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了这个先决条件,那么晏尘进来所做的所有事都有了十分明晰的动机和脉络。只是那时晏尘他对于这事都是矢口否认,当时还因为这个专门来向她请了一次罪。
那么现在他为什么又承认了?他究竟喜不喜欢她?
对于他是否喜欢自己,萧瑜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这事要真的确定,还得另一位当事人承认才行。因这个问题已在她心里过了千百遍,她说出口时已是一副十分笃定的语气:“你喜欢本宫。”
晏尘一惊,连忙拜倒在地:“臣……不敢。”
萧瑜眼睛一眯,问道:“我问的是你是不是,没问你敢不敢。”
晏尘没抬头,他的额头已深深触在了地板上,良久方回复:“……是。”
萧瑜一愣,她本想着他还会继续否认,没想到他竟承认地这么快,萧瑜不由得又开始有了怀疑。她想起了那时在幽华,晏尘说的“终殊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时晏尘他不承认,而现在他又承认了?这两个月中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还没等萧瑜开始想,晏尘的话就打断了她:“臣虽喜欢殿下,却又知道,殿下是君,臣是臣子,臣的本分是侍君,而非对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故而臣不敢说喜欢殿下,这是其一。”
萧瑜索性不想了,她站起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而后她轻轻按着晏尘的肩膀,让他坐下,笑道:“那其二呢?”
晏尘垂下眼:“殿下未嫁,臣未娶,若是臣说了臣喜欢殿下,万一传了出去,对殿下的名誉有损。”
萧瑜眯起眼睛笑了:“那晏大人不考虑做驸马吗?”
晏尘听了这话,想起身,萧瑜按在他肩上的手用了力,没让他起。萧瑜笑:“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动不动就跪,你不嫌累,我都看累了。”
晏尘只得道:“殿下,这就是臣当初不愿承认的原因之二——臣不愿做驸马。殿下知道,本朝中有律,公主驸马不得在朝中领一官半职。臣觉得臣现在对殿下还有些用,在朝上对殿下也能有帮助,所以不愿成为驸马。”
他对上了萧瑜的眼睛:“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臣知道殿下在朝堂上过得很不容易。殿下,臣只想尽最大的力,让您能轻省些。”
萧瑜心里一动,晏尘最后说的那句‘殿下’,声调比起平常轻轻地升了一个弯,化成了钩,直钩在了她的心上。
萧瑜望着他的眼睛,没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作伪的痕迹。萧瑜按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她收回手,转身去了主位榻上坐着,一言不发。
摸着良心说,萧瑜对他有好感吗?答案是有的,但这好感有多少就不一定了。
晏尘既然喜欢她,她也对他有好感,倒不如,先试试……
萧瑜望着晏尘的脸笑了笑,直接道:“晏大人你喜欢本宫,正巧,本宫也不讨厌你,晏大人不想做驸马的原因是因为驸马不能染指朝政。”
“可本宫要是能将这不能化为能呢?”萧瑜正襟危坐在榻上,笑眯眯地道。
晏尘一惊,而后笑道:“殿下说笑了,这条规矩已传了几朝几代,要更改本就没那么容易,况且,朝中的大部分官员也不会同意。”
晏尘要是当了驸马,就等于退出了朝廷,朝中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吏部尚书的位子,他们有利可图,又怎么会同意改这条规矩?
萧瑜笑了:“那本宫若是不动驸马,只多设一条规矩,让皇夫也可涉政呢?”
晏尘猛地抬起头:“殿下,你……”
萧瑜依旧笑着道:“朝廷大约没有皇夫不能涉政的规矩吧。”
晏尘问:“殿下是想……篡位?”
萧瑜摇了摇头,不回答他,只是问道:“晏大人你可愿成为皇夫?”
