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躺在床上,盯着上面飘荡的帷幔,想着今晚萧泽问的那些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也难以回答。
扪心自问,对这个弟弟,她是亏欠的。
最开始时,萧瑜的确不喜欢他,甚至还有些讨厌他。萧瑜觉得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导致了先皇后的死亡。但随着萧瑜渐渐长大,想通了那些事,也慢慢减弱了对他的排斥。
但那时两人也不亲近,直到后来萧瑜给他送桂花糕,两人才开始慢慢熟悉起来,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但这样的关系,在萧瑜看来,还远远达不到好的地步。
从小,因为萧泽身体不好,先帝将他当做透明人,萧瑜也同样对这个弟弟没关心多少。
但她却从没想过,萧泽心里是怎么想的……
……
翌日,辰时初,萧瑜刚走出卧室,徐管家上前:“殿下,晏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萧瑜瞥了他一眼,最近的事情不多,晏尘不大可能过来,除非……
徐管家觉出了萧瑜的意思,俯身告了罪:“老奴昨晚看殿下心情不好,自作主张,今早将晏大人请了来,还请殿下降罪。”他又接着补充道:“老奴只说了殿下心情不好,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萧瑜叹了口气,知道徐管家是为了自己,便道:“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瑜刚走了几步,又转身叫住他:“早饭可备好了?”
徐管家笑了笑:“早备好了,都是殿下和晏大人喜欢的。”
萧瑜点点头,抬步往前厅方向去。
晏尘一见萧瑜,便笑着调侃她:“殿下如今可是越发惫懒了,臣今儿路过殿下府里的池子,里边那个大乌龟都比殿下醒得早。”
除了晏和颐,也就只有晏尘敢和自己开玩笑,萧瑜假意板起脸:“你这是骂我像乌龟?”
晏尘笑了笑:“乌龟长寿,臣可没有骂殿下。”
萧瑜猛地听见‘长寿’这个词,昨晚萧泽的话,又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晏尘见萧瑜脸色不对,便果断扯开了这个话题:“臣瞧着殿下脸色不好,可是怪臣扰了您的清梦?臣先在这里给殿下赔个不是罢,请殿下勿怪。”
萧瑜回神,顺着晏尘给她的这个台阶下来:“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早上起得太急了,缓一缓就好。”
萧瑜最喜欢的就是晏尘这一点,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也从来不揪着不放。
晏尘摇着扇子,笑得和煦:“京城有家雅地,名字叫‘幽华’,里面的菜还不错,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尝尝?”
萧瑜笑:“能让晏大人说不错的,定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到了地方后,她才知道‘幽华’这个名字起得实在贴切。
大门和平常的府院差不多,门上挂着一个匾,匾上雅雅地嵌着‘幽华’两个字。进门之后便是七拐八拐的羊肠石子路,再穿过层层的山石和林木,就到了客人休息的地方,即客院。
幽华只设立了八个客院,就是说,这么大的地方一次只能接待八处客人,成本既然在这里摆着,也就表明,这里非位高权重之人不可入。
每个客院的风格均不同,主打八个字——幽雅简明,华美繁复,每句取其首字,就成了幽华。
两人今天来的就是规格最高的幽院。
萧瑜立在幽院门口,面前是一片郁郁的竹林,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千百竹叶随风摆动,旁边有一条小渠,穿墙过游廊绕至前院,她轻呼一口气,感觉通身都舒畅了不少。
“晏大人找的这个地儿还真不错,曲径通幽,隐秘性也好。”
