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看了一眼萧瑜,见她目光仍凝聚于虚空中一处,便知刚才她是在自言自语罢了,不是问他。于是他掐着时间,摸了摸萧瑜身旁小几上的茶杯,果然冰凉一片。
他轻手轻脚地拿起茶杯,转身去了旁边的小茶室重新换了一杯热茶。
他的动静虽轻,但萧瑜还是回过了神,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徐管家忙碌的背影,眼神忽明忽暗。
等徐管家端了新茶放到几上时,他见萧瑜回神,笑着道:“殿下,茶来了。”
萧瑜望着杯上升腾的雾气,突然问了一句话:“你与亲戚家人都是怎么相处的?”
徐管家笑了:“殿下可是在说笑,老奴以前是孤儿,现在也早成了无根之人,哪里来的亲戚和家人?”
他能猜到萧瑜问这话的意思,于是又继续说:“只是老奴进宫后,奴才的师傅待奴才十分好,在老奴心里,他比老奴的家人还要亲。”
萧瑜神色似是有些触动,而后她叹了口气:“只有我是孤身一人。”
徐管家又笑道:“殿下这可是说笑了。单说晏大人,这几年来,晏大人来咱们府里的次数可要远远多于他去镇国公府的次数,要是这样,殿下还说孤单,那老奴可要为晏大人叫屈了。还有晏郡主,她每次来,殿下不也很高兴。”
萧瑜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想的还真简单,不过晏和颐你倒没说错,恐怕,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真正放心罢。”
屋内开始渐渐暗了,萧瑜感觉有些冷,于是道:“也罢,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去叫暗卫到我书房等着。”
徐管家颔首,领命下去了。
长公主府书房,萧瑜没了方才在厅内的闲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她轻轻敲着桌子,对着跪得笔直的暗卫吩咐:“你现在去宜州,告诉郑永明,宜州流言是裴伯彦的身边人做的,与他没有关系。”
……
宜州,郑永明自收到萧瑜传过来的口信后,没过多久就派人将韩远前叫了过来。
郑永明知道,萧瑜对裴伯彦绝无好感,他今天收到的这个消息又绝不可能是假,就证明上面定是有了什么交易。他再一思索朝上近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了然了。
他想了想,既然现在自己站到长公主一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不为萧瑜,只单单为了他自己,他也必须保证长公主的地位不受威胁……
当韩远前一头雾水地被侍从带到郑永明面前时,郑永明正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韩远前心里一跳,莫非是有什么差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上面有什么指示?”
郑永明略一沉吟,便深深地望着他,向他叹道:“殿下,有德啊。”
韩远前仍是不解,郑永明也无意让他猜,就直接道:“已经清楚了,宜州流言确实是裴大人派人做的,但殿下让我们只查到他的下属,就是那天抓到的那个人。”
韩远前皱眉:“殿下不是与裴大人不和吗?为何还要如此?”
郑永明笑了笑:“韩大人莫急,其实殿下这样做,是为了我大楚。殿下,才是真正为国之人。”
“你想想,问罪裴大人容易,但是没了裴大人,户部就容易出乱子。户部一乱,财政就乱了,我大楚的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殿下为了我大楚的安危,选择不追究裴大人,只自己咽下流言之苦。”郑永明情真意切道。
韩远前也颇为动容:“殿下心胸果然宽广,下官不及也。”
郑永明笑道:“何止是你,就是我也没这份心胸。今日我叫你来,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听殿下的话,下次在交上证词的时候,将事情全扯到那个下属身上。”
“宜州的事情也该尘埃落定了,到时我也该回京城了。我今天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干,肃清所有对殿下有影响的流言,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郑永明意味深长道。
韩远前一凛,站起身:“下官多谢大人提携之恩。”
而后,他又道:“其实大人不说,下官也会拼命肃清流言,像殿下这般高义之人,实在不该被小人所算计……”
郑永明坐在位子上,看着远去的韩远前,唇角微勾,缓缓笑了。
……
一个半月后,长公主府,申时末刻,萧瑜立在廊下,望着渐渐暗沉的天,听着徐管家给她读着暗卫传来的消息,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京城无雪,文州无雪,承州无雪,宜州无雪!