晏尘良久才道:“……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若是那时殿下没有厌弃臣,臣自当听殿下命。”
萧瑜有了笑容,晏尘透过窗向外面望了望:“殿下,天色不早了,臣也该回去了。”
萧瑜心情也极好:“我送你。”
雪虽已经停了,但屋外凛冽的寒风可一点没歇着。她甫一打开厅门,冷风就不要命般的灌进来,晏尘立马挡到了萧瑜前面:“殿下,就送到这里吧,若是殿下您着了凉,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萧瑜点了点头,她望着晏尘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
两日后,又是一次朝会,萧瑜已在上朝之前就批下了工部,刑部,礼部三位尚书的致仕申请,今次她上朝,收获不可谓不大。
郑永明有功,升到尚书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况且,当时季相也早已经答应过她,不会再在此事上做文章。刑部冯沛衡这些年做事极其认真,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推荐他升任刑部尚书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最后就剩下了一个礼部尚书之位,这个位子暂时还没有确切的人选。礼部的地位比较尴尬,只要没有什么朝制变动,几乎就无事可做,这样一来,跟其他几部比起来,礼部的分量看起来就没那么重了。
在萧瑜看来,保皇党那边没什么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而她这边同样也没什么人能胜任。萧瑜想了想,左右空出来的这三个位子里有两个都是自己这边的,只要最后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她的敌人,也就罢了。
想通了这些,萧瑜坐在她的位子上,启唇道:“一个多月前,工部尚书就有了致仕之意,本宫本念其能力出众,不愿他离开朝廷。只是他再三恳辞,本宫念在他年龄确实大了,两天前也只得忍痛批了。”
季本钲接了话,一脸沉痛道:“不仅如此,还有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也都辞了官。”
“季相说的没错,有了工部尚书这个例子,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竟然也都递上了致仕的折子,本宫虽不想批,但也不忍掠夺他们天伦,只好三个人一同批了。”萧瑜见季本钲一脸沉痛,她按下疑惑,也将声音放低了。
“六部尚书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现在一下缺出了三个位子,不可谓不是一件大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讨论出一个方案来,这空出的三个位子,究竟让谁来坐比较好。”
底下的官员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齐刷刷地望向了萧瑜。前面两个位子他们就不想了,但最后那个,他们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萧瑜淡淡道:“除此之外还有宜州事情也该一并解决了,郑永明郑侍郎此次立了大功,还有宜州知府做的也不错,都应嘉奖,如此方能显示出朝廷的气度。”
季本钲笑着接过话:“今日朝廷的事多了,还得一件件地解决。”
“季相所说也是本宫所想,那便从小事先来吧。宜州知府韩远前在安定宜州之事上立了大功,现决定将其升至宜州布政使,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意见?”萧瑜微笑着问道。
在这殿上立着的人哪一个不是五品以上的京官,宜州的布政使虽然官阶高,但到底是地方上的,对他们来说,吸引力不大。
一阵静默过后,萧瑜笑了笑:“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如此,我们顺便把宜州的事都结算完罢。除了宜州知府外,派去宜州的钦差郑永明郑大人也应该嘉奖,郑永明本就是工部侍郎,他又立了大功,正巧现在赶上工部尚书致仕,本宫提议将郑永明提到尚书位,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萧瑜问道。
底下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季本钲,虽然那时郑永明接下了去宜州的差使,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工部尚书的位子就是给他的。但事情既然尚未盖棺定论,就表示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季相不同意,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向上爬的机会。
萧瑜也顺着望向季本钲:“季相以为如何?”
季本钲望着底下的那些官员,再看看站在他身旁老神在在的裴伯彦。叹了口气,淡淡道:“殿下提议不错,老臣也觉得郑大人可胜任此位。”
听到季本钲如此说,那些官员也没多失落,既然他们没站队,有了好东西自然也就没他们的份。这三个位子里几乎有两个都是那两方预定了的,他们要争取的只是那最后一个礼部尚书的位子。礼部清闲,没多少实权,那两方自然看不上,礼部也比不上其他五部,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萧瑜淡笑着又向底下那些官员问了一句:“可还有人有异议?”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萧瑜笑了,缓缓道:“那剩下的就只有刑部和礼部了。”
萧瑜看了一眼站在底下的晏尘,晏尘抬眼与她眼神交视了一瞬,便站了出来:“臣举荐刑部侍郎冯沛衡接任刑部尚书位。”
底下的那些官员将目光又放到了季本钲身上,然而季本钲又是一言不发。就在他们失望地准备认命时,裴伯彦说话了。
“臣不同意晏大人的提议。冯沛衡从天牢里放出来,这已经是陛下看在他以往的份上,不追究他不敬上之罪的恩典了。现在他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已经是他几辈子烧来的高香。我想问问晏大人,像冯沛衡这样的戴罪之人,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能接任这个尚书位?”裴伯彦咄咄道。
“冯沛衡能接任尚书位,凭的是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处理刑部事物;凭的是他刚从天牢出来,先顾的不是自己,而是刑部未处理的卷宗;凭的就是在他任侍郎的这几年间我大楚再无一件冤案。”晏尘声音虽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大殿内,竟带着一股慷慨陈词的味道。
他缓缓道:“像这样的人,裴大人你告诉我,还有谁能胜任这个位置?还有谁能像冯大人一般热爱刑部?”
裴伯彦仍是不忿:“你这是转移焦点,我说的是冯沛衡无功不可受禄,可你竟扯到了其他地方,他冯沛衡在刑部做事认真就算有功?这难道不是他的本分?难道我大楚六部九卿,再加上地方上的那些官员,竟没一个认真做事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他?”
“够了!”
裴伯彦还想再说,但被一声低喝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季本钲,殿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视线聚集到了这里。
向来温和的季丞相居然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当那些视线再度放到裴伯彦身上时就多了些许玩味。
裴伯彦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脸色铁青,一甩袖站回了他的位子上,再不发一言。
季本钲没管他,只淡淡道:“晏大人说的有理,冯大人这些年做的事,我们也都有目共睹,接任刑部尚书的人除冯大人之外,确实再无他人。”他转向上面,对着萧泽:“臣附议,让冯大人接任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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