晏尘站在廊下,拿着一碟鱼食逗着下面的红鲤,鱼食投入水面泛起淡淡的涟漪,水下的鲤鱼迅速聚起争抢鱼食,而后再四散开。
他投入最后一点鱼食,将小碟随手放在一边:“的确不错,现在这个天气待在这里正好。再过段时间,秋风渐起,这里就有些冷了。”
因竹林的包裹,整个幽院除了中间一间正房,其余房舍一天里总有那么三四个时辰活在林间的阴影下。
两人进了屋,屋内果然处处透着不符合季节的凉意,里面设着一张竹榻,萧瑜倚在榻上,感受着榻上传来的凉意,并着竹子淡淡的清香。
在这样的环境下,萧瑜连日来绷着的神经也开始松懈,竟有些昏昏欲睡。
“殿下可饿了?只是那道菜颇费时间,今儿咱们来的也突然,所以殿下还得等等。”晏尘出声道。
萧瑜对晏尘说的菜没多大兴趣,她的目的只是散心,于是她撑着头,打起精神道:“无妨。”
晏尘笑了笑,转身熟门熟路地从后面的架子上取出一块茶饼,再搬来一套木鱼石茶具,红泥小火炉烧着上好的泉水。
萧瑜就这样怏怏地看着晏尘行云流水地煮着茶,看着看着竟过了困意,重新精神了。
约莫一炷香后,晏尘抬头,与正看他的萧瑜的视线撞了一下。他忽地扯唇,绽起了一抹清风朗月般的笑容:“殿下,茶煮好了,可要尝尝臣的手艺?”
萧瑜定定地望着他,按住了心里一个蠢蠢欲动的想法。
她下了榻,坐在他对面,闻了闻茶香,轻轻啜了啜。真心赞道:“我没事也爱在府里煮茶,本以为我的水平可以,还一直沾沾自喜,今儿我可算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了。”
晏尘笑了笑:“殿下谬赞,臣也不过附庸风雅而已,臣是个大俗人,这点东西要是让真正的雅士见了,还不骂臣暴殄天物。”
说着,外面响起了几声铃音,晏尘笑:“大约是我们的菜到了。”
侍者上了两盅紫砂瓦罐并着一壶酒退了下去,萧瑜疑问:“满坛香?”
晏尘笑了笑,将酒给萧瑜满上:“是,不过这家与别家不同,里面换了配料,味道变了许多,殿下尝尝?”
萧瑜抿了口酒,揭开盅盖,尝了尝,笑道:“果然不错,今儿我倒是有口福了。”
晏尘笑了笑,没接话,萧瑜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氤氲雾气后的对面人。混着酒劲,她心里那个蠢蠢欲动的想法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说完萧瑜就后悔了,晏尘肯定会捡些好听的话来敷衍她,于是她便引开话题:“吃饭吧,一会凉了。”
晏尘看了她一眼,垂着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毕,两人漱了口,净了手,侍者上了要喝的茶。晏尘的声音透过融融的茶雾响起:“殿下英明果决,平易近人,若为男子,必为一代明君。”
萧瑜闻言,便知他回答的是刚才的问题,但这个答案明显不是她想要的。她抬头看晏尘,晏尘脸色通红一片,眼睛微闭,眉微微皱着。萧瑜知道,这是酒劲上来了,他恐怕醉的不轻。
她抿了抿唇,本着酒后吐真言的想法,继续问他:“那其他呢?私下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薄情寡义。
“若是……谈私下里,”晏尘蓦得笑了:“殿下就像牡丹一般,国色天香,贵气逼人,让……臣……慕之而不敢近。”
萧瑜摇摇头:“都是官话,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晏尘。”
茶雾散去,晏尘的眉眼也渐渐清晰,他敛了眸,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原因,脸色比起刚才更显酡红,他抬起眼看着她笑:“不是官话,这些都是臣的真心话,只是,若对于臣自己而言,还要再加上两句。”
“寒鱼火鸟终殊途,奈何鱼有慕鸟心。”他说完就撑不住了,头一栽,倒在桌上,醉了。
……
萧瑜回到长公主府,进了书房,坐在桌前好一会儿,心绪还未平静过来,她又不是傻子,中午晏尘那些话明明白白地说了——他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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