徐管家暗暗瞅着萧瑜的脸色,直到现在,京城入冬已有一段时日了,往年这个时候各地的大雪早就下下来了。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如今这个情况,萧瑜的处境才有些好转,要是还不下雪,恐怕之前所做的那些就都成了无用功。
萧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气越发冷了,她的心随着一起冷了,半点没能暖起来。暗卫的消息一天两趟地传过来,可就是没有她想听的消息。
莫非,她真要栽倒在宜州这事上?
萧瑜转身回了屋子,卸下披风,走到里面烧的暖烘的火炉边,心不在焉地烤着手,感受着炉内传来的热意,默默思量着接下来的处境。
不过一刻钟,徐管家匆匆跑进来,笑得一脸褶子都聚在了一起:“殿下,大喜啊,老天爷降瑞雪了。”
萧瑜心里一动,但还是顾惜着自己的身份,没让自己的欣喜表现出来。
她走出门,冷风迎着面呼啸着吹向她,徐管家连忙给她取来披风,挡着凌冽的风雪。萧瑜没管这些,眼里只看着天上纷纷扬扬飘下来的雪花,连日来沉重的心也陡然轻了不少。
宜州,郑永明立在知府大堂前,同样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未发一言。
在他旁边立着的韩远前双手拢在衣袖内,笑着向郑永明道:“大人,终于下雪了。”
郑永明叹道:“是啊。”他笑了笑,戴上了兜帽:“出去看看去。”
雪才刚下不久,但宜州城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看着这场雪,感受着宜州城内几乎一整年都未能感受到的湿意。
郑永明立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各处欢呼的百姓,脸上泛着笑,说了一句话,是说给韩远前的:“宜州之危到今天才算真正解了,这段时间你做的,我也都看在眼里。现在流言虽还在,但是明显已经小的多了,宜州城内的百姓关于长公主殿下的评价也好了很多,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韩远前连忙道:“大人谬赞,下官也是依着大人的旨意办事,不过是个跑腿的,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功劳,况且长公主殿下本就仁德,下官这也不过是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算不得什么。”
郑永明看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做得好就是做得好,我又不会抢你的功劳。”
韩远前真心实意地感动了:“大人高义!”
郑永明将视线重又放到熙熙攘攘的城内:“过不了几天,京城的旨意大约就该下来了,我走了之后,宜州的收尾就成了你的活。”他回过头,拍了拍韩远前的肩:“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你。”
韩远前重重地点了点头。
郑永明看着他,心里略微过了过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韩远前此人踏实,肯干事,也没什么坏心肠,就是脑子不够用,不过这也是好事,于是郑永明就起了提点他一番的心思。
郑永明看着他,问道:“你想不想去京城?”
韩远前激动了一瞬,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多谢大人提携。”
郑永明伸手扶起他:“先不忙谢,平心而论,你这段时间事办的不错。不管你想要什么,是否想去京城,我都会尽力帮你周旋。只是,在我看来,你不适合去京城。”
韩远前疑惑了一瞬,而后低声道:“还请大人解惑。”
郑永明缓缓道:“在京城做官和在地方上做官不一样。天子脚下,权利自然至高无上,只是其中暗藏着的东西一点也不少。京城的官,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他指了指宜州街道:“就像宜州,你只要做好该做的事,让百姓安居乐业就行,这是你的本分。也就是碰上什么灾荒年,会难一些,但只要过去了,也都还是好的。但京城就不一样,虽说办好事是最重要的,但是,在京城里,不是光办事就能行的。京城的世家勋贵,朝廷官员,数不胜数,这样多的势力相互盘根错节,都聚在京城那么一片地方上……”
“你想想,倘若走错了一步,犯到了不该犯的人,就极有可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郑永明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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