的眼泪鼻涕全被她蹭在布鲁斯的被子上,之前哭的太凶导致脸现在还是通红通红的,不时的打个嗝,即使睡着了,也依旧死死的拽住布鲁斯的袖子。
时年八岁的布鲁斯看着贝莉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晚上没睡的他就再也没躲过贝莉。
保姆还是留着的,毕竟他现在给自己增加了更多的课程,又要去查和父母死亡有关的事,是真的非常忙。
但从此之后,阿尔弗雷德常常能见到坐在桌旁学习的布鲁斯怀中抱着拿着玩具的贝莉卡。
当然,在那天之后也被布鲁斯问了“……是你做的吧,阿尔弗雷德。”这样的问题。
但事实上,他其实只是在贝莉卡小姐藏到布鲁斯少爷被子里时,什么都没说罢了。
或许是长时间的躲藏让贝莉卡仍处于担忧之中,她现在只要时间一长没见到布鲁斯就开始有点慌张,而布鲁斯开始比以往数倍的宠溺贝莉卡,具体体现在只要贝莉卡坚持,他就一点也反抗不了。
就比如当穿着睡衣的贝莉卡抱着自己的小熊,站在床边瘪嘴的时候,原本说“你已经是个可以自己睡的大孩子了。”的布鲁斯就迅速妥协,把床靠墙那一边的位置留给了贝莉卡。
至于就在现场的阿尔弗雷德的感受……
一个八岁的孩子和一个一岁的孩子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说他能有什么感受?
多亏了他曾经的演员经历,他才算是没有当场笑出来。
——
在哥谭,两个已经注定会在未来继承一大笔数额惊人的财富的小孩子意味着什么呢?
毕竟,哥谭绝非一个友善的城市。
和阿尔弗雷德从韦恩集团回来,正巧遇到开车向外走的保姆,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强行拦住保姆,在那个履历清白、表现和善的女性车上发现吃了含催眠药物的贝莉卡时,布鲁斯再次体会到了这一点。
抱着睡得沉的过分的贝莉,布鲁斯·韦恩心中满是庆幸与恐惧。
还好他察觉到了不对。
还好他强行拦住了这辆车。
——贝莉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年纪幼小到几乎能和易于哄骗画上等号,而他们兄妹所继承的财富又足以让绝大多数人都乐意冒险尝试一下。
布鲁斯已经收到了很多为了骗取他身上韦恩集团股份的‘关心’了,但他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疯狂的妄图绑架贝莉。
可仔细想想,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看在他们兄妹继承的偌大财富的份上。
他已然八岁,这一段时间也足以让很多人看清他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孩子,可贝莉甚至差三周才满周岁,这简直太过方便了——他们只需要带出这个幼童,再养她十几年,等贝莉卡成年以后,在他们教育中长大的贝莉卡就会轻轻松松的把自己身上的财富都转交给他们。
布鲁斯甚至已经想到了那时候这些人的嘴脸:“哦,我们捡到了一个可怜的幼童,然后收养了她,但最近我们才知道,她居然就是失踪多年的贝莉卡·韦恩。”
而十几年的时间,与贝莉所继承的财富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报警并看着那保姆被逮捕,看着远去的警察,布鲁斯开口:“时刻关注这件事,阿尔弗雷德。”
同样愤怒的管家甩了甩刚刚印在那可耻的绑架犯脸上的拳头:“当然,布鲁斯少爷。”
他必须保证这第一次对贝莉下手的人得到应有的、足够严酷的惩罚,还有这保姆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人也一样,他要哥谭所有人都知道韦恩即使只剩下两个孩子也绝不是人们能随便打主意的。
——可那时的他还太小,他太弱了,连让敌人正视也做不到。
——
阿尔弗雷德抱着刚刚周岁的贝莉卡小姐,站在这会议桌的一旁听着韦恩集团的董事们对布鲁斯少爷的敷衍之语。
布鲁斯·韦恩,韦恩家长子,生性聪慧倔强,现年八岁的他正试图调查父母死亡的真相。
现在正召开股东大会,希望能得知在父母死亡前那段时间里韦恩集团所主持的项目。
显然,很不顺利。
这些坐在会议桌上的人甚至还能对他们的敷衍态度做出看似合理的解释——鉴于贝莉卡和布鲁斯现在只能每个月从信托基金中获取一定的零花钱,而他们所代表的那些大笔财富和股票在成年之前都在信托基金里。
假设贝莉卡和他都在成年之前死亡,他们所拥有的财产就将被分别交予美国儿童保护组织和能查出他们死亡真相并将其公之于众的国家机构。
布鲁斯当然知道这是托马斯和玛莎留给他们的保护措施之一,这是为了让他和贝莉至少在成年之前不会成为大多数人的目标。
但无论如何,这两位年幼的韦恩也是韦恩集团名义上的拥有者和股票所有权最多的人。
“我感觉得到,阿尔弗雷德,”回家以后,布鲁斯焦躁的走来走去。“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所有人都把这一切当做是陪一个八岁小孩进行的一场游戏。”
“恕我直言,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把怀里抱着的贝莉卡放在地上。“您确实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可我是认真的!”这黑发蓝眼的孩子恼怒不已,然后却觉得有什么贴近了他的腿。
是贝莉卡,她在被放下来以后摇摇晃晃的走到哥哥身边,双手一张,抱住了这小少年的腿。
“哥哥!抱!”黑发蓝眼的贝莉卡笑的很甜。
看着这仰头望着他的小团子,布鲁斯最终长吸一口气,抛下了自己的繁杂心情,抱起了贝莉。
“今天开不开心?”
他抱着贝莉,和她说着话,没过一会儿,婴幼儿的特性就让贝莉陷入了沉眠之中。
“还是找不到完全可靠的人吗?”把贝莉卡放入婴儿床之中,布鲁斯开口。
“我很抱歉,”他身旁的阿尔弗雷德说,“确实有许多履历清白的应聘者——但之前那个也是,我无法确认这份履历的真实性。”
“何况就算履历是真的,绑架贝莉所带来的收益也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伸出手摸了摸贝莉的脸,布鲁斯去书房拿起了今天应该翻阅的资料坐在贝莉卡身边。
“之前那个女佣,哥谭警局调查出她是受谁指示的了么?”
“她说那人从来只通过电话联系,她并不知道长相,行动那天是因为她收到了一张写着时间地点的纸条,但她还没出庄园就被发现了。”
“呵,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一张字条绑架一个孩子?这话谁信?”
“……事实上,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说“……她已经被法院判刑了。”
听了这话,布鲁斯猛地抬头望向阿尔弗雷德。
“判刑?怎么可能?我从未收到法院的传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男孩猛的瞪大了眼睛。
“……告诉我,阿尔弗雷德,”他说,声音里浸了某些冰冷的东西。“那个人被判了多久?”
“……一个月,少爷,今天的报纸上有报道。”
这次管家停顿了许久才开口。
“她坚称自己不是绑架一个婴儿,而只是偷窃了一只钢笔。”
“……”布鲁斯没再说话了,但他的手死死攥紧了手中的这一堆资料。
直到阿尔弗雷德为了准备今天的晚餐转身离去时,才又听到了布鲁斯少爷的声音,那声音低的阿尔弗雷德甚至很难分辨出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哈,”那声音说,“哥